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桂
中國近代史上的公車上書,指的是光緒二十一年(1895),康有為、梁啟超等數(shù)千名舉人聯(lián)名上書光緒皇帝主張變法圖強的事件,被人們視為維新派登上歷史舞臺的標(biāo)志,是中國近代草根政治的開端。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與康有為針鋒相對,另有一小撮守舊派“公車”也在上書,其中打頭陣的是一位湖南邵陽籍的舉人。
晚清以來的邵陽,實在是一個有趣的地方。這里雖然“舊不與中國通”,卻出了“睜眼看世界第一人”魏源。一步步把袁世凱扶至皇帝至尊的,是從這里走出去的兩江總督劉坤一;而一把將他從皇帝寶座上拉下來的,又是一位叫蔡鍔的邵陽人。蔡鍔的思想啟蒙老師樊錐是南學(xué)會邵陽分會會長,思想激進,頗能“轉(zhuǎn)移風(fēng)化”,以致備受保守派的攻擊。邵陽保守派頭子曾廉在進京任職國子監(jiān)前夕,于1898年5月,寫了一份《邵陽士民驅(qū)逐亂民樊錐告白》,糾集一伙保守分子,將“亂民”樊錐驅(qū)逐出境。
這位與新思潮勢不兩立的曾廉,就是那位在京城倡首與康有為叫板的“公車”。論學(xué)問,曾廉的確名冠一時,他從教多年,弟子遍天下,民國總理熊希齡就是他的高足;他參與編修《大清會典》,著有《蠡安前集》《蠡安續(xù)集》《新元書》《新禹貢》《瑯琊雜記》等著作。但是,他的思想極端保守,當(dāng)?shù)匚氖穼<依畎貥s的《記曾廉事》稱,“吾邵治學(xué)能取進士者,以曾廉為最迂”,對其“竟不知時務(wù)”深表惋惜。
在康、梁等數(shù)千舉子聯(lián)名上書維新變法之時,曾廉卻逆潮流而動,籠絡(luò)了幾個不識時務(wù)的舉子上書,奏請清王朝拿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干將開刀。曾廉的上書洋洋灑灑八千字,其言論完全站在保守頑固的慈禧太后一邊。他在上書中揭發(fā)梁啟超在湖南辦理時務(wù)學(xué)堂時,有反清言論,并將梁啟超的批語作為附件,一并呈上。他的上書只要被慈禧看到,完全可以置康、梁等人于死地。
康、梁也真是命不該絕。曾廉的上書送到軍機處時,被值班的譚嗣同第一個看到。譚嗣同冒險銷毀了曾廉的附件,并請劉光第一起上書,力???、梁。按照軍機四卿的職責(zé),他們應(yīng)該在奏章上寫好批語再進呈皇帝面前。在曾廉的上書后面,譚嗣同批語是:臣譚嗣同如果有一百張嘴,愿意用一百張嘴保證:康有為和梁啟超是忠誠的。如果曾廉的奏折屬實,臣譚嗣同懇請皇上先殺了我。劉光第的批語是:如果屬實,臣劉光第也情愿皇上殺了我。
譚嗣同看到劉光第的批語,非常吃驚,因為劉光第并不是康有為改良派的核心成員,他們相識也還沒有幾天。劉光第說:“我也應(yīng)該救這些改革的志士,何況還有你的指示呢?”譚嗣同的膽子更大了,他又寫了個奏折,指說“曾廉誹謗新政”,懇請皇帝誅殺曾廉以謝天下。
光緒皇帝當(dāng)天看到了曾廉的上書和譚嗣同、劉光第的批語。因為譚嗣同銷毀了附件,所以他也認(rèn)為這是曾廉有意誣蔑康有為。但仁慈、謹(jǐn)慎的光緒皇帝,最終沒有應(yīng)允譚嗣同“誅殺曾廉”的請求。
按照當(dāng)時朝廷的體制,盡管慈禧執(zhí)掌著生殺大權(quán),而曾廉又與老佛爺穿一條褲子,但作為臣子的上書,還是不能繞過皇帝直達垂簾聽政的太后,所以,上書不僅未能達到曾廉的預(yù)期目的,還差點讓他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小命。然而,曾廉的上書,也讓康、梁改良派感到危機四伏,他們害怕頑固派再次將證據(jù)提交到慈禧手中,后來的言行也有所收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