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靜
1
小時候在村里,我是遠近聞名的貪吃鬼,被稱為“吃心”。心,是心心念念的心吧。外公在青浦房產經營公司當看門的,他一兩個禮拜回家一次,每次總要帶滿滿一袋的蜜餞給我和姐姐。外公說:“一人一半吧!”為了防止外公偏心姐姐,我嚴正要求,用秤來稱;我嚴正聲明,必須精確地,一分為二。多年以后,外公說起來還哈哈大笑:“這只大頭妖三,話梅哦,要用等盤秤稱的!”
2
小學的暑假我和姐姐無處可去時,就到外公看門的地方住一兩個禮拜。每次只能去一個孩子,因為外公的床在門衛(wèi)室里間,只有一米二,只能睡兩個人。外公用的蚊帳好像是粗麻,乳黃色的,不像別家的是純白色的,還有一個個小孔,那個熱呀,密不透風。我怕熱,外公就把一臺小電風扇巧妙地安裝在了蚊帳頂上。
吃完晚飯,外公就帶我去散步,走到百貨大樓的拐角,再一直往南,直到南門。風景我忘記了,只記得夏日的晚風和街角的雜貨店。一根冰棍纏住了我的腳步。外公掏錢給我買了,我欣喜地嘬著,慢慢往回走。
到底有多好吃呢,這根粉紫色半透明的細圓柱形冰棍?其后二十年洶涌而來的美味像潮汐,層層來又去,沖淡了記憶的味覺,我已無法準確描述。但是吃的時候,能讓我專注于一個美好世界,巨大的幸福像巨大的肥皂泡,包裹了一個無知無憂的兒童的身心。只有甜,沒有苦。沒辦法,外公只好牽我回去,再買一根。
這樣循環(huán)往復,一共買了四根。
后來,外公是這樣說起的:“呵呵呵,這只大頭妖三,棒冰要買四回哪呀!吃完茲又要回轉去,吃完茲又要回轉去!”
我再沒有吃過那個品種的冰棍。那只是夏日晚風里一個粉紫色的夢。
3
剩余的暑假,我和姐姐就在堂屋的席子上、榻子上廝混,說不清什么時候睡了,又鬧不準什么時候醒了,總是一人有一碗淘茶飯吃,配上舅舅炒的雪菜毛豆,鮮、脆,絕對是不二的美味。那就是我記憶里的夏天。
我也有毫無道理的怪癖,看見番茄拌糖就奓毛。想象那個味道,番茄完美的酸甜上居然強行加了一堆白砂糖,真為嗓子眼感到尷尬。不過外公總是喜歡拿了搪瓷洋盆腌一盆放在床頭桌上,笑呵呵地問我:“吃?”我總是皺鼻表示嫌棄:“誰會喜歡加了糖的?”
當時嘗一嘗就好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才發(fā)覺,生命短如暑假。
火箭熊摘自《少年文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