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2.

然而好景不長，傷病毀了我的職業(yè)生涯，同時那些年，馬刺隊就像遭遇了后場魔咒般，后衛(wèi)們接二連三地受傷。1978年，我在圣安東尼奧退役，留隊擔任了兩年觀察員和助理，并自認從球員崗位上退下后，自己依舊是個好員工，因為我盡職盡責地忠于團隊。

但1980年夏天，當我正在科爾高中舉辦一個籃球訓練營時，鮑勃·貝斯突然到訪。彼時，他已經(jīng)從教練變成總經(jīng)理，然后告訴我道格·莫教練被解雇了，新教練斯坦·阿爾貝克表示不再需要我。我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于是，在重新面對新的現(xiàn)實前，我先打了一點網(wǎng)球，和很多高爾夫。并在一個美妙的清晨，交出73桿，迄今仍是成績最好的一次。是的，我做到了，進而決定在當天下午再開一輪，給我的朋友們一個贏回他們錢的機會。他們也做到了，因為我打出86桿，萬惡的高爾夫。

這期間，依我所愿，我失業(yè)的消息正四處流傳。我沒有找代理人來傳播這一信息，但是，正如你所知道的，球探們會去了解一切。因此每個人都可能成為潛在雇主，有時你也會建立起真正友誼。而我的盟友，包括恩布里、桑德、門德斯，加上德爾·哈里斯（前中國男籃主教練）。當然，還有萬年不變的尼爾森。

很多時候，我在比賽前的媒體自助餐環(huán)節(jié)，和這些人一起吃飯，偶爾還會喝點啤酒。順帶著就問了一句：“嘿，伙計，能幫我找份工作么？”

最終，他們沒有一人幫我，這讓我心情有些煩亂。直到，一次跟馬蒂·布萊克談話，他是NBA物色人才的大主管，一個電話改變了我的一切。

馬蒂打給職籃界位置非常偏遠的一支隊伍，大陸籃球協(xié)會蒙大拿金磚隊，位于蒙大拿州大瀑布城，現(xiàn)在這支球隊已經(jīng)不存在了。

說起來，CBA也算是美國最古老的職業(yè)籃球聯(lián)盟，于二戰(zhàn)結(jié)束后組建。1946年，就在NBA元年賽季開打前兩個月，演變自東盟聯(lián)盟的大陸籃球協(xié)會在東北部工業(yè)城鎮(zhèn)組隊。艾倫鎮(zhèn)的噴氣機、威爾克斯巴里的大企業(yè)家、貝里克郡的汽車制造廠，都是那時東部特色。以至于多年后，這個聯(lián)盟不斷擴張、改名，變得有些規(guī)模后，就成為為NBA輸送人才的一個主要來源。就像AA或AAA職業(yè)棒球小聯(lián)盟，又像電影《百萬金臂》里演的一樣，那里到處充斥著公共汽車旅行、粗劣的食物、廉價的酒店，還有無窮無盡的貧窮。

按照馬蒂的建議，還有另外一位掘金隊總經(jīng)理雷·多布斯給我打電話，他們說了些類似這樣的言語：卡爾，我知道你以前從未擔任過主教練，但現(xiàn)在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我清楚記得當時給我開出的薪水——每年18000美元，比在馬刺時賺的多一點，只是跟作為球員最后一年（5.5萬美元）比，相差甚遠。收入明顯走向不好的方向，但我想當教練，因此去跟妻子凱西商量。好在，她是那種喜歡冒險的人，如果她預(yù)感我能成功，那我的事業(yè)就一定會成功。我接受了這份工作。

來到大瀑布城，這里有人說它荒涼，也有人說它美麗，一切都取決于你的內(nèi)心。還記得下車后，映入我眼簾的，首先是落基山脈遠遠望去，一片深藍，高平原似乎總是無邊無際。時值十二月，氣溫零下40度，我鼻子幾乎被凍掉。密蘇里河全部冰封，周圍地面光禿禿的，像混凝土一般堅固。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每個人都在他們車上拴一條延長線，并且晚上要把加熱器放在發(fā)動機上了。因為不這樣做的話，油就會凍結(jié)。

所以，這座城市留給我的第一印象？其實是荒涼的。

“我喜歡快節(jié)奏的比賽?！钡谝惶糜柧氄n上，我便這樣告訴隊員們，“如果搶到籃板，那你們要馬上發(fā)動進攻，讓對手疲于奔命。”值得一提的是，當時我們隊中有個叫里奇·尤納考的左撇子球員，我一來就對他格外關(guān)照，因為他馬上要去到北卡羅來納州。

而讓人頭疼的，始終是……控球后衛(wèi)。在圣安東尼奧時，巴斯有詹姆斯·西拉斯來引領(lǐng)球隊，與我在北卡和史密斯教練是一回事。幸運的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羅伯特·史密斯，他是名非常棒的球員，具有極大積極能量。尤其，馬刺隊曾在一個星期天打算采訪羅伯特，但他為了幫球隊贏得第二天跟懷俄明野馬的季后賽，提出延遲會面。99%的球員都不會冒著這種風險，去打一場小聯(lián)盟比賽，稍微沒點良心的，第二天季后賽開打，他們已經(jīng)在飛往南得克薩斯的航班上了。

在大瀑布城，我基本都是在灌輸北卡、史密斯教練的籃球理念，一度認為沒有人志同道合，這里的籃球基礎(chǔ)太差。但是，面對所有困難，我感覺解決方法還是正確的，更有一種呼喚的聲音，它強烈而有力。

我們在一座靠近美國野牛家鄉(xiāng)的體育館里進行比賽，在昏暗地下室的破舊地板上練球，要乘坐公共汽車從巴德蘭茲前往比林斯、卡斯珀或亞基馬，無休止的公路旅行讓人厭倦，去到東部的比賽更容易讓人疲累。

而且，球員工資實施標準化，每周250美元，再除去稅收、租金、燃氣和食物，根本所剩無幾。記得一次，隊內(nèi)一位名叫肯尼·丹納德的前鋒，他畢業(yè)于杜克，但我跟他關(guān)系還不錯，他帶著妻子納丁，來我們家做客吃飯。我們在Show time上看了會電影，然后就睡在沙發(fā)（女士）和地板（男士）上。“這地板，可比去到客場時睡的床墊要舒服多了?！钡诙煲辉?，肯尼如是說道。

那真是一段無比艱難的歲月。

3.

此外，我還曾經(jīng)帶隊，在四個時區(qū)、十天內(nèi)、打了七場比賽，且回程路上，由于車子太小，部分隊員還只能站著，或跟隊友輪流坐下。

可盡管條件艱苦，球員們情緒都還不錯，埋怨聲很少。唯獨，那一時期NBA已擴軍至23支球隊，所以來自頂級聯(lián)賽的召喚是非常頻繁的，球隊人員流動性很大。

1982-83賽季，剛好是全明星前，肯尼在一場比賽中，為救一個球撲倒在地板上，導(dǎo)致臀部受了傷。這家伙希望在那晚能表現(xiàn)出色（好入選全明星），但醫(yī)生告訴我，他恐怕需要接受全面檢查，如果情況糟糕的話，就要休戰(zhàn)。

后來，在檢查室，當醫(yī)生離開，肯尼偷偷打了瓶利多卡因，假裝糖尿病。出去后，又在藥店拿了些針頭，隔幾天便往臀部注射一次，且這件事除了他和納丁外，誰也不知道。我也是直到三周后，堪薩斯城國王隊向肯尼發(fā)出召喚，去向他報告這一喜訊時，他才告訴我這一秘密。

當然，得知真相后，我簡直要驚掉了下巴。

我們訓練的那座體育館，冬天特別冷，正因如此，我每天總是盡量第一個到，只為想早點打開鍋爐，把屋子燒熱一些。稍晚些，球員們陸續(xù)到來，無一例外穿著三兩件熱身外套，看起來就像米其林男士?？杀葍鰝_趾和在訓練場看到自己呼吸更糟的是，球隊資金嚴重不足，老板停止支付在所有高校比賽的租金。沒過多久，他更干脆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再沒有人見過。好幾次，我不得不去大瀑布城體育委員會，試圖說服他們不要在我們進行重組的時候勒令球隊解散。那大概有半年時間，我跟隊員們都沒領(lǐng)到一分錢薪水。凱西和我，用我們的存款勉強度日，我們還收留了幾名球員跟自己同住。

那后來怎樣走出這種困境？說出來可能難以置信，但又確實，是一只雞救了我們。管理層共同攢了5000美元，請來TedGiannoulas（圣地亞哥雞），在我們比賽的暫停間歇、中場休息表演節(jié)目，這為球隊帶來了一定資金收入，并且增加了人氣。只不過，這種新鮮感，它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而說到雞，還讓我想起一件事非常有趣。就是那時，隊里每名球員，無論后衛(wèi)、中鋒，比賽中爭搶籃板都非常積極，因為頭號籃板手賽后能獲得麥當勞贈送的三明治優(yōu)惠券。

與此同時，那些年，CBA也很喜歡將創(chuàng)意帶到場下，跟觀眾互動。比如，我們曾在加時賽突然死亡（信不信由你）；中場休息時，為球迷舉行百萬美元獎金四分投籃（來自三分之一球場）比賽，每場比賽積分值都是7，一次勝利可以得到4分，但是獲得一個賽季勝利才是關(guān)鍵。這讓球迷們很是瘋狂，甚至球館一度需要動用安保措施。

當然，這熱鬧跟我、我的隊員們沒太大關(guān)系。那個賽季，我們所有人都認為是自己最好（或最后的機會），進入大聯(lián)盟。我的隊員，有部分是從NBA球隊被裁下來的，還有少數(shù)來自海外聯(lián)賽的難民，這確實有時會讓人感到絕望。但毫無疑問，比賽絕對是最精彩激烈的比賽，場上經(jīng)?；鹚幬妒?。這使得，在凱米特·華盛頓用拳頭打爛魯?shù)稀返哪槑啄旰?，我又目睹了一場同樣激烈的打斗?p>

那是在CBA執(zhí)教第二年，我們?nèi)サ奖攘炙箤﹃嚮鹕疥?，這場比賽的裁判，是現(xiàn)任NBA裁判本內(nèi)特·薩爾瓦多。一位名叫羅尼·瓦倫丁的球員，在丹佛掘金隊放棄他后，被我們簽下，入隊后表現(xiàn)很好，場均貢獻25分。對面陣中，則有一個來自紐約州的大個子山姆·克蘭希，他一年前才開始打職業(yè)籃球，之前是作為防守邊鋒長期服役于NFL。羅尼和薩姆在場上糾纏不清，劍拔弩張，克蘭希揮出一記惡毒的右勾拳，把我們頭號得分手擊倒，打破了他的顴骨。大山姆后來被禁賽三個星期，放到現(xiàn)在的話？至少三年。

關(guān)于火山隊，還有個小插曲——他們主教練工作的申請人之一，是菲爾·杰克遜，后來可能是沒商量好薪水的緣故吧，所以菲爾又去了別的地方。

我們在CBA首次闖進總決賽，威利·史密斯作為核心還當選聯(lián)盟MVP。他也是一個笨蛋，因為背部受傷太嚴重，而不能前往紐約參加對抗羅徹斯特天鼎隊的對抗賽。我們四場比賽全輸了，與天鼎隊教練莫羅·帕納吉比，我還太過稚嫩。我不能打敗那個家伙，他似乎總是能有更好的方法讓球員參與到比賽當中。

接下來一季，在法國、西班牙、意大利打拼多年后，特里·斯托茨加入到我們隊伍之中。這位現(xiàn)開拓者隊主帥，他打出了完美籃球，是我見過最好的傳球手之一。我們打到西部決賽，遺憾出局。

再之后一年，總決賽，我們又回來了，但第七場，球隊莫名崩盤……菲爾（杰克遜）出席觀看了整場比賽，他身穿一件燕尾服，也是不明所以。

犯罪襲擊、貧窮和冰冷的訓練館，我繼續(xù)一路抱怨為什么大瀑布城不是北卡羅來納或圣安東尼奧馬刺隊，卻不知自己已悄然喜歡上了這里。在場內(nèi)場外遇到的所有困難，使我跟球員更加緊密地團結(jié)在一起，即便他們在不斷更迭，而這種更迭，對教練來說某種意義上是件好事。

你知道如何讓球員準備好去打NBA么？足夠的球員提升意味著教練也必須隨之提升。你隨時會失去隊中最好的球員，同時又想贏下每一場比賽。好在，我做到了，1981和1983年，我?guī)ш爟纱侮J進總決賽，兩個賽季都當選CBA年度最佳教練。我證明了，自己可以作為一名教練，并且能夠把這件事做好。我的信心、意志和經(jīng)歷，幫助自己以一種正確方式主宰球隊。我不喜歡說好話或訴諸理性，我挑戰(zhàn)我的隊員，經(jīng)常質(zhì)疑他們男子氣概，而當他們搞砸了，又會送上鼓勵跟安慰。這些，都是受我的教練們影響，但我也有自己風格。這種風格切實有效，以至于，我從來都未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