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柴達木盆地邊緣炙熱難耐，一離開敦煌市區(qū)，視野即被無盡的黃沙淹沒。

我們計劃從敦煌出發(fā)，沿315國道一直向南，穿過祁連山與阿爾金山之間的地理走廊，去探訪冷湖。

在行前能查閱到的關于冷湖的資料中，大多只寥寥地提到它與石油開發(fā)之間藕斷絲連的聯(lián)系，且千篇一律。這也難怪，那里本是一個無人區(qū)，20世紀50年代，新中國第一代石油工人發(fā)現(xiàn)并建設了它，他們懷著振興新中國的熱忱和對生活的美好憧憬，來到這荒漠死海中尋找工業(yè)文明賴以生存的“血液”，使得冷湖成為中國行政版圖中一個特殊的名字。

石油中心城廢墟東西跨度3公里，南北縱深4公里。平坦的戈壁灘上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制高點俯視它的全貌，即便爬上殘破的房脊，也只能看到眼前不大的一片區(qū)域。

冷湖因湖得名，所謂的湖，只是阿爾金山上的冰川融化后，在山腳下形成的一個小水蕩。1955年石油地質隊到達這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名叫呼通諾爾湖（蒙古語，意為無比冰冷的湖水，說明蒙古人南征時曾到過這里）的水蕩，它是這片一萬多平方公里鹽堿侵蝕的大地上唯一飽含淡水的地方，地質隊以此為基點，對周邊區(qū)域進行勘探作業(yè)。據(jù)當?shù)?002年修訂的地方志記載，新中國找到的第一口出油的油井就在這里，柴達木盆地發(fā)現(xiàn)油氣田的消息，比大慶產油還早了5年，這也成為冷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驕傲。此后的30年中，以冷湖鎮(zhèn)為中心，在俄博梁與水鴨子墩兩處丹霞叢生的沙漠地帶先后發(fā)現(xiàn)了2000多口產油井。冷湖鎮(zhèn)在發(fā)現(xiàn)石油后開始建設，1959年，青海石油管理局遷至冷湖，同年設立冷湖市;1964年，撤市改鎮(zhèn);1992年，改建制為冷湖行政委員會，成為一個特殊的行政區(qū)劃。21世紀初，隨著石油神話的消失，冷湖逐漸被遺忘在歷史的角落里，少人問津。

從敦煌到冷湖鎮(zhèn)大約150公里車程，要跨越兩座著名山脈，從敦煌外圍的祁連山，到冰川蓋頂?shù)陌柦鹕?。經過阿克塞新城和已成廢墟的阿克塞老城（電影《九層妖塔》曾在這里取景），阿爾金山脈像一堵巨墻擋在面前，315國道沿著山腳蜿蜒向前，越靠近冷湖，周邊的景色越荒涼，過了甘肅與青海交界處的蘇千湖，沿途的土地寸草不生，再也見不到一個有人生活的城鎮(zhèn)，只有橫跨柴達木與塔里木兩片死海的阿爾金山，被雪白的冰川覆蓋，成為天藍與褐黃之外唯一亮眼的顏色。

古絲綢之路在玉門關外分道南北，其中南線經過冷湖鎮(zhèn)，沿著阿爾金山的山腳向西，經過花土溝和茫崖兩處驛所，進入新疆。當年冷湖鎮(zhèn)也算是一處交通要沖，是戈壁商路上一個無比珍貴的補水點。

冷湖鎮(zhèn)由三條主干道構成。作為青海進入甘肅的主要交叉點，這座城鎮(zhèn)經常見不到汽車，街道總是空空蕩蕩的。作為塔里木盆地重要的石油工業(yè)中心，這里由石油工人看管，保存著大量沒有撤出的石油設備。

我們在午后到達冷湖鎮(zhèn)，沿街種滿了沙漠紅柳，擋住了微弱的塵沙，所以街道還算整潔。街上學校、賓館、超市、電影院一應俱全，唯獨看不見一個人影，紅綠燈有節(jié)奏地變換著顏色，寬闊的街道上卻只有我們這一輛汽車。那些外表華麗的建筑皆大門緊鎖，透過窗戶望一眼，空蕩蕩的柜臺、家具上落滿灰塵，只有幾個菜店和小賣部還在開門營業(yè)。

2003年之前，冷湖生活著數(shù)十萬石油工人和家屬，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后來石油逐漸枯竭，冷湖開始以火箭般的速度衰落，2000多口產油井陸續(xù)停產、廢棄，剩下不足200口，圍繞著冷湖的衛(wèi)星城鎮(zhèn)也一座座地被棄置在黃沙之中。如今冷湖鎮(zhèn)的居民最多時也就500人左右，到了冬季，更是只剩下石油公司的留守人員。按照國際慣例，每平方公里人口不足10人將被認定為無人區(qū)，冷湖管轄面積1.5萬平方公里，應該算是實際意義上的無人區(qū)了。

中國西部散落著一些與冷湖命運相似的地方，比如四川金口河區(qū)、湖北神農架、西藏雙湖縣等，作為資源型的特殊行政區(qū)劃，在失去資源優(yōu)勢后，一度衰落，同時尋找著轉型的契機。其中，金口河與神農架憑借得天獨厚的動植物資源，轉型成為熱點旅游區(qū);雙湖因為扼守羌塘與可可西里兩個戶外圣地，背靠普若崗日冰蓋，又是著名的羌塘穿越路線“北北線”的起始點，被自駕游愛好者奉為經典，經常能在通往雙湖的土質縣道上看到掛著北京、上海車牌的越野車隊在飛奔，隨著2017年可可西里申遺成功，雙湖的熱度再次提升。冷湖也正走在轉型的道路上，2017年，它正式申請成立國家地質公園，期待通過旅游業(yè)重振旗鼓。

入夜，冷湖鎮(zhèn)只有主街的部分路燈還亮著。鎮(zhèn)上的賓館因為一個攝制組的到來被占滿了——這個地方確實太適合拍攝玄幻類型的片子。我想象著即將開始的旅程，隔著一道紅柳墻，鎮(zhèn)外浩瀚的戈壁，西去的漫漫黃沙路，將探索這片土地的渴望拉得很長。

Tips

冷湖行政區(qū)

中國有一些特殊的行政區(qū)劃，有別于一般基層的行政區(qū)，主要包括工礦區(qū)、林區(qū)、農墾區(qū)、開發(fā)區(qū)等，通常直屬上一級行政區(qū)管轄。

行政公署（行署）是地改市之前中國行政區(qū)劃中“地區(qū)”和“盟”的行政管理機構，屬于省級政府的派出機構。1950年開始，“行政督察區(qū)”漸漸改稱“行政專區(qū)”（專區(qū)），1970年改稱“地區(qū)”。

冷湖是一個工礦區(qū)，作為青海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一個縣級行政管理區(qū)，由海西州德令哈地級市直轄，距德令哈464公里，北部與新疆、甘肅接壤，面積2.1萬平方公里，大約三分之一是山地，主要的自然景觀是雅丹地貌。這里也是中國降水量最少的地區(qū)。

四川金口河區(qū)、湖北神農架、西藏雙湖縣，與冷湖同屬資源型的特殊行政區(qū)劃。

四川金口河區(qū)

位于四川樂山、雅安、眉山、涼山四地市州交匯處，屬于涼山彝族文化圈的外圍地帶，擁有獨特的大峽谷地質帶，全長14公里，最大切割深度大于2600米，完美的地質剖面，猶如巨大的天書，記錄了十多億年間地質演化的歷史。

湖北神農架

位于湖北西部，直屬湖北省管轄，是中國唯一以“林區(qū)”命名的行政區(qū)，下轄5鎮(zhèn)3鄉(xiāng)、一個國家級森林及野生動物類型自然保護區(qū)、一個國有森工企業(yè)林業(yè)管理局、一個國家濕地公園，林地面積占85%以上。

2011年11月成為全國首批10個森林旅游試點單位之一。2016年7月成功入選《世界自然遺產名錄》，成為中國第50處世界遺產。

西藏雙湖縣

位于西藏那曲地區(qū)西北部，北跨可可西里與新疆和青海交界，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境內有昆侖山、唐古拉山、可可西里山、冬布勒山等山脈，湖泊眾多。1976年，那曲地區(qū)雙湖辦事處成立;1993年，設立雙湖特別行政區(qū)，1997年改設雙湖特別區(qū);2012年11月，設立雙湖縣。

1.廢墟中依然保留著20世紀石油大開發(fā)的痕跡，這是一座城市公園的正門，也許里面曾經有過草木，現(xiàn)在只剩下干硬的鹽堿殼地面。2. “石油中心城”位于冷湖鎮(zhèn)西南30公里的戈壁深處，是冷湖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石油工業(yè)廢墟，一條被廢棄的老國道穿城而過。這里曾容納十萬人工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