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艷
鍍金嬰尸
◎馬曉艷
跟女友從泰國旅游歸來的當晚,韓翔興致勃勃地整理行李箱,有給自己買的天然乳膠枕,給女友柳淑怡買的泰國燕窩,還有一串藍寶石手鏈他趁柳淑怡卸妝時,偷偷放進衣兜里。
東西買得不多,韓翔剛要把行李箱放在櫥柜上,不想從箱底滑出一個木盒,那木盒通體紅褐色,被一把黑鎖鎖住,封口上還貼著一張黃色咒符。韓翔感到莫名其妙地查看半天,凹凸不平的盒面上竟然刻著一張嬰兒的笑臉。那嬰兒閉著眼睛,咧開的嘴巴里沒有一顆牙。不知為何,韓翔一點不覺得這嬰兒可愛,反而覺得極其詭異。他驚恐地把木盒丟在地上,生氣地吼道:“柳淑怡,你買的這是什么鬼東西?”
聞聲而來的柳淑怡大驚失色,匆忙抱起木盒,一臉神秘地說道:“可別惹怒了它,它會保佑我們平安幸福、財源廣進的,因為它就是鍍金嬰尸……”
鍍金嬰尸是用死于非命的嬰兒尸體為主要材料制作,這樣的非法活動在泰國卻有著能給養(yǎng)者帶來好運的說法。
韓翔在網上搜尋后,不禁后背一陣發(fā)涼,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溫柔謙和的柳淑怡竟然會對養(yǎng)小鬼有興趣。
說到柳淑怡,家境優(yōu)越的她算得上是千金小姐,在父親的資助下開了一家美容院,所以當韓翔說藍寶石手鏈可能丟失在泰國后,她絲毫不覺心疼。雖然有錢,但在韓翔的印象中,柳淑怡是個無比單純的女子,為人熱情又不愛打扮,尤其討厭涂口紅,生活一直無憂無慮,直到大學畢業(yè)后在酒吧聚會上認識了韓翔,如今相戀已快一年了。
然而,這期間關于韓翔的閑言閑語,柳淑怡聽到過不少,比如他不務正業(yè),比如他愛逛夜店、喜歡拈花惹草。
不過對這些傳聞柳淑怡全都充耳不聞,她總是自信地跟韓翔說:“我才不怕你花心,因為我總有辦法把你留在我身邊?!?/p>
想到柳淑怡這句話時,韓翔一下聯(lián)想到被她擺在書房里的鍍金嬰尸,心中不禁膽怯起來。
柳淑怡出差回來時,他不容反駁地說道:“趕緊把那個鍍金嬰尸扔掉,太瘆人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干嗎這么抵觸它?”柳淑怡半開玩笑地問道。
看著他愣在原地,柳淑怡撲哧笑出聲,調侃道:“我開個玩笑而已?!?/p>
韓翔面色蒼白,低頭看見她手腕上戴著一條翠藍色的珠寶手鏈。他心底一沉,強裝鎮(zhèn)定地問:“這手鏈你找到了?”
“沒有,逛街時看到一模一樣的就買了?!?/p>
柳淑怡說這話時神情淡然,看不出有一絲不悅的情緒??身n翔心底卻波濤洶涌不得安寧,因為他清楚地看到藍寶石手鏈上有一道細小的刮痕,那是他不小心弄上去的,然而手鏈此刻戴在柳淑怡的手上。這讓他異常驚訝,因為這手鏈幾天前是他親手送給梅芯的。
梅芯是柳淑怡美容院中的店長,雖然家境貧寒,人卻出落得水靈動人,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膚,一頭齊肩長發(fā)很是可愛。韓翔經常出入柳淑怡的美容院,在甜言蜜語的攻勢下,梅芯與韓翔的關系急劇升溫。
而為了得佳人歡心,這才有了韓翔弄丟藍寶石手鏈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韓翔心不在焉,他找了借口讓柳淑怡先回去,自己則把梅芯約到了小花園里。
“我送你的手鏈呢?”韓翔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想。
梅芯面露難色,漲紅著小臉吞吐著說:“我也不知怎么就弄丟了?!?/p>
就在兩人都沉默的時候,柳淑怡優(yōu)雅地從遠處走來,隨手將手里的透明盒子扔到韓翔懷里,心平氣和地問:“你們是在找這
達芬奇密碼個嗎?”
凝視著盒中的藍寶石手鏈,韓翔一時語塞。
韓翔準備離開時,手機傳來了一條短信,內容只有一張照片,是一個身穿白色T恤、涂著鮮紅口紅的年輕女子。
雖然只是一張普通照片,可在韓翔看來這更像是一張催命符。他驚慌地把手機重重摔在地上,最后又狠狠地把屏幕踩得粉碎。
照片中的女子名叫曉菲,是韓翔大學時期的女友。由于他最喜歡紅色,相戀的兩年時光里曉菲總愛用紅色的口紅,連在畢業(yè)那天都是身著紅裝從樓頂一躍而下,彌漫在地上的鮮紅血液連同紅衣,就這樣無聲地送走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韓翔痛苦地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他多希望這張照片是一場惡作劇,可尾號為521的手機號碼卻像幽靈般頃刻間使他的期望幻滅,因為那組手機號碼是兩人大學時的情侶號碼。
頂著月色,韓翔心事重重地走到家門口,望著窗內照射出的昏暗光線,他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那晚,韓翔徹底失眠了,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睜著一雙眼睛環(huán)視眼前的黑暗,那無邊無際的黑,像一個無底洞,讓他感到莫名恐懼……
韓翔住進太平巷的那家廉價賓館,他以為逃避就可以結束恐懼心理,不承想靈異事件從此刻起才剛剛開始。
那夜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連關好的窗戶都被風吹開了一條縫,韓翔吸口涼氣,起身剛關好窗戶的暗鎖,轉身卻看見墻角站著一位紅衣女子,微卷的長發(fā)遮住半張臉頰,接著窗外閃電忽明忽暗的,氣氛一時變得很詭異。
韓翔攥緊了拳頭,他想逃,逃離這間充滿血腥味的房間“曉菲,求你放過我吧?!?/p>
曉菲并不回答,身體在墻角僵硬地移動著,她幽怨的吟哭,夾雜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爸爸爸爸……”
看見曉菲懷中的嬰兒,韓翔的一顆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曉菲停止了哭泣,聲音冰冷而低沉地說道:“這家賓館以前是一家小診所,旁邊是一棟待拆的舊樓……看來你早就不記得這些了……”
聽聞此,韓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全是他的錯。當年大學外出實習,韓翔認識了一個有錢的女孩。就因為一時的貪念他跟曉菲提出分手,兩人在糾纏中曉菲摔下樓梯。韓翔將曉菲送到小診所后才知道她已有身孕,而為了能盡快分手,又不愿承擔責任,他趁曉菲昏迷時自作主張求醫(yī)生拿掉了孩子。
過往的一幕幕全都在韓翔的腦海中回蕩,他蜷縮在角落里,甚至不敢看曉菲一眼。
瀕臨崩潰邊緣的韓翔,從梅芯那里得知柳淑怡在陪客戶,韓翔拿出事先配好的鑰匙潛入了家門,擺在書房櫥格里的鍍金嬰尸果然不見了。
韓翔找到了那部數(shù)碼相機,這是為了去泰國旅行柳淑怡專門買的。他一張張翻起,照片里的風景還是曾經去過的樣子,藍天白云下,他戴著草帽嘴角含笑,然而抬起的左手臂明明是攬著柳淑怡的,可照片中除了他自己再無他人。
此情此景,又一次撞擊著韓翔的內心,他匆忙將相機切換成錄像模式,泰國的餐廳里他是一人在吃飯,購物的商店里他一個人在說笑,抬起的左手臂分明攬著的是空氣,看上去又像是真有其人。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半開的房門被重重關上,任由韓翔如何生拉硬拽都無濟于事,而就在此時,身后傳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韓翔謹慎地扭過頭,如深淵般漆黑的書房里走出一個人,那讓他永生難忘的紅色,以及想忘卻像夢魘一樣糾纏他的曉菲。
“柳淑怡,是不是你!那個流血的項鏈盒里是你放了裝著雞血的小氣球,我知道一定是你!”韓翔聲嘶力竭地吼著,將手里的相機用力朝人影砸去。
韓翔心中一驚,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是柳淑怡還是曉菲。他開始感到恐懼,身體劇烈地抖動著。
想要守住秘密是件很難的事,而把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深藏在心底更是痛苦。韓翔顫抖著哭訴道:“好好活著難道不好嗎?你干嗎非要尋死?要不是你在樓頂跟我爭吵,我也不會失手把你從待拆的舊樓上推下去……”停頓一下,他忽然抬起頭,指著披頭散發(fā)的曉菲怒吼,“全是你的錯,一切都是你咎由自?。 ?/p>
韓翔發(fā)瘋似的砸爛室內的相框、花瓶、水果盤,最后竟直挺挺地一頭栽倒在玻璃茶幾上。尖利的玻璃劃破他的身體,他痛苦地呻吟幾聲。在魅影一聲凄冷的笑后,房門緩緩打開。他拼盡全力向出口爬去,奈何傷得太重,最后只能眼睜睜望著那扇門再次被扣死。
翌日清晨,警察破門而入。一片狼藉的室內,韓翔捂住腹部的傷口靠在沙發(fā)上,看見有人進來,乞求著:“救我,救救我……”
警察叫了救護車,在給韓翔戴上手銬之前,鄭重地告訴他要以殺人罪將其逮捕。
韓翔當然不服,躺在擔架上掙扎:“憑什么抓我?你們有證據嗎?”
為首的警察嘆口氣,用手機給他放了一段錄音,而內容正是他昨晚對曉菲怒吼的殺人真相。
警察搖搖頭:“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警察的話韓翔一句也聽不進去,只是死死盯著警察手里的手機。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昨晚出現(xiàn)的女鬼是曉菲,為什么錄音的手機卻是柳淑怡的?
圍觀的人群中,柳淑怡拍拍梅芯的肩膀:“謝謝你幫我。”
柳淑怡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她不禁長嘆一聲:“這樣的結局對韓翔來說也是一種懲罰吧。姐,你和孩子可以安心了?!?/p>
記憶深處,姐姐柳曉菲還是那么美麗善良,那么倔強執(zhí)著。大學時她與韓翔戀愛,因為父親的反對,不惜斷絕父女關系,還直接把名字改成了曉菲。后來新聞報道她跳樓自殺后,父親也一病不起。直到梅芯后來入職到柳淑怡的美容院,她才說出曉菲去世前曾約韓翔見面,她總覺得曉菲死得蹊蹺,兩人這才決定導演一出戲,不承想事實的真相真是如此。
其實,鍍金嬰尸是柳淑怡找玩具廠定做的,又在里面安裝了事先錄制好的嬰兒聲音,相機里的照片和視頻也是她后期找人做了手腳。至于那個流血的項鏈盒,韓翔確實猜對了,只是他卻不知道,那個每每站在角落里不動的紅衣女子,是她用微型投影儀投影出來的。
柳淑怡淡然一笑,自言自語又像是回答韓翔:“是的,世上沒有鬼,恐懼都是想象出來的,但是真相卻一直都會存在。
(原載《新青年》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