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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西朱村曹魏大墓墓主人身份的推定

2017-12-25 09:44潘偉斌
關(guān)鍵詞:陵墓曹丕墓葬

□潘偉斌

洛陽西朱村曹魏大墓墓主人身份的推定

□潘偉斌

2016年11月30日,在洛陽西朱村曹魏大墓專家論證會上,通過實地調(diào)研和對出土文物進行鑒定,與會專家一致認定該墓葬為曹魏時期的大墓,發(fā)掘單位和大多數(shù)專家推測其可能是魏明帝曹睿的皇后郭氏的陵墓。但是,本人卻提出了不同的觀點,認為該墓葬的墓主人不會是一位女性,并大膽地提出它極有可能是魏明帝曹睿的高平陵。現(xiàn)將理由闡述于下,與同人共同探討。

一、洛陽西朱村曹魏大墓的時代、級別以及其與曹操高陵的關(guān)系

與會專家認真考察了大墓發(fā)掘現(xiàn)場,聽取了發(fā)掘單位對有關(guān)情況的匯報,確認該墓葬地表上沒有封土,實行的是曹魏時期的“不封不樹”葬制。墓道寬大,底部呈斜坡狀,兩邊各有七級臺階,逐級內(nèi)收,墓道兩邊還各有一排不規(guī)則方坑;墓室分為前、后室,整座墓室用特制的大青磚壘砌,這些特征在安陽曹操高陵中均有發(fā)現(xiàn)。結(jié)合出土文物來看,尤其是該墓出土有六邊形石牌,目前僅見于曹操高陵和這座墓中,因此,認定這是一座與曹操有密切關(guān)系的高等級墓葬,其級別最低應(yīng)該是王侯一級。比如,出土的石牌,其形狀、刻字內(nèi)容、字體、用語習(xí)慣均與曹操高陵內(nèi)所出土的石牌高度一致,個別石牌所記載的隨葬物的名稱相同或相近。又如,該墓內(nèi)也出土有石圭、石璧和錯金鐵鏡等,而且,璧、圭的數(shù)量與曹操高陵一樣,均為四個石璧、一個石圭,這些都是墓主人身份為帝王級的標(biāo)志。其他與曹操高陵相關(guān)聯(lián)的因素還有許多,因為本文主要探討的是墓主人的身份,發(fā)掘單位的資料還未完全公布,在此就不一一列舉了。需要指出的是,該墓不封不樹的特征和出土文物等情況,完全符合曹操的“薄葬”思想。

二、洛陽西朱村曹魏大墓1號墓的墓主人不可能是郭皇后

洛陽市考古研究院的主持發(fā)掘的王咸秋先生介紹,在1號墓附近的東面還發(fā)現(xiàn)一座規(guī)模更大的墓葬,編號為2號墓。2號墓坐西向東,墓道長39.6米、寬9.4~10.2米,其規(guī)模與安陽西高穴曹操高陵十分接近,地面未發(fā)現(xiàn)封土,推測也應(yīng)該是帝王一級的陵墓。史料記載,明元郭皇后死后葬高平陵西,據(jù)此,論證會上,絕大多數(shù)專家推測2號墓極有可能是魏明帝曹睿的高平陵,而已經(jīng)發(fā)掘的這座1號墓,應(yīng)該是曹睿的皇后郭氏的陵墓。

但是,令人感到不解的是,1號墓的方向為坐東向西,正好與2號墓的方向相反。令與會專家感到困惑的是,既然要葬在一起,為什么夫妻二人的墓葬會背對背?這種奇特現(xiàn)象在其他考古發(fā)掘中從來沒有遇到過。于是,有專家據(jù)此懷疑1號墓會不會是被廢的魏明帝曹?;屎竺系捻?。但是,如果說它是愍陵的話,在2號墓的周圍又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墓葬,那么,曹睿最喜歡的皇后郭氏的陵墓又會在哪里呢?難道說她合葬在了2號墓內(nèi)?或者根本就沒有葬在高平陵區(qū)內(nèi)呢?既然能夠允許被廢皇后毛氏合葬在高平陵區(qū)內(nèi),那么,作為正牌皇后的郭氏會不被允許合葬在高平陵區(qū)內(nèi)嗎?這顯然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傳統(tǒng)的帝王葬制。

關(guān)于郭皇后會不會合葬在曹睿的陵墓內(nèi),本人當(dāng)場給出了否定答案,理由是魏文帝曹丕在黃初三年(公元222年)曾經(jīng)定下《終制》,其中,規(guī)定“其皇后及貴人以下,不隨王之國者,有終沒皆葬澗西,前又以表其處矣。蓋舜葬蒼梧,二妃不從,延陵葬子,遠在嬴、博,魂而有靈,無不之也,一澗之間,不足為遠”[1]。明確規(guī)定皇后不得與皇帝合葬在一座墓葬內(nèi),所以郭氏不可能合葬在曹睿墓內(nèi)。而且根據(jù)史料記載,郭氏死后被葬在了高平陵西,顯然沒有合葬在魏明帝的墓內(nèi),也證明了這一點。至于二墓之間的距離,郭氏墓是不是葬在高平陵的陵園之內(nèi),我的答案也是否定的,原因后面將會談到,在這里不多贅述。所以,1號墓是毛氏的愍陵的推測在這里無法解釋得通。既然魏文帝曹丕規(guī)定后妃陵在澗西,那么,1號墓就不應(yīng)該是郭皇后墓。

我排除1號墓是郭氏的陵墓的這個理由聽起來雖然有理,但是,理解起來可能有人會認為有些牽強,因為他們可能會問:曹丕當(dāng)時所定的《終制》會不會僅是針對他自己的后妃的呢?難道說作為皇后甚至太后的郭氏,就不能將自己的墓道更改一下方向嗎?

在這里我首先回答第一個問題,正如上文所說,作為開國皇帝的曹丕制定的喪葬制度,不僅自己身體力行,而且是給后代做出的法式,是要求后人必須遵守的制度。既然被稱為 《終制》,就是要貫穿曹魏一朝的始終,不允許隨便更改的制度,絕不會僅指他自己的一座墓。曹丕在其《終制》中還要求“壽陵因山為體,無為封樹”。從1號墓和2號墓以及曹休墓都實行不封不樹這個現(xiàn)象來看,他們都是依照這一制度而建造的,關(guān)于這一點,下文也有論及,在這里暫不進行更多的討論。

現(xiàn)在,再回答第二個問題。根據(jù)我所掌握的資料,在亳州曹操的祖塋中,其父親曹嵩和其祖父曹騰的墓葬的朝向都是坐西向東,后來的曹操高陵也是坐西向東,由此看來,這種“坐西向東”墓向早已經(jīng)成為曹氏家族族規(guī)。雖然曹操后來高居魏王之位,位極人臣,也不能隨便更改這一族規(guī),自己的墓葬仍然沿用坐西向東。從后來發(fā)掘的曹休墓和鉆探出來的西朱村墓地2號墓全都是坐西向東這一現(xiàn)象來看,這種祖制一直被保留了下來。如果說魏朝建立之前,曹操祖塋的這種做法還是一種祖制的話,那么,曹魏建立之后仍然沿用的這種墓葬方向,已經(jīng)不能用僅僅是他們家族的祖制來解釋得通的,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上升到了曹魏的皇陵制度,已經(jīng)是國家制度,因此,不可能允許后人隨便更改。假如說西朱村2號墓是魏明帝的陵墓的話,那么,更能說明這一問題。就連魏朝的奠基人、一代梟雄曹操和當(dāng)時的皇帝都不敢隨便更改的制度,難道說作為一個附屬于皇帝的女人就能夠更改嗎?郭氏雖然后來位居皇太后,想必她也不敢違反祖制,違背國家制度。

再者,假設(shè)西朱村2號墓是曹睿的陵墓,1號墓是其皇后郭氏的陵墓的話,夫妻既然要合葬在一個陵園內(nèi),不就是為了求得在另一個世界里二人也要永遠守候在一起嗎?為何還要背對背而居呢?這似乎不合人之常情。因此,無論如何,從這一點上也是說不通的。女性能夠合葬在先皇陵園內(nèi),既是個人的榮幸,也是家族對自己的接納和嫡妻地位的認同,是已出嫁女性歸屬感的最大追求,故傳統(tǒng)上嫡妻往往最為計較這一點,不可能再有非分之想。

不僅如此,根據(jù)我對墓葬的觀察和對出土文物的研究,我徹底否定了1號墓墓主人為女性的可能性。

原因是該墓葬中出土的石圭、石璧等文物。圭、璧為何物?它們都是重要的禮器,具體地說是天子、諸侯王禮天禮地的重要祭器。其中,玉璧是天子禮聘的重要信物,同時,它和珪又是朝廷用來祭祀天地先皇的重器。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從圭的字形結(jié)構(gòu)組合上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比如“圭”字從王,從土,是帝王進行封爵授土?xí)r的信物,因此,一般只有諸侯王以上的人才有資格擁有。而作為后宮附屬于皇帝的女性,雖然位高至皇后、皇太后,但是她們連參加朝廷舉行的郊祀等國家大祭的資格都沒有,她們的真正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因此,在她們的陵墓內(nèi)不可能擁有如此貴重的禮器。

這雖然只是本人的一家之言,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在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皇后墓或王后墓中,還沒有出現(xiàn)隨葬圭的情況。目前,我們所能夠見到的玉圭和玉璧同時出土的情況,也多見于寺廟和帝陵祭祀坑內(nèi),顯然它們都是祭祀用器。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從已經(jīng)發(fā)掘過的早期皇帝陵墓和諸侯王墓中也可以得到證明。比如,已經(jīng)發(fā)掘的漢代諸侯王墓和高等級漢墓中,雖然璧出土了不少,但是,出土圭的現(xiàn)象極少,目前僅有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有玉圭3件,昌邑王劉髆墓中出土玉圭1件,曹操墓中出土石圭1件,西朱村1號墓出土石圭1件。另外,琵琶山漢墓和小豬山漢墓中也有圭出土,但是,由于這兩座墓的資料本人掌握甚少,故無法做出判斷。從中山靖王劉勝墓中出土有圭而他的王后竇綰墓中卻沒有出土來看,也證實了我的上述推測。

再如曹操墓中,雖然合葬有卞氏和另外一個女性,也僅僅出土了1件石圭,根據(jù)出土石牌上所記載的“圭一”等文字,說明了該墓當(dāng)初也只隨葬了這1件圭。如果允許皇太后卞氏的隨葬品也可以用圭的話,那么,曹操陵墓內(nèi)至少會出土兩塊石圭。東漢施行合葬制,如果王、后均可以隨葬圭的話,那么,在所發(fā)現(xiàn)的東漢諸侯王陵墓中,圭的數(shù)量也應(yīng)該在兩個或兩個以上,但是,事實上卻并非如此。這也反證了我以上的推測。因此,從這一點上說,基本上就可以排除洛陽西朱村1號墓墓主人是女性的可能性。如果我的這個推測能夠成立的話,那么,這座墓中為什么會出土男性用的劍、武冠、平上黑幘和黑介幘就好解釋了。

在這里,需要指出的是,西朱村1號墓中出土的 “蔽結(jié)”“桂袍”二物,并不是像發(fā)掘方所判斷的那樣,為女人服飾,而是當(dāng)時皇帝的佩飾和衣服。《宋書》卷十八《禮五》上記載,當(dāng)時規(guī)定,“桂袍”“蔽結(jié)”都是禁用之物,二品以下官員不得佩戴?!拔涔凇币脖仨毥?jīng)過皇帝的賜予,高級將軍們才有資格佩戴。因此,這些文物的出土都證明了該墓葬的主人為男性,而非女性。

退一步說,如果曹睿沒有嚴格遵守其父親所定下的《終制》,允許皇后、帝妃與自己合葬在一個陵區(qū)內(nèi),那么,在2號墓的周圍就不可能只出現(xiàn)一座墓,應(yīng)該有更多陪葬墓存在,為什么在其附近只發(fā)現(xiàn)了1號墓呢?故本人當(dāng)場否定了1號墓是郭皇后的可能性,也否定了2號墓是曹睿的高平陵的可能性。

論證會上,有專家提到,西朱村1號墓會不會是其他諸侯王的墓葬,比如魏明帝的繼子被廢皇帝曹芳的陵墓?根據(jù)上面所提到的原因,我們基本上也可以將之排除在外。再者說,既然能和先皇袝葬在一起,應(yīng)該也是他的莫大榮耀,他會違反祖制和皇家葬制,與父親的陵墓背道而馳嗎?即使他出于別的考量有心想這樣做,皇室也不會允許他這樣做。此外,曹芳去世于西晉時期,司馬氏會不會允許他附葬在高平陵,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三、洛陽西朱村1號大墓的主人身份推測

那么,這兩座墓的墓主人到底會是誰呢?誰又有資格來改變先帝所制定的《終制》呢?本人大膽推測,1號墓極有可能是曹睿的高平陵,而2號墓有可能是曹丕的首陽陵。理由如下:

第一,從權(quán)力上說,魏明帝有這個資格。根據(jù)當(dāng)時的情況,也只有魏明帝才有資格來改變先皇定下的制度。因為皇帝是擁有最高權(quán)力者,既是法律的代表,又是法律的制定者,雖然他無故不會輕易改動先皇所遺留下的制度和遺令,但是,這并不能說他不能改,因為他說出的話同樣也是法律,沒有人敢追究皇帝的責(zé)任。因此,從理論上說,也只有魏明帝曹睿才有資格、有權(quán)力這樣做。

第二,從動機上說,魏明帝曹睿有可能這么做。那么,我所說的魏明帝曹睿這樣做的理由和動機又是什么呢?要想解答這個問題,就不能不從他的成長經(jīng)歷說起。

曹睿雖然為曹丕長子,深受祖父曹操的喜愛,曹操曾夸獎他說:“我基于爾三世矣?!鼻?“每朝宴會同與侍中近臣并列帷幄”。但是,自從其祖父死后,作為其父親的曹丕在生前并不待見他,表面上的原因是由于其母親甄氏與郭氏爭寵失敗而被賜死。更深一層的原因則是曹睿出生時不足月,曹丕稱帝后,郭氏為了與甄氏爭寵,抓住這件事不放,在曹丕面前說甄氏的壞話,誣告曹睿是甄氏前夫袁譚留下的兒子,借此來離間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這件事戳到了曹丕的痛處,于是,他向甄氏求證這件事。甄氏認為這是對她的莫大污辱,因此,出言不遜,曹丕聞之大怒,下令將其賜死。因此,在曹丕稱帝之后,很長時間曹丕都未將曹睿立為太子,曾經(jīng)有心立京兆王曹禮為太子。黃初七年(公元226年)夏五月,曹丕病篤,不得已才立他為皇太子。當(dāng)月,曹丕便病死,六月戊寅,葬首陽陵,曹睿繼位為帝。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曹睿做事不能不謹小慎微,長期躲在李夫人的宮內(nèi)不與外人交往,《三國志·魏書·明帝紀》中引《魏書》曰:“帝容止可觀,望之儼然。自在東宮,不交朝臣,不問政事,唯潛思書籍而已。”最后一句只不過是對他進行粉飾而已,事實上他大多數(shù)時間是在自己的宮中與宮女們亂交,并與宮女生下了孩子,以此來舒緩自己心中的苦悶和壓抑,因此,他和妻子以及宮女們所生的孩子身體素質(zhì)都很差,出生不久就會夭折,以至于最后沒有后嗣。同時,他還逐漸形成了孤僻的性格。 《三國志·魏書·明帝紀》引《世語》載:“帝與朝士素不接,即位之后,群下想聞風(fēng)采。居數(shù)日,獨見侍中劉曄,語盡日。眾人側(cè)聽,曄既出,問‘何如’?曄曰:‘秦始皇、漢孝武之儔,才具微不及耳’?!边@里顯然是劉曄對他夸獎過度了。這樣的性格一旦得勢后往往會有過激的行為,他甚至曾想平掉邙山,打算在上面建一座臺觀,好望見孟津,幸被辛毗以“天地之性,高高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損費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為害,而丘陵皆夷,將何以御之?”為由而諫止。

關(guān)于曹睿對母親屈死的態(tài)度,《三國志·魏書·后妃傳》上引《漢晉春秋》中記載,甄妃死后,“及殯,令被發(fā)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使養(yǎng)明帝。帝知之,心常懷忿,數(shù)泣問甄后死狀。郭后曰:‘先帝自殺,何以責(zé)問我?且汝為人子,可追讎死父,為前母枉殺后母邪?’明帝怒,遂逼殺之,敕殯者使如甄后故事”。從這件事上看,他雖然口頭上不敢對父親有什么抱怨,但是難免會心生怨恨。

不僅如此,他繼皇帝位后,家庭生活也非常不順,因為自己性格乖戾,多次因為小事而廢立皇后,與皇后所生的皇子皆早夭,這對他的打擊很大。絕望中,他開始在洛陽大修宮室,貪圖享樂,后宮生活更加糜爛,不顧王朗、楊阜等諸大臣的勸諫,濫交不節(jié)性欲,造成身體更加虧空,年僅 36歲就死了。

曹睿的不幸,是其父親一手造成的,這樣的經(jīng)歷令我們不能不懷疑他對父親會深懷怨憤,故而與2號墓里的父親故意作對,有將自己的墓道調(diào)轉(zhuǎn)成相反方向,用來發(fā)泄對父親不滿的可能性。

第三,從規(guī)格上說,此墓葬符合皇帝一級的陵墓。正如上面所介紹的那樣,這座墓規(guī)模較大,出土有圭、璧、錯金鐵鏡等文物,根據(jù)《續(xù)漢書·禮儀志下》記載,皇帝死后梓宮中安放有“圭璋諸物”,說明了它應(yīng)該是皇帝一級的陵墓。尤其是這座墓中出土有六邊形石牌,該物品僅在曹操高陵中出土,而身為侯一級的曹休墓中卻沒有發(fā)現(xiàn),這也說明了該石牌的特殊性。是不是曹魏帝陵中所特有,因為發(fā)現(xiàn)的同時期的墓葬數(shù)量太少,在這里還不能下這樣的結(jié)論。但是,該墓中出土的寫有“玄三纁二”“白布黻翣二”等的石牌,在曹操高陵中也有出土,李梅田先生在其《曹操墓刻銘石牌考》一文中認為:這些物品“非普通之物,可能昭顯了曹操死后的天子喪儀”。另外,《后漢書·禮儀志》中記載:皇帝大喪“太常導(dǎo)皇帝就贈位……贈玉珪長尺四寸……玄三纁二,各長尺二寸,廣充幅”。這里也說明了“圭”和“玄三纁二”都是大行皇帝殯葬時,新晉皇帝贈送給先皇的禮品。這些也證明了該墓葬應(yīng)該是皇帝一級的陵墓。

另外,根據(jù)石牌記載,西朱村1號墓中還隨葬有平上幘、黑介幘、武冠、桂袍 、蔽結(jié)等衣物?!端螘肪硎恕抖Y五》上載“魏明帝以公卿袞衣黼黻之文,擬于至尊,復(fù)損略之。晉以來無改更也。天子禮郊廟,則黑介幘,平冕,今所謂平頂冠也”。“其朝服,通天冠……黑介幘,絳紗裙,皂緣中衣。其拜陵,黑介幘……平上幘,武冠”。根據(jù)這些記載,“平上黑幘”“黑介幘”“武冠”應(yīng)該是天子祭天、上朝、拜陵等場所所穿的不同服飾。而 “桂袍”“蔽結(jié)”等衣物則是禁物,非皇帝莫屬。這些東西的出土,也正是該墓為帝王陵墓的證明之一。從上文看,也正是魏明帝所擬定的這種服飾制度,直到晉代都沒有更改,因此,它們都是該墓為魏明帝曹睿陵墓的鐵證。

第四,從地理環(huán)境上說,該墓葬符合魏明帝高平陵的特征。要解釋通我的這個推測,光有以上的理由還不足為憑,最為重要的是看該墓葬的地望和周圍地形地勢,看其是不是與史料中所記載的相符。

根據(jù)實地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1號墓東面有一座小山,該墓就處在山下(山北)的一處高臺地上。其地形地貌和安陽曹操高陵頗為相似,二者都是葬在一處地形略高于周圍的塬上。

《水經(jīng)注》卷十五記載:“其水又西南,逕大石嶺南,《開山圖》所謂大石山也……山阿有魏明帝高平陵。”這里的“山阿”二字,具體地記述了該墓所處位置的地形地貌特征。那么,它指的是什么意思,又該怎么理解呢?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了解“山阿”二字的本意。根據(jù)《說文解字》上的解釋,“阿”:“大陵也。一曰曲阜也。”一說是大土山,第二個解釋為山下的凹窩處。針對本處的“阿”字,本人理解應(yīng)該取自于該解釋的第二個意思,即山窩里的高崗地上。然后,就是對“山”的理解,本人認為這里的“山”字并不是指真正自然形成的山岡,而是指帝王的陵墓,因為在古代,帝王陵墓地面上都有高大的封土,形似山丘,因此有時也稱其為山陵,作為帝陵的代稱,以形容帝王陵墓的高大。這種理解是否正確呢?我們不妨舉一個例子。關(guān)于用“山阿”來描述陵墓所處的位置地形,曹操高陵也曾經(jīng)有過,比如曹丕在為他的父親魏武帝曹操撰寫的 《哀冊》中就用過這兩個字。其原文是這樣寫的:“棄此宮廷,陟彼山阿?!焙髞砦覀儼l(fā)現(xiàn)的實際情況是,曹操的陵墓選擇在一處比周圍相對稍高的臺地上,并非在山岡之上,這種情況也證明了我上述推測的正確性。由于這兩座墓同時都引用了“山阿”二字,說明這兩座墓所處的地形、地勢應(yīng)該是相似的,曹睿的高平陵與曹操高陵一樣,也是在一處高臺地上,不可能選擇在高山之上。也就是說,其東面山上的那個2號墓不可能是魏明帝曹睿的高平陵,而是另有其人。

《水經(jīng)注》的作者酈道元,生活在北魏時期,時間為公元470-527年,距曹睿去世僅200多年,從他在該書中對曹操高陵和亳州曹操老家祖塋中的曹嵩、曹騰墓的位置準確記載和精細描述來看,當(dāng)時這些陵墓應(yīng)該都還在,這些地方他應(yīng)該都親自去察看過。因此,他在該書中有關(guān)魏明帝高平陵位置的記載也不會是虛言妄說,應(yīng)該是可信的。

第五,從制度上說,曹睿如此做并非真的違制。正如第二條所言,作為皇帝的曹睿具有制定法律的最高權(quán)力,別人這樣做就是違制,而他這樣做并非違制。并且他的陵墓大體上還是遵守了曹丕的《終制》,比如曹丕在《終制》中要求“不封不樹,無立寢殿,造園邑,通神道”。在洛陽西朱村1號墓地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封土跡象和寢殿、神道、園邑等遺跡出現(xiàn)。曹丕在《終制》中要求“無施葦炭,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合古涂車、芻靈之義。棺但漆際會三過,飯含無以珠玉,無施珠襦玉匣”。洛陽西朱村1號墓中沒有出土金銀銅鐵,出土文物以陶器為主,沒有飯含等葬玉,更沒有珠襦玉匣。曹丕在《終制》中要求“壽陵因山為體”,雖然1號墓沒有這樣做,而是將陵址選擇在了山下的一處高臺地上,曹睿的這個做法也是有章可循的,他是仿照其祖父魏武帝曹操,選擇了與之相同的地貌來進行安葬,從這一點上來說,他也不算是違反祖制,所有這些都讓別人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來。

四、洛陽西朱村2號曹魏大墓的主人推測

既然2號墓不會是魏明帝的高平陵,那么,它到底又會是誰的呢?根據(jù)考古隊匯報材料,我們知道2號墓墓道長約39.6米,寬9.4~10.2米,而安陽西高穴曹操高陵的墓道長39.5米,寬約9.8米,二者都是坐西向東,長斜坡墓道,墓道兩邊各有七級逐級內(nèi)收的臺階,墓室部位土壙的南北寬度,曹操高陵是19.5~22米,東西長18米;而西朱村2號墓南北寬13.8米、東西長19.6米。說明兩座墓的規(guī)格相近,也應(yīng)該是同一時期的帝王一級陵墓。終魏一代,能夠符合帝王這一條件的也只有魏文帝曹丕,因此,推測其應(yīng)該是曹丕的首陽陵。而且,他在《終制》中要求“因山為體,無為封樹”,說明他的陵墓應(yīng)該是在山上,2號墓正好也在山上,故符合這一條件。

有人會說,曹丕的陵墓為首陽陵,這里是萬安山,它怎么會跑到這里,這與史料記載不符。其實,這一點也很好理解,因為首陽陵僅僅是一個陵號,不一定代表必須葬在首陽山上,再說了,由于時代變遷,地名更改和變化很大,說不準當(dāng)時這里也是首陽山的一部分,畢竟山脈相連,范圍較廣。

那么,有人會說古代帝王的陵園一般很大,在這么一個狹窄的地方,怎么會安葬兩個皇帝陵墓,這樣的安排和布局是不是顯得太擁擠了?

本人認為,這里足以容得下兩座帝王陵墓。原因還是根據(jù)曹丕的《終制》,他在《終制》中要求:“壽陵因山為體,無為封樹,無立寢殿,造園邑,通神道。”也就是說帝陵不置陵園,不要立寢殿,甚至不要通神道,原來帝王陵園內(nèi)的一切地面附屬設(shè)施全部取消。這樣一來,這兩座墓安排在一起,就不顯得那么擁擠了。

根據(jù)現(xiàn)在公布的資料來看,這兩座墓之間的直線距離在400~500米,在沒有陵園藩籬的情況下,二者的距離應(yīng)該說不算太近,更何況一個在山上,一個在山下,二者的空間距離更不會顯得太過促狹,足以容納這兩座墓葬。這樣的安排和布局,既照顧到了父子親情,又顯示了曹睿的個性。

五、結(jié)論

從以上分析來看,筆者推測洛陽西朱村曹魏大墓中,1號墓應(yīng)該是魏明帝曹睿的高平陵,2號墓應(yīng)該是魏文帝曹丕的首陽陵。如果按照我的推測,1號墓不是郭皇后的陵墓,那么,郭皇后的陵墓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呢?

我的回答是,答案還應(yīng)該從曹丕的《終制》中來尋找。他在《終制》中明確說:“其皇后及貴人以下,不隨王之國者,有終沒皆葬澗西,前又以表其處矣?!边@里的“其皇后及貴人”中的“其”字就明確告訴了我們,他所指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皇后和貴人,而是今后繼位的所有皇帝的皇后和妃子。而且,其中的“前又以表其處矣”,說明了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對這件事有所安排,提前為她們選好了地方。

因此,在這里我大膽地推測,在曹魏的陵寢制度中,皇帝和后妃是分開安置的,也就是說帝陵集中安葬在一個地方,皇后陵則集中安葬在另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文中所提到的 “澗西”,二者之間應(yīng)該有一定的距離。至于是哪個“澗西”,是不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澗西,因為洛陽周圍溝壑縱橫,地名時有變化,暫時還不好確定,還需要考古工作者繼續(xù)做相應(yīng)的調(diào)查。

同時,根據(jù)西朱村1號墓只有前、后室,沒有側(cè)室來看,它也符合曹丕在《終制》中所規(guī)定的“為棺槨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而已”的薄葬思想,這種簡化了的墓室結(jié)構(gòu)也正符合從東漢多墓室磚室墓向西晉帝陵單一墓室過渡的墓室特征。

[1](晉)陳壽:《三國志·魏書》卷五 《后妃傳·明元郭皇后傳》,中華書局,1973年。

(作者單位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責(zé)任編輯 趙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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