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宗美，張明輝

（遼寧師范大學 文學院，遼寧 大連 116000）

臨沂市處于山東省的東南部，東靠日照市，西鄰棗莊、濟寧、泰安三市，南與江蘇省接界，北與淄博、濰坊兩市接壤。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臨沂方言內部差異較大。就整個官話方言來講，臨沂方言屬于中原官話；就山東方言來說，臨沂方言屬于山東西區(qū)方言的西魯片區(qū)。

縱觀前輩對臨沂方言詞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動詞后綴、特殊的程度副詞、形容詞重疊式中的程度表達等方面。以往對“不”和“沒”的研究，僅涉及其做形容詞后綴的構詞問題，很少從否定的角度，專門討論臨沂方言否定詞“不”類、“沒”類的否定用法。本文探討與“不”“沒”有關的否定范疇，通過分析挖掘“不”“沒”的否定用法，旨在展現臨沂方言的地域特色。

一、“不”“沒”為詞綴

（一）“不”為詞綴

臨沂方言存在“不”做中綴（“溜不薄”“精不瘦”）和后綴（“憨不乎兒的”“黑不溜秋的”）等情況，一般附著在單音節(jié)形容詞詞根后，構成狀態(tài)形容詞。

1.“不”單獨參與構詞

臨沂方言中有一種附加式合成詞“AB”，前綴“A”是含有程度義和高量義的語素，如“黢”“煞”“噴”“崩”等，詞根“B”為單音節(jié)性質形容詞。多數“A”和“B”之間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固定組合，不能隨便更換，如“黢黑、煞白、噴香、瞎腥、崩硬、轟黑、蘇綠、蘇紫”等。少數“A”的構詞能力更強一些，如“蘇綠、蘇紫、焦黃、焦黏、稀甜、稀苦”等?！癆B”為狀態(tài)形容詞，生動形象地表示出高量的性狀。

臨沂方言“不”作為詞綴可直接插在雙音節(jié)形容詞“AB”中間，構成“A不B”的形式，但這里的“不”并非表示否定，即“A不B”表示的不是“不AB”的意思，而是表示“AB”之義。那么，“AB”和“A不B”是否相同？當然不同。“A不B”仍含有否定之義，但它否定的不是詞語的理性義，而是色彩義，帶有不太喜歡甚至厭惡的感情色彩，且主觀性較強，如“溜不薄、精不瘦、冰不涼、黢不黑、齁不咸”等都帶有不太喜歡的色彩。有時為了加以強調，“B”還可以重疊，構成“A不BB”的形式，如“溜不薄薄、精不瘦瘦、冰不涼涼、黢不黑黑”等，重疊之后，加深了說話人對事物性狀不滿的程度，也增加了貶義色彩。如：

（1）他整天下地干活曬得黢不黑。

（2）這個菜炒的齁不咸，沒人敢吃。

（3）這衣服溜不薄薄，根本不保暖。

2.“不”首先組合成雙音節(jié)詞綴再參與構詞

“不”還可以參與構成一個雙音節(jié)詞綴，如“不拉”“不溜”“不熊”等，這些雙音節(jié)詞綴再插進“AB”中間，構成新的狀態(tài)形容詞“A不拉B”“A不溜B”“A不熊B”等，總體上都表對人或物性狀的不滿意，如：“風脆”若用重疊式，則表食品很脆，帶有喜歡吃的意味；若加中綴“不拉或不熊”，則表某用品沒有韌性、質地不結實、容易摔碎，帶有不滿或埋怨的意味。

（4）這個杯子風不拉（熊）脆，掉地上就摔海壞了。

在臨沂方言中，由“不”組成的雙音節(jié)詞綴插進AB之間構成的詞主要有如下：

（5）不拉：溜不拉薄、精不拉瘦、冰不拉涼、黢不拉黑

（6）不溜：焦不溜黃、精不溜瘦、冰不溜涼、黢不溜黑

（7）不熊：溜不熊薄、精不熊瘦、冰不熊涼、黢不熊黑

跟“A不B”相同，這類含有“不”的狀態(tài)形容詞也表達否定色彩，“A不拉B”“A不溜B”帶有不太滿意、不太喜歡的感情色彩，“A不熊B”帶有很不滿意、很不喜歡的感情色彩?！癆不溜B”“A不拉B”“A不熊B”表達不滿的程度遞增，其中“A不熊B”表達了更加強烈的不滿情緒。帶有積極義的“AB”不能用于這幾種形式，如沒有“噴不香”這樣的形式。“A不拉B”在臨沂方言中的使用頻率最高。

3.“不”首先組合成多音節(jié)詞綴再參與構詞

“不”還可以組合成多音節(jié)詞綴，常用的有“不溜的”“不拉唧的”“不乎兒的”“不唧（唧）的”等，這些多音節(jié)詞綴常做單音節(jié)性質形容詞“A”的后綴，構成狀態(tài)形容詞。如：

（8）酸不溜的、苦不溜的、咸不溜的

（9）酸不拉唧的、粘不拉唧的、甜不拉唧的

（10）酸不乎兒的、憨不乎兒的、精不乎兒的

（11）甜不唧唧的、傻不唧唧的、酸不唧唧的

“A”帶上這些后綴后，增添了貶義色彩，多表達不喜歡、討厭甚至厭惡的情感。但并非所有帶“不”綴的形式都表不太喜歡甚至厭惡的感情色彩，有時會因語境需要或受表達的語氣的制約使感情色彩發(fā)生些變化，可以表達中性的感情內容，如“憨不乎兒的、傻不乎兒的”等就帶有一種差強人意的感情色彩；“甜不乎兒的、高不乎兒的”等就帶有一種喜愛的感情色彩。

二、“不”“沒”為詞根

（一）“不”為詞根

“不”作為詞根語素同另一語素（成詞語素或不成詞語素）構成一個新詞，表示否定意義，形成一個新的否定載體。臨沂方言中這樣的詞語比較多，如“不管、不興、不值當/值不當、不光、不宛、不訕、錯不、脫不了、動不動、瞎不、備不住、不見起/不見準、迭不哩、不宛、不跟/不給/不俺/不趕/不被、不好介、不須會、不對付、不得勁兒、不地道、不中用、不上來、不好受、不撐勁兒”等等，下面主要介紹幾個比較常用的詞語。

1.不管

臨沂方言中，由于表示否定的“不”與表示被否定的“管”這兩個單音節(jié)詞之間搭配關系漸趨固定，這兩個單音詞就由臨時組合的詞組凝固成了一個詞。臨沂話中，“不管”除作連詞和普通話用法一致外，在不同的句子中可以表示多種語義。

第一，不可以、不行。這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不可以，不行”，是對某種動作行為的否定。如：

（12）A：俺能管你借本書嗎？

B：不管。

（13）他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可不管。

（14）你不管背地里說別人壞話。

在臨沂方言中，“不管”就是“不能、不行、不可以”的意思，是一種否定回答。其中“不管”的使用頻率最高，“不行”“不能”次之，方言中很少使用“不可以”，且“不管”比“不行”和“不能”更加口語化，語氣更加強烈堅決。

第二，人或事物處于衰亡狀態(tài)。由“不行”進而引申出“人或事物處于衰亡狀態(tài)”，表示一種委婉語氣。如：

（15）恁姥爺快不管（行）了，恁麻利利去看看。（你姥爺快要死了，你趕緊去看看。）

（16）這香蕉買好不幾天了，不管了，可別吃了。（這香蕉買了好幾天了，壞了（爛了），可別吃了。）

上述例句中的“不管”是一種委婉表達，例（15）不用“死”而用“不管”委婉表達出姥爺身體快不行了，使人更容易接受。例（16）則間接傳達出香蕉已經壞了。“不管”作為非自主動詞，主語不是施事，不能主動發(fā)出動作行為。既可在句中作謂語，也可放兩句子之間作插入語，但其后都要帶后綴“了”，既可表將要發(fā)生的或設想中要發(fā)生的事，這時候的“不管”也可以用“不行”，也可表示動作處于完成狀態(tài)。

第三，人的品行有問題。臨沂話中“不管”還指“人的品行有問題”，帶有貶義色彩。如：

（17）他這人不管，以后少跟他瞎混！（他這人人品有問題，以后少和他玩?。?/p>

（18）老王太不管了，給他說點什么事他都給傳出去。

“不管”在句子中表“人品有問題”時，通常在句法結構中作謂語，“不管”可以替換成“不行”，不可換成“不能”，但“不管”更具方言色彩。

第四，一點用處都沒有或不管用?！安还堋痹谂R沂方言中還可表示“一點用處都沒有或不管用”，此時“不管”通常要和后綴“乎”連用?！昂酢弊鰟釉~后綴時，附著在表主觀評價含貶義的動詞性詞根后構成“V乎”式，帶有很強的口語色彩，“不管乎”表示一種感嘆和埋怨的語氣。如：

（19）小偷來了，就他這死目哈他眼樣，也點乎不管（不管點乎）。（小偷來了，就他這沒點精神氣的樣子，也一點用處沒有。）

（20）他待屋里都讓雞進來了，讓他看家就不管一點乎（一點乎不管）。（他在屋里待著都讓雞進來了，讓他看家一點用處都沒有。）

（21）俺娘那天給你藥你抹了嘛？——抹了，不管乎。（我媽媽那天給你的藥你涂了嗎？——涂了，不管用。）

“不管”在上述例句中，通常要與“乎”連用，常構成“一點乎不管、不管一點乎、不管乎”等格式，如例（19） （20） （21）中的“乎”既可放“不管”前，也可放其后，但放“不管”前時通常前邊要加“一點、點”等數量詞，表加強語氣；放其后時“一點、點”等數量詞可加可不加，但加上也會增強“不管用”的語氣。

“不管乎”與“不管”詞義是一致的，都帶有貶義色彩，但相比之下，帶上“乎”，使整個詞增添了不合標準、隨意、反復的意味?！昂酢奔瓤稍凇安还堋鼻埃部稍谄浜?，一起用時常處句尾，這時只能用“不管”，不能替換成“不興”“不可以”等。

2.不興

臨沂方言中“不”和“興”語義逐步融合，中間也不能插入別的成分，已凝固成一個詞“不興”，有兩種用法。一種和普通話用法大致相同，表“不合時尚、不流行”，但在臨沂話中若一個句子中前后分句表對比時，為簡便，后一分句中“不興”的賓語一般不說出，普通話中無此用法。如：

（22）新社會不興舊社會那一套了。

（23）南方不興吃面食。

（24）中國聚餐吃飯喝酒都興勸，外國不興。

例（22）中“不興”后接名詞性短語“舊社會那一套”，表示“舊社會的一些制度”現在不流行了、過時了；例（23）“不興”后直接跟動詞性短語“吃面食”，表示南方不時興吃面食；例（24）“不興”后省略動詞“勸”，表國外不流行吃飯時勸吃、勸酒。

另一種是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不能、不許”，表對某種行為或動作進行否定。如：

（25）這年頭，可不興種族歧視。（這年頭，可不允許種族歧視。）

（26）要是她做錯了，你不興埋怨她?。ㄒ撬鲥e了，你不能埋怨她！）

（27）光興你買，就不興我買了？（光許你買，就不允許我買了？）

上述“不興”表達意思大致相同，帶有說話人強烈的主觀個人情緒，在不同句子中卻表達了不同的語氣色彩。例（25）是陳述句，表不允許種族歧視；例（26）是祈使句，帶有命令色彩，語氣強烈，表“不能埋怨她”；例（27）是反問句，帶有不滿和責怪埋怨的情緒。上述例句中“不興”在臨沂話中也可替換成“不能”，但“不興”使用頻率更高，且與“不能”相比，“不興”稍委婉些，讓人聽了更容易接受。

3.不犯如/值不當

在臨沂方言中，“不犯如/犯不上”“值不當/不值當”等，大致與普通話中的“不值得、犯不著”相當，表示委婉地勸告，且這些詞常與語氣詞“哩”連用，帶有一種強調意味。如：

（28）跟他這人賭氣，不犯如哩！

（29）不犯如/犯不上跟他這人賭氣！

（30）你不犯如/犯不上去懟懟（得罪）她。

（31）不犯如幫他，出力不討好。

（32）老李就那種犟脾氣，跟他犟，不值當哩。

（33）就撈這幾條魚，值不當哩拿去賣。

臨沂話中，“不犯如哩”和“犯不上”雖都會使用，但“不犯如哩”句法位置比較靈活，可放句首、句末，也可單獨成句，放句首做主語時，“不犯如”后常不帶“哩”，如（29） （30） 省去“哩”，使話語顯得更干脆，其他句法位置上“哩”雖可省去，但多數情況下方言中都會帶著，使表達的語氣更強烈，態(tài)度更鮮明；臨沂方言中“犯不上”后沒有加“哩”這種用法，且“犯不上”一般只用在句首表示勸解，如（29） （30）?！安环溉纭焙汀胺覆簧稀弊鲋^語時，其后所帶的賓語也有所不同，如（30）“犯不上”所帶的賓語表對受事的一種消極懈怠情緒；而如（31）“不犯如”所帶賓語既可以是表消極的也可是表積極的，因此臨沂方言里，與“犯不上”相比，“不犯如”使用頻率更高。

“值不當”和“不值當”在臨沂方言中，使用頻率相當，句法位置比較活躍，它們都可以當補語、分句主語，也可單獨成句。因個人使用習慣而異，其后要跟語氣詞“哩”一起使用，表沒關系、不值得。

例（32）中“值不當哩”表示犯不著和老李那種犟脾氣的人講道理；例（33）“不值當哩”后直接跟動詞性短語“拿去賣”，表示撈的魚太少不值得拿去賣。

4.不唻

臨沂方言中的“不唻”，是由否定副詞“不”加語氣詞“唻”構成的另一個語氣詞，表示“只好如此、只好這樣”的意思，它表達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多用于祈使句，整個句子含有請求、勸說、同意之義，大致相當于普通話中語氣詞“吧”。如：

（34）他非要跟俺走，就叫他走不唻！

（35）叫你吃，你就吃不唻！

（36）她非叫我去，我就去不唻！

例（34）中“不唻”表示他非要跟我走，只好讓他和我一起走；例（35）表勸說，即叫你吃，你就只好吃點吧；例（36）表示她非讓我去，我就只好去了。上述例句中的“不唻”不能省略，因為省去之后就體現不出勉強的意味，因此也不能替換成“吧”。

5.脫不了

“脫不了”作為副詞，在臨沂方言中有兩種語義：一種是和普通話用法相當，表示“避免不了”；另一種相當于“很可能”，都是對還未發(fā)生事件的一種猜測，普通話中無此用法。如：

（37）不信話，早晚脫不了一頓打。

（38）這事和他脫不了關系。

（39）都怎晚了，她脫不了不來了。

（40）小王脫不了遲到了，因為車子在路上撞壞了。

例（37） （38）中“脫不了”都表示避免不了；例（39） （40）具有猜測意味，例（39）表示都這么晚了，她很可能不來了，例（40）表示由于車子壞在路上了，小王很可能遲到了。

（二）“沒”為詞根構成的否定范疇

1.沒的

馬榮堯認為，“沒的”一詞，在普通話中已經消失不用了，但在魯西、冀南一帶仍在使用。“沒的”作為臨沂方言中比較獨特的否定詞，常用作副詞，一般只用于否定句和反問句中，具有不同的意義，在反問句中使用更普遍。

第一，用于否定句。臨沂方言中，“沒的”在否定句中，后接動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沒有什么”，“什么”是對“沒的”的受事的否定。如：

（41）光你在講，俺都沒的講了。（都是你在講，我都沒什么講的了。）

（42）她天天賺錢，還整天喊沒的花的。（她天天賺錢，還整天喊沒什么錢花。）

例（41）中“沒的講”是對動作“講”的內容的否定；例（42）“沒的花”是對動作“花”的賓語的否定，這類否定在語義指向上都是否定的動作的受事，而非動作本身。

第二，用于反問句?！皼]的”在反問句中的用法和意義與否定句中有顯著差別。臨沂方言中，“沒的”一種是用在反問句的句首，表反詰的語氣，用法同語氣副詞“難道”類似，有時“沒的”放句首，表反詰的語氣更強烈些。如：

（43）他打麻將賭錢，沒的你個窮光蛋也跟著學？

（44）沒的你兇他幾句，他就聽話了？

例（43）中“沒的”語氣表反詰，表示他打麻將賭錢，你個窮光蛋不能跟著學；而例（44）“沒的”放在句首，表示就算你罵他幾句，他也不會聽話，反詰的語氣較在句中時更加強烈。

另一種是“沒的”用在揣度問句中，表估計、猜測的疑問語氣，類似于揣度疑問語氣中的“莫非”，放句首則有加強疑問的語氣。如：

（45）她怎么胖恁些，沒的吃的比人家好？

（46）沒的上補習班管用，小王最近成績上升怪快？

例（45）中“沒的”用在揣度問句中，表示她胖這么多，莫非是她比人家吃的好；例（46）“沒的”放句首，突出反問補習班的作用，表示不會是上補習班有用吧，小王成績最近上升很快。

2.沒介

“沒介”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沒有”，一般用于答句的句末，也可以單獨成句，通常和語氣詞“唻”連用，是對問句所知內容進行了省略，與“沒有”相比，“沒介”語氣稍委婉些，在臨沂話中，回答表示“沒有”語義時，“沒介”使用頻率較高。如：

（47）你見過新來那個老師唻嗎？——還沒介唻。（還沒有見過）

（48）你去過她家沒？——沒介。（沒有去過）

（49）你夜來上學來沒有？——沒介！

三、“不”“沒”為否定詞

臨沂方言中，由“不”和“沒”直接作為一個否定詞，跟其他詞組成固定格式?！安弧睒嫵傻闹饕小癆不出個好A來”“A不完（了）的A”等，“沒”構成的有“V沒V”“VP沒”“VP+語氣詞+沒”等。

（一）“沒”作為否定詞構成的特殊格式

由“沒”構成的特殊格式都跟疑問句有關，主要是正反問形式。臨沂方言中有三種正反問形式：“VP沒”“VP+語氣詞+沒”“V沒V”。這三種否定格式都表詢問，詢問事件發(fā)生了沒有，但三者也有些差別。

1.“VP沒”格式

臨沂方言中“VP沒”類句式中的否定副詞主要是“沒”，很少使用“沒有”，一般僅用于書面語，“V”后也可帶助詞“過”，表詢問某件事完成沒有，“V”后賓語可帶可不帶，只表示單純詢問，并不一定要對方回答，有時只是打招呼時的一種形式上的詢問。如：

（50）吃飯沒？

（51）吃沒？

（52）吃過飯沒？

上述三種形式，例（50）在臨沂方言中使用頻率最高，例（51）次之，最后一種使用較少，它表示詢問某種情況完成了沒有，要求對方給與回答。例（50） （51）只是單純詢問“吃飯”這個事件發(fā)生沒有，并不一定要求對方回答。

“V”后也可帶補語，來說明“V”的狀態(tài)或程度。此時“V”和補語之間不能插入賓語，受事可放在動詞前，也可放補語后，句法位置較靈活，但為了簡便多數情況下省略。如：

（53） （飯）吃好沒？（吃好（飯）沒？）

（54） （覺）睡醒沒？（睡醒（覺）沒？）

2.“VP+語氣詞+沒”格式

臨沂話中在使用“VP+語氣詞+沒”形式時，“V”后可以既無賓語也無助詞出現，但一定要有語氣詞出現，且語氣詞通常用“了”或“來”，“了”帶有一定的主觀色彩，即發(fā)問前問話人心中已對所問問題有了一定的感知，詢問目的是想獲得更進一步的了解，因此，這類問句都帶有追問語氣。如：

（55）預設：去年小李沒考上研究生，今年又考了，今天剛好碰到小李。

詢問：考上了沒（么）？——考上了/沒考上。

（56）預設：派小劉去云南出差，可小劉不想去云南，幾天后遇到小劉。

詢問：去云南了沒（么）？——去了/沒去，去北京了。

例（55）詢問時帶上語氣詞“了”，是在知道小李去年沒考上研究生的前提下做出的詢問，帶有一定主觀色彩，希望小李能做出回答。例（56）問話人在知道要派小劉去云南出差，但小劉不想去云南，幾天后再見到小劉時詢問小劉到底去沒去云南，帶有一定追問語氣，希望小劉給出確切回答。

句中用語氣詞“來”時，表單純詢問事件目前出現沒有，詢問前，問話人并未獲得事件出現的任何信息，是在無預設的情況下提出的，因此此類問句不帶追問語氣，屬單純性詢問。如：

（57）場景：看到小蘭手里拿著一本書。

詢問：這書你看來沒？咋樣？——正看來，還行/才買的，還沒看。

（58）場景：媽媽下班回家，小明去給開門。

詢問：寫作業(yè)來沒？——正寫著/還沒。

上述句式中，“了”跟“來”形式所出現的語境差別僅在于是否有預設，語用上表現為問句是否帶有追問語氣。

3.“V沒V”格式

在正反問句中，提問的部分是單音節(jié)動詞時，“沒”用于動詞重疊式的中間，構成“V沒V”格式，提問對象既可放其前，也可放其后，都是對該句式前的對象進行強調；提問的部分為雙音節(jié)詞或短語時，“沒”用在第一個音節(jié)后，構成“V沒VP”或“VA沒VAVB”格式，帶有追問語氣，強烈要求對方作出回答。如：

（59）這本書你看沒看/你看沒看這本書？

（60）他想沒想過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你想沒想過？

（61）你收沒收拾房間/房間你收沒收拾？

例（59）問對方看沒看這本書，要求對方做出肯定或否定回答；例（60）詢問對方想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是希望對方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例（61）問對方收沒收拾房間，同樣要求對方做出肯定或否定回答，因此都帶有較強的追問語氣。

“VP+語氣詞+沒”句式在臨沂方言中使用頻率最高，“VP沒”句式次之，“V沒V”格式在臨沂話中使用較少，它帶有強烈的追問語氣，強烈要求對方作出回答；“VP+語氣詞+沒”句式雖帶有追問語氣，但語氣較柔和；“VP沒”句式只是單純的詢問，不帶有追問語氣?！癡P+語氣詞+沒”句式中的語氣詞為“來”時，問話人有一定的主觀感知，詢問前對事件有一定的了解，另兩個則不具備這個特點。

（二）“不”作為否定詞構成的特殊格式

“不”直接作為一個否定詞，跟其他詞組成固定格式。在臨沂話中，使用頻率較高的格式主要有：“V不出個好V來”“V不完（了）的V”等。

1.“V不出個好V來”句式

在臨沂方言中，“V不出個好V來”句式中“V”是動詞，整個結構表示“V這個動作、行為持續(xù)下去，將會出現不好的結果”，常用于表貶義的句子中。如：

（62）他這樣不聽話，弄不出個好弄來。

（63）他會講笑話？講不出個好講來。

（64）他人怎大意，這事兒辦不出個好辦來。

這個句式主要在說話人不看好某人或事物時使用，帶有嘲笑鄙視的意味。例（62）表示他不聽話，這樣下去，將來會出事故的；例（63）用設問的方式，帶有嘲諷的語氣，表明他講笑話，肯定講不出個啥來；例（64）表示他這個人粗心大意，辦事肯定辦不好。

2.“V不完（了）的V”句式

在這一句式中，“完”可以換成“了”，句意不變，其中“V”是動詞，整個結構表示所說事物極其多，相當于“不管如何V也V不完”。如：

（65）錢花不完的花。

（66）活兒干不完的干。

（67）糧食吃不了的吃。

（68）衣服穿不了的穿。

此類句式帶有夸張的語氣，形容事物極多。例（65）表示錢多得花不完；例（66）表示活兒多得干不完；例（67）表示糧食多得吃不完；例（68）表明衣服多得穿不完。

四、結語

臨沂方言中的“不”類、“沒”類的否定用法同普通話相比雖有相似之處，但也有很多臨沂方言特色。本文從否定的角度，分別探討了“不”“沒”作為詞綴、詞根及否定詞時構成的否定范疇，旨在展現臨沂方言的地域特色。“不管”“沒的”等給我們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有待我們進一步發(fā)掘臨沂方言中的否定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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