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較勁才有福氣

——演員徐帆講述自己在北京人藝的故事

做演員是我從小的夢想。小時候，因為父母工作很忙，晚上演出的時候，家里沒有人照顧我，他們就只好把我和弟弟帶到演出的后臺。把我們放在一邊，他們化裝、準備。所以，在臺底下看媽媽演戲的時候，我覺得她好美，就在想自己什么時候可以在舞臺上表演。

很多事情，我都是先做了再說

可是11歲的時候，一次晚飯后，我爸爸的同事跟我父母說：“你們倆趕緊到劇團的排演場去。有一個學生，非常漂亮，白白凈凈的一個女孩子。”媽媽的同事接著說：“這個孩子真像你小時候，你剛進劇團時的樣子?！钡艺驹趮寢屔砗螅睦锵胫鴧s不敢說的話：“媽，最像你的應該是你的女兒，應該是我?！边@話可能到今天也是我媽第一次聽到。后來，我得知湖北戲曲學校在招生，招兩個科，一個京劇科，一個楚劇科。我就問我媽我可不可以報名，然而得到的結果是不行，因為爸爸不希望我做這一行。但是我又特別想，我就耍小孩子的心眼，我去報了京劇科，因為我爸爸是表演楚劇，他肯定就不知道了。當時我12歲，年齡算偏大的，其他都是八九歲的小孩。老師說扶著我下腰，下去之后說：“嗯，不錯，像長江大橋一樣。”意思是腳和手的距離太遠了。于是我就偷偷地加緊練習，過了一個月，我的腰能夠著自己的腳后跟了。

后來，我去考了武漢話劇院，考上之后在舞臺上幫著一起演出，得到一些鍛煉。1986年，跟武漢話劇院拍一個電視劇，碰到了現(xiàn)在北京人藝的演員楊立新。后來他拍完戲回去的時候，給我寫了一封信，內容是說現(xiàn)在北京人藝在招生，你愿不愿意來考？我當時在住院，就想趕緊脫離醫(yī)院，我就跟他說我想去。但是這時，我不再像之前那樣跟父母說，我怕他們不同意，我也不敢跟劇院里任何一個人說。所以很多事情，不管成不成，我都是先做了再說。

“一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他的恩情?！?/h2>

那時我沒來過北京，也不分東南西北，下了火車以后不知道往哪走。我去問路，人家會跟我說沖南，其實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北京站在往人藝去的地方是沖南還是沖北、沖東。所以我就說：“好，謝謝，麻煩您告訴我現(xiàn)在要去人藝的方向是沖前走，還是沖左走，還是沖右走？”人家說您朝前吧。好，我就朝前走。我又問大概得走多久？回答說不遠。好，我就走，但一直走到我覺得腸子肚子都快拽出來的時候，才到燈市口。之后我找到了北京人藝，在我找楊立新的時候，他的同事讓我等一下，說他可能在劇場里看電影。我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楊立新出來說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當說到了讓我去考試的時候，我說現(xiàn)在不行了，你能不能給我點吃的，我心慌得厲害。楊立新是我一輩子要感謝的人，他讓我的命運得到了巨大的改變，就像《唐山大地震》里我說的：“我一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他的恩情?！?/p>

考試結束后，有一個老師跟我說，明天復試的時候，最好化點妝，這樣“白不呲咧”的不好看，我說好的。我其實是一個內心很較勁的人，這種考試，是老師考我，同時我也在考老師。所以我第二天復試的時候，我仍然沒有化妝，我覺得我就這樣。所以在考試中，老師看到我的時候，白了我一眼，馬上就不再搭理我了，但是就這一眼我就記住了。我就是覺得，不管成績如何，我就是要掌握自己，一定不能失誤。

“不卑不亢”這四個字我受用至今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請來基輔劇院的總導演，幫我們班排練《打野鴨》。當時我們的主課老師蘇民老師向他推薦，讓我演女主角，但是他就是不用。當時我在課堂里坐了一個星期，這個導演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后來我覺得，不管你待不待見我，我再堅持一個星期，我一定要聽是怎么講解這個人物的。在那兩個星期中，我把所有人物在我的腦子里演了無數(shù)遍，我覺得我就是自己的觀眾，在看自己演戲。

我的媽媽身體不是很好，所以我跟老師請假說我想回家。她演出量特別大，太累了，有美尼爾氏綜合征，病犯了在床上躺了兩年。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后她繼續(xù)表演，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又沒有戲演了，于是就做一些手工。我記得當時看到我爸買了很多鋁合金條，他用鋸子鋸，媽媽用來做相框。

當我看到這個情形的時候，我都傻了，我完全沒有想到在臺上那么光鮮亮麗的演員，現(xiàn)在竟然開始做手工，我突然有一個很大的失落感。所以那時，我就想，自己上學后一分錢都不能讓他們花。三天后，我跟我媽說：“媽，我想回學校了?！倍驮谶@個時刻，我爸說了最重要的四個字：不卑不亢。這四個字，一直到今天都讓我受用。

從那以后，我在學校里就變得很自覺，我跟老師說可不可以帶著我去做一些可以賺錢的工作，老師說你鉆錢眼兒里頭了。我說我就是不想讓我爸媽付學費。老師一聽也覺得說得挺實在的，就說行，那我們配音，你可以參加嗎？我說可以。后來，只要是課外時間，我就去參加配音，這也給了我很好的鍛煉機會。再后來，給《超人總動員》配音的時候，一部電影我三個小時就完成了。

兩秒鐘的戲我拍了七遍

有的時候，我們其實可以多堅持一下，這樣就能看得更遠。我第一次跟馮小剛導演合作的時候，是拍《一地雞毛》這部電視劇，那個戲因為跟陳道明老師合作，我覺得他太有名了，我看著他，就哆嗦。我記得有一場戲，馮導讓我從這個位置走到那個位置，我要一邊走一邊跟陳道明老師說話，陳道明老師在那邊炒著菜，還要回過身跟我說話。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從這兒到那兒的過程中，要把位置走準確，還有時間點要掐在我們正好有一個換位的地方。我因為太緊張了，這一個鏡頭其實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可能只有兩秒鐘，但是我拍了七遍。當時馮小剛導演跟我說：“你作為一個演員，這個是最基本的，你讓人家陪你拍了七次，你自己覺得合適嗎？”我當時覺得地上要有個縫我就鉆進去，但是我很清楚他說的話真的非常對，這確實是一個對專業(yè)演員最基本的要求。所以從那以后，我就對自己發(fā)誓，我絕不讓任何一個導演，為這些小事情來跟我說不對。

從那以后，一直到今天，我所有拍的戲，沒有一個導演說位置不行。作為一個專業(yè)演員，必須把所有的東西都在平時練好，所以我也希望年輕的朋友們記住，你們要在年輕的時候，把很多日后需要的習慣早一些練成。

李雪源據(jù)央視綜合頻道《開講啦》節(jié)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