鄧洪衛(wèi)

呂布，字奉先。年輕的時候，他在家鄉(xiāng)五原郡九原縣當(dāng)差，經(jīng)常持一把大戟，在縣衙門口筆直地站著，與當(dāng)年在楚營的“執(zhí)戟郎”韓信仿佛。不過，呂布的相貌可不是韓信所能比擬的。這家伙，身材長大，相貌奇?zhèn)?，器宇軒昂，英姿颯爽。只是那一身普通兵士的穿戴，委屈他了。

好在呂布的上司縣尉吳江，對他不錯，時常邁過案來，手捻短須，眉開眼笑地贊嘆，真是好人才呀！又拍拍他的肩膀，說，好好干，我早晚要提拔你。

幾句話，說得這七尺漢子，面色泛紅，露出幾分羞態(tài)。

吳江哈哈大笑，說，你在此好好候著，本官去去就來。背著手，邁著方步，穿街而去。

晚上，呂布對年輕的妻子說，大人說要提拔我呢。妻子立時一片歡欣，偎在他的胸前說，好呢，似你這般英雄，老那么像旗桿一樣僵僵地豎著，太沒意思了，怎么著也得弄個馬弓手當(dāng)當(dāng)。

呂布立時兩眼發(fā)亮，說，是呢，到時候，我?guī)夏?，騎著馬，挎著弓，到山中狩獵去，好好玩一玩。

夫妻二人，一番歡娛，興盡方眠。第二天，呂布仍然抖擻精神，扛著大戟，到衙門里值班。

可是，一天天，一年年，寒來暑往，冬去春來，呂布仍然是個“執(zhí)戟郎”。呂布持大戟的手就有些麻木，目光就有些迷離。

跟他一起站班的，叫侯成。此人與呂布年齡相仿，成天低著頭，抱著戟，瞇著眼睛，似睡非睡的樣兒。呂布跟他本無共同語言，可是長期共班，很無聊，就會有事無事地閑扯兩句。

有時候，呂布會生出這樣的感慨，像侯成這樣，要人沒人，要才沒才，也沒什么理想，混日子過，也是很幸福的啊。

這一天，縣尉吳江在大堂里背著手，轉(zhuǎn)了兩圈之后，又撂下他倆，遛街去了。侯成一見，立刻把大戟往墻上一靠，說，奉先兄，你先站會兒，我有件事，去去就來。說著，轉(zhuǎn)身也奔街上去了。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侯成才氣喘吁吁地回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呂布一眼，搖搖頭，把大戟抱在懷里，又搖搖頭。緊跟著。吳江也回來了，看了看呂布，又看了看侯成，大搖大擺地進(jìn)后堂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侯成就有點兒反常，好像有什么話要對呂布說，可是，張張嘴，又閉上了。呂布覺得奇怪，就問，老侯，你怎么了？侯成嘆了一口氣，跺了跺腳，說，直說了吧，你老婆背著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呂布一愣，老侯，你這話什么意思？侯成說，她偷漢子。呂布問，侯成，你不要血口噴人呀，我老婆偷漢子，你倒說說，她偷的何人？

侯成說，就是那吳縣尉。

呂布說，不可能吧，吳大人對咱們這么好，能干這等事？

侯成說，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親眼見了。吳縣尉經(jīng)常神神秘秘地出去，我早就心存疑竇，那天，我跟蹤了他，見他繞了兩個圈，直奔你家院中。

呂布沉吟半晌，說，侯成，先不要跟別人說，我自有主張。

過了兩天，呂布又和侯成站班。見吳江背著手又出去了，呂布扛著大戟跟了過去，見縣尉七拐八彎，徑奔一處院落，賊眉鼠眼地四下里看看，然后推門進(jìn)去，旋即又關(guān)了門。

呂布拖著大戟回到衙門。侯成問，怎么樣？呂布說，老侯呀，你上次看錯了吧。侯成說，不會，我看得真真切切。呂布說，可我明明看到縣尉去了你家呀。

侯成的臉“刷”地變了，說，當(dāng)真？呂布說，當(dāng)真！侯成一拍腦袋，天哪！

看來我們倆都是王八啦。

呂布點頭，罵道，這狗日的如此無禮，可惱！將大戟在地上敲得山響。

正說著話，吳江悠然自得地過來了。他并沒有注意到兩位“執(zhí)戟郎”的表情，徑直進(jìn)了大堂。

呂布和侯成，瞪著眼，看著吳江的背影，兩人對視了一眼，忽地同時操起大戟，沖上前，對著吳江的后腦勺，狠砸過去。轉(zhuǎn)眼之間，吳江就成了一堆肉醬。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呂布說，現(xiàn)在惹下命案，不如一同逃出城去，再作商議。侯成點頭。于是，兩人扔下大戟，一路狂奔，出城而去。

這一去，就是風(fēng)風(fēng)雨雨許多年。那呂布。歷經(jīng)坎坷，終于占據(jù)徐州，成為一鎮(zhèn)諸侯。侯成呢？成了他手下的一員偏將。

這一日，呂布持戟夜巡，路過侯成家，覺得渴了，就下馬到侯成家喝水。侯成很高興，將呂布引入后堂，并將年輕漂亮的新婚妻子帶來與呂布相見。呂布很高興，從此去侯成家的次數(shù)就多了。起初，還是在侯成在家的時候去，后來，就在侯成不在家的時候去了。再后來，就不光經(jīng)常去侯成家，其他將領(lǐng)的家里，呂布也經(jīng)常光顧。諸將都很感激。覺得呂布將軍很體恤他們，可最終他們中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奧秘。

公元某年，曹操兵伐徐州，呂布退守下邳。曹軍旋即將下邳城鐵桶般圍住。侯成等人獻(xiàn)城投降，并將呂布縛到曹操面前。呂布很不服氣，對曹操說，我平素對諸將不薄，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他們竟然背叛了我。曹操當(dāng)場說，你背著妻子，跟諸將之妻亂搞，能算“不薄”嗎？

呂布長嘆，我怎么能犯這樣的錯誤呢？我曾經(jīng)是受害者呀！

此時，侯成等人都舉起兵器，步步逼近呂布。

選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