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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奧多西法典》:技術(shù)要素與政治意義

2018-01-08 02:52:24黃美玲
華東政法大學(xué)學(xué)報 2017年6期
關(guān)鍵詞:法學(xué)家法典法學(xué)

黃美玲

《狄奧多西法典》:技術(shù)要素與政治意義

黃美玲*

《狄奧多西法典》是羅馬法史上的第一部官方法典,是西方法律編纂史上的重要里程碑,西方法律史從此進入法典時代。狄奧多西二世皇帝進行法典編纂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應(yīng)對當時法律淵源混亂冗雜的情況,為裁判官提供簡便的裁判規(guī)范索引。該法典并沒有實質(zhì)性地創(chuàng)制法律,僅僅是收集、篩選和整理了君士坦丁皇帝以來的諭令,并以主題與時序疊加的順序進行排列,同時追求規(guī)范、簡短、清晰的表述。整部法典以具有一般性效力的皇帝諭令和告示為主要法律淵源,排除了法學(xué)理論和批復(fù)等法源形式,且多處禁止法學(xué)家對法律進行解釋,體現(xiàn)了立法者希望通過法典編纂維護政權(quán)統(tǒng)治的意圖。該法典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當時司法混亂的狀況,以法典的形式將公法、私法的所有規(guī)范以一定的邏輯體系編排在一起,是古羅馬后古典時期立法作品的代表之作。

狄奧多西二世 《格雷哥里安法典》 《赫爾莫杰尼安法典》 法典

《狄奧多西法典》(Codex Theodosianus)是西方法律史上第一部官方編纂并公布的法典(codex),法律編纂史自此由法律時代進入到法典時代。對于該法典的研究,以20世紀70年代為界限,可以劃分為兩個階段。

最早關(guān)注《狄奧多西法典》的學(xué)者當是意大利學(xué)者羅通迪(G. Rotondi)〔1〕G. Rotondi,“Studi sulle fonti del Codice Giustinianeo”, in Bulletino dell’Istituto diritto romano 26(1913), pp. 175-246.,他首先提出了該法典對于《優(yōu)士丁尼法典》的藍本意義,但是更多的是批判該法典的許多不足。德國學(xué)者塞克(O. Seeck)〔2〕O. Seeck, Geschichte des Untergangs der antiken Welt, VI, Metzler, Stuttgart, 1895-1920, pp. 175-177.甚至認為這部法典是“令人同情的縫補之作”。緊接著,意大利學(xué)者索拉茲(S. Solazzi)〔3〕S. Solzzi,“Glossemi e interpolazioni nel codice Teodosiano”, in Studia et documenta historiae et iuris 10(1944), pp. 208-239.梳理了《狄奧多西法典》中所有的“添加”,法國學(xué)者高德邁(J. Gaudemet)〔4〕J. Gaudemet,“Un problème de la codification théodosienne: les constitutions géminées”, in Revue internationale des droits de l’Antiquité, 4, 1957, pp. 253-267;“Aspects politiques de la codification théodosienne”, in Atti di un incontro tra storici e giuristi sul tema : istituzioni giuridiche realtà politiche nel tardo impero(III-IV sec. d.C.), Milano, 1976, pp. 261-279;études de droit romain, I, Napoli,1979;“L‘eglise et L’etat au IV e siècle”, in Studi in onore di Arnaldo Biscardi, I, Milano, 1982, pp. 75-91;“Politique écclésiastique et législation religieuse après l’édit de Théodose I de 380”, in Atti dell’Accademia Romanistica Costantiniana, 6, 1986, pp. 1-22;“L’édit de Théssalonique. Police locale ou déclaration de principe?”, in H. W. Pleket, A. M. F. W. Verhoogt(a cura di), Aspects of the Fourth Century A.D.Proceedings of the Symposium Power &Possession : State, Society and Church in the Fourth Century A.D., Leida, 1993, pp. 43-51.研究了法典中的“雙重諭令問題”。這一歷史時期的研究,大多以后世贊頌的《優(yōu)士丁尼法典》為參照文本,比較片面地認為這部法典形式混亂、錯誤百出、壽命短暫,并不具有較大的學(xué)術(shù)研究意義。

近四十年來,以歐洲羅馬法學(xué)派為主的一些學(xué)者開始比較系統(tǒng)、全面地分析《狄奧多西法典》在后古典法學(xué)時期所具有的代表性意義。意大利學(xué)者阿爾奇(G. G. Archi)首先呼吁對這部法典進行正確的歷史評價,他認為:“《優(yōu)士丁尼法典》之所以能達到這么高超的法律科學(xué)水平,恰恰是因為他是在《狄奧多西法典》的基礎(chǔ)之上編纂而成的?!薄?〕Gian Gualberto Archi, Teodosio II e la sua codificazione, Napoli, 1976;Studi sulle fonti del diritto nel tardo impero romano:Teodosio II e Giustiniano, Cagliari, 1990.那不勒斯大學(xué)的德?喬萬里(Lucio De Giovanni)教授〔6〕Lucio De Giovanni, Istitutzioni scienza giuridica codici nel mondo tardoantico: Alle radici di una nuova storia, L’erma, 2007,Roma, p. 347.則在阿爾奇的基礎(chǔ)之上進一步推進了對該法典的深入研究。他以兩部專著〔7〕Lucio De Giovanni, Chiesa e stato nel codice Teodosiano, Tempi moderni, Napoli, 1980;Lucio De Giovanni, Il libro XVI del Codice Teodosiano: alle origini della codificazione in tema di rapporto chiesa-stato, Napoli, 1980.深入研究了法典的第16卷,剖析當時國家與宗教之間的關(guān)系,著重指出了這部法典在西方法學(xué)史中的里程碑意義。近幾年,美國的一位歷史學(xué)家馬修斯(J. F. Matthews)〔8〕Matthew,John F.: Laying down the law: A study of the Theodosian Code,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0.將該法典放至后古典時期法學(xué)衰落的背景中進行研究,指出這部法典是后古時期的代表之作,從而引發(fā)了西方學(xué)者對這部法典的新一輪關(guān)注。

中國目前還沒有這部法典的中譯本,只有少些學(xué)者對這部法典有所提及?!?〕據(jù)知網(wǎng)數(shù)據(jù)統(tǒng)計,題目中包含《狄奧多西法典》的文章僅3篇,肖?。骸丁吹見W多西法典〉與羅馬晚期的法學(xué)困境》,載《華東政法大學(xué)學(xué)報》2016年第6期,第24-37頁;趙毅:《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是被廢除的嗎?——意大利學(xué)界的爭論和基于〈狄奧多西法典〉的考察》,載《體育科學(xué)》2014年第6期,第83-89頁;[意]約勒?法略莉:《狄奧多西大帝的宗教政策與奧運會之廢除:在切德勒諾和狄奧多西法典之間》,趙毅譯,載《體育與科學(xué)》2014年第1期,第13-16頁。內(nèi)容中涉及《狄奧多西法典》的總共10篇:徐國棟:《優(yōu)士丁尼之前的法典編纂研究》,載《金陵法律評論》2010年春季卷,第56-63頁;王小波:《早期東羅馬帝國立法活動探析》,載《法學(xué)雜志》2008年第5期,第156-158頁;李艷華:《近代歐陸法典編纂運動肇起的比較法分析》,載《法律文化研究》(第3輯),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版,第148-156頁;葉秋華:《關(guān)于羅馬法的幾個理論問題》,載《法商研究》1999年第6期,第118-124頁;徐國棟:《查士丁尼及其立法事業(yè)——兼論法典法的弊端及補救》,載《法律科學(xué)》1990年第5期,第17-23頁;李棟:《中世紀前期羅馬法在西歐的延續(xù)與復(fù)興》,載《法律科學(xué)》2011年第5期,第28-37頁;王小波:《羅馬法的歷史影響探微》,載《法制與社會》2007年第11期,第745-746頁;姜守明:《羅馬法的主要內(nèi)容及其對后世的影響》,載《歷史教學(xué)》2007年第6期,第62-64頁;王明鎖:《查士丁尼〈民法大全〉的歷史影響》,載《史學(xué)月刊》1993年第3期,第82-85頁;王宏治:《從中西立法過程比較〈唐律〉與〈民法大全〉》,載《比較法研究》2002年第1期,第27-33頁;馮樂坤:《民法法典化之反思》,載《甘肅政法學(xué)院學(xué)報》2005年第2期,第18-22頁。本文擬從回歸文本的研究角度,重新審視《狄奧多西法典》的內(nèi)涵、形式和功能,并從中探析第一部西方法典背后所存在的諸多法律現(xiàn)象。同時,將法典放置在后古典時期的歷史框架下進行研究,力圖還原法典與政權(quán)、司法以及法學(xué)之間的互動關(guān)系,并且進一步討論法典在后古典時期所發(fā)揮的積極作用,以期獲得對法典的正確評價。因為,對法典的關(guān)注,實質(zhì)上也是對法學(xué)和法律的關(guān)注。而探究羅馬法史上的法典編纂的真實模樣,是我們獲得一部真正法典的預(yù)備環(huán)節(jié)。

一、“難產(chǎn)的”法典:兩次編纂的歷史背景及過程

古羅馬法史上第一次官方地、系統(tǒng)地“對法律進行編纂”,即將法律有秩序地匯編在一個整體中,出現(xiàn)在公元前5世紀,成果是公元前449年頒布的《十二表法》(Lex Duodecim Tabularum)。但是在隨后將近1000年的時間里,羅馬法再也沒有承認任何其他正式的法典化編纂。

《狄奧多西法典》是第一次將“法典”(codex)一詞運用到官方的立法規(guī)范中。拉丁語中的“codex”,也做“caudex”,通常取“法典”之意。該詞語的詞源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可能與“coda(cauda)”有關(guān),原意是樹的下端?!?0〕Cfr: Carlo Battisti, Giovanni Alessio, Dizionario Etimologico italiano, II, Firenze, 1951, p.1000;De Ruggiero, Dizionario epigrafico di antichità romane, II, Roma,1900, p. 315.“codex”一詞起初是“樹干”的意思,但也指用于書寫的小木板或者是小蠟板〔11〕謝大任主編:《拉丁語漢語詞典》,商務(wù)印書館1988年版,第104頁。。公元69年,撒丁島的行省總督頒布的一則法令提到了“codex ansatus”, 這是有記載的第一次將該詞用來指一種記載方式。帝國晚期開始用于表達一種不同于卷軸書的形式,即很多頁裝訂在一起的羊皮紙手抄本〔12〕Franco De Marini Avonzo, La politica legislative di Valentiniano III e Teodosio II, 1971, Giappichelli, Torino, pp.2-3.。相對于卷軸書,這種書更具實用性和耐用性,也更易傳播和攜帶。由于“codex”的形式非常符合教義在基督教群體內(nèi)部流通的新需求,因此以圣書的形式得以推廣,同時也有力地推動了基督教教義在帝國末期的傳播。

公元3世紀末,東羅馬帝國的赫爾莫杰尼安與格雷哥里安兩位法學(xué)家分別嘗試進行民間的法典編纂活動,他們將皇帝諭令匯編在一起,首次把“codex”一詞運用于立法作品中,目的是將所有的諭令匯編成一個“整體”。這是西方法律史上第一次在法典的意義上使用該詞。一個多世紀以后,狄奧多西二世以這兩部民間法典為藍本,組織編纂了以其名字命名的第一部官方法典。此后,codex被主要用來指官方的法律匯編,逐漸接近其現(xiàn)代含義,即實在規(guī)范的有序整體。之后的《尤列克法典》(Codex Euricians)、《優(yōu)士丁尼法典》(Iustinianus Codex)、《法國民法典》(Code civil des Fran?ais)等法典都是以此命名?!?3〕關(guān)于“法典”一詞的歷史,請參見:Vicenzo Piano Mortari,“Voce ‘Codice’”, in Enciclopedia del diritto, Vol.VII, Giuffrè,1960, p.236.

(一)法典頒布的歷史背景

狄奧多西二世皇帝(公元401~450年)是狄奧多西一世的孫子,為408年至450年期間東羅馬帝國的皇帝。他七歲登基,幾乎是在學(xué)習(xí)行政管理的生活中長大的。狄奧多西二世的姐姐叫做普爾克尼婭,是一位虔誠的宗教信仰者,但是同時又是一位非常強勢的女性。這兩個特征都對狄奧多西二世的執(zhí)政性格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而且在隨后的文本研究中,我們可以從他的法典中看到,他一直在尋求革新與獨立,但卻從未能擺脫宗教與官僚主義的束縛。

實際上,狄奧多西二世登基的時候,政治體制和司法背景與過去相比,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君士坦丁皇帝臨終之際,恢復(fù)了帝國東西部分設(shè)共治皇帝,從而使得帝國東西兩部的分離急劇加速。即使東西方兩部皇帝都承認他們是一個帝國的兩個“共治者”,并且一致保持了由兩位皇帝共同簽署敕令和相互協(xié)調(diào)統(tǒng)治政策的方法,但是由于帝國東西兩部民族、文化、歷史和宗教的不同背景以及公元4世紀到6世紀間東西方世界不同的政治經(jīng)濟狀況,這種形式上的統(tǒng)一已經(jīng)很難維持。特別是在公元410年發(fā)生的“羅馬洗劫”之后,人們隱約感到帝國實際已經(jīng)解體?!?4〕[日]鹽野七生:《羅馬人的故事》(第15卷),田建華、田建國譯,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第127頁。

公元4世紀,羅馬帝國處于一種極其混亂的法律狀態(tài)。帝國后期著名的歷史學(xué)家阿米阿努斯?馬爾切利努斯(Ammiano Marcellino)在他的作品《功績錄》(Res gestae 30.4)中抱怨這一時期的法律狀況糟糕透頂:司法行政不公,律師和法官缺乏職業(yè)素質(zhì)等。他還提到,“法律淵源之間的沖突摧毀了前幾個世紀構(gòu)建起來的法律科學(xué),一些騙子恰恰是利用這種法律淵源的混亂,在法庭上裝模作樣,擺出一副法官和律師的樣子,然而他們卻沒有任何法律觀念,除了那并不能說明什么的執(zhí)業(yè)資格”(Res gestae 30.4,18)?!?5〕Lucio de Giovanni,“La codificazione di Teodosio II e《la legge delle citazioni》”, in Atti del convegno internazionale in tema di“La coificazione occidentale e quella cinse nella prospettiva comparative: tra tradizione e innovazione” , Wuhan,2017, pp.26-30.有學(xué)者更是將此時的法庭描述為“自夸的律師與無知的法官消極合作的悲傷景象”〔16〕A. Fusco, Il Tardoantico, la“globalizzazione” e la crisi della giustizia, in Studia et documenta historiae et iuris 69(2003), pp.423-424.。

因此,新任皇帝要解決的首要社會問題就是,如何整理龐雜混亂、各種形式的法律淵源,便于法官適用法律和民眾了解法律,以及在東西羅馬帝國分治的情況下如何統(tǒng)一進行司法管理。同時,他也急需一次徹底改革來緩解宗教、政治上的其他矛盾。

公元426年,帝國西部皇帝瓦倫提安三世針對法學(xué)家作品的引用,頒布了《引證法》(Oratio Valentiniani ad Senatum 或是Legge delle citazioni),后來被收錄進《狄奧多西法典》中(CTh.1,4,3)〔17〕Franco De Marini Avonzo, La politica legislative di Valentiniano III e Teodosio II, 1971, Giappichelli, Torino, p.17.。該法規(guī)定,在審判中只能引用五位法學(xué)家(蓋尤斯、烏爾比安、保羅、莫德斯汀和帕比尼安)的意見或者是這些法學(xué)家所引用的法學(xué)家之意見。而且,在他們之間意見不一致的情況下,優(yōu)先采用多數(shù)派意見;在意見數(shù)量均等的時候,優(yōu)先采用帕比尼安的意見。如果帕比尼安沒有對審判中產(chǎn)生爭議的問題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則法官可以根據(jù)自己的觀點進行自由裁量。同時,還重新確認了禁止引用保羅和烏爾比安對帕比尼安的作品所做出的評論和注釋,但是在法庭審判中可以引用保羅的《判例集》。后面這兩條諭令均被收錄在《狄奧多西法典》中,分別位于CTh.1,4,1和CTh.1,4,2。

(二)429年的法典編纂計劃

在帝國的東方,狄奧多西二世則將法律淵源的整理工作分為兩步:一是規(guī)定如何引用法學(xué)家作品;二是收集和整理諭令,選擇仍在生效的諭令、刪除司法行政中已經(jīng)失效的諭令。429年3月,狄奧多西二世在君士坦丁堡向元老院頒布Gesta Senatus Romani de Theodosiano publicando諭令(CTh.1,1,5),下令編纂法典,其主要內(nèi)容包括三個方面。

1.法典編纂計劃的目標是兩部功能不同的法典

第一部法典的目標是收集從君士坦丁一世(公元4世紀的皇帝,也是第一位基督教皇帝)以來所有的皇帝諭令,其中也包括不再生效的諭令以及法學(xué)家的學(xué)說。然后,以之前的《格雷哥里安法典》(Codex Gregorianus)和《赫爾莫杰尼安法典》(Codex Hermogenianus)使用的框架為藍本,根據(jù)不同的主題分成不同的章編纂起來。(CTh.1,1,5 按照《格雷哥里安法典》與《赫爾莫杰尼安法典》的模式,應(yīng)匯編一部著名的君士坦丁大帝與其后諸圣帝以及我們所頒布的、具有告示效力或一般性效力的法律集。)〔18〕本文中《狄奧多西法典》的所有片段,均從蒙森整理的拉丁文本直接翻譯而來,并參考Clyde Pharr所翻譯的英文版本。Cfr. Th. Mommsen, Theodosiani libri XVI cum constitutionibus sirmondianis, Apud Weidmannos, 1971, Clyde Pharr, The theodosian code and novels and the sirmondian constitutions, Greenwood Press, 1969.顯然,這部法典的形式將是一部法律集(collectio),不過其主要目的是供法學(xué)學(xué)者研究之用(scholastic intentio)〔19〕Lucio De Giovanni, Istitutzioni scienza giuridica codici nel mondo tardoantico: Alle radici di una nuova storia, L’erma, 2007,Roma, pp.342-356.,旨在為法律學(xué)校的學(xué)生提供以不同的法律主題為線索的研究材料,幫助學(xué)者們了解后古典時期的法律文化以及已經(jīng)失效的規(guī)范:“盡管刪除那些已經(jīng)作廢而僅呈現(xiàn)哪些有效的法律的做法看起來更簡潔連貫,但是我們要承認這部法典以及先前的法典是為了更多的人而編纂,對于他們的學(xué)術(shù)活動來說,也應(yīng)該了解那些已經(jīng)失效的法律?!?(CTh.1,1,5)

另一部法典的目的則是為法律實踐提供一本檢索手冊。在《格雷哥里安法典》《赫爾莫杰尼安法典》以及計劃的第一部法典(ex his...tribus codicibus)三部法典中,抽取出正在生效的法律規(guī)定,仍然按照上述法典的體系進行分類,將片段按照不同的主題分置于不同的章節(jié)之下,并在每一處標示其來源。

很顯然,不同于計劃中的第一部法典,這部法典希望能夠為公民提供一部非常理想的法典來作為日常的生活準則(magisterium vitae),〔20〕Oliviero Diliberto,“L’età delle codificazioni. Le fonti del diritto nelL’età del Dominato(IV-VI sec. d. C.)”, in Storia della Società Italiana, IV, Milano, 1999, pp. 459-478. 譯文請參見:奧利維耶羅?迪里貝爾多:《法典編纂時代:君主制時期(4-6世紀)法的淵源》,黃美玲譯,載《羅馬法與共同法》(第3輯),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第49頁及以后。讓所有人明白在行為中應(yīng)該遵守什么和避免什么。也就是說,這部法典的意義不僅是為實踐者提供方便運用的實在法律淵源,在某種程度上還對普通大眾具有教化的目的,從而發(fā)揮法律作為行為規(guī)范的功能。狄奧多西皇帝在諭令中,對兩部法典的立法目的這樣表述到:“為了圓滿地完成此項浩大工程與兩部法典的編纂,前者應(yīng)收集所有具有一般性效力的諭令和告示,且避免空有辭藻的華麗。后者應(yīng)當避免自相矛盾,為生活提供指引?!保–Th.1,1,5)

2. 任命法典編纂委員會的組成人員

為了完成這兩項宏偉的工作,狄奧多西皇帝任命了一個由九名“非??煽壳姨熨x異稟”的成員組成的編纂委員會。九人委員會成員如下:安提奧克,顯貴(vir inlustris)、前財務(wù)官、現(xiàn)任大區(qū)長官;另外一名安提奧克,顯貴、圣殿執(zhí)法官;尊敬的狄奧多魯斯,尊貴(vir spectabilis)、機要長官和侍從官;艾烏迪秋斯與艾烏塞比烏斯,尊貴、文書長官;尊敬的約安內(nèi)斯,尊貴、前圣堂長官;科瑪遜與艾歐布魯斯,尊貴、前文書長官;阿佩利斯,貴人(vir)、精通修辭的法學(xué)家?!?1〕Edoardo Volterra,“Introno alla formazione del codice teodosiano”, in Bullettino dell’Istituto di Diritto Romano, 1980, pp.125-126.

我們從九位委員會成員中可以發(fā)現(xiàn),前八位成員都是擁有“顯貴”或“尊貴”頭銜的高級別官員,最后一位法學(xué)家也是因為擅長修辭和文字而當選。委員會主席是曾經(jīng)擔(dān)任財政官的現(xiàn)任大區(qū)長官安提奧克,而另一位擁有“顯貴”頭銜的安提奧克也是最高級別的國家官員之一。毋庸置疑,這些人都非常熟悉當時在司法和行政管理中出現(xiàn)的各種法律問題,但是他們顯然也無法擺脫官僚主義的桎梏。不過,他們是皇帝心目中最可靠的理想人選,因為他們會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皇帝的決策,將現(xiàn)任以及前任皇帝們所頒布的法律置于顯要位置,只有相近的皇帝都沒有對相關(guān)問題做出規(guī)定的時候,他們才會追溯到戴克里先皇帝和法學(xué)著作。

至于為什么第一次委員會的組成成員中會缺少法學(xué)家的身影,有如下三種可能性:一是之前古典時期的法學(xué)家過于優(yōu)秀,那一時代的法學(xué)家并沒有給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狄奧多西并不認可他們的水準;二是隨著法學(xué)的式微,這一時期的法學(xué)家已經(jīng)喪失了古典時期所占據(jù)的法學(xué)權(quán)威的地位;三是狄奧多西皇帝刻意排斥法學(xué)家,從而為君主壟斷立法權(quán)掃清障礙。

3.法典的編纂方法以及適用范圍

諭令中,皇帝明確地賦予編纂者一定的修訂權(quán)力,可以對諭令的原始文本進行調(diào)整,刪減個別字詞甚至整個句子,或者是縮短原諭令中冗長的表述?!?2〕Edoardo Volterra,“Introno alla formazione del codice teodosiano”, in Bullettino dell’Istituto di Diritto Romano, 1980, p.133.此外,諭令中還指明了法典的適用范圍:“此外,若未來我們在這個親密團結(jié)的帝國的某部分頒布任何法律,只要它不是保護私益或不誠,它都應(yīng)在帝國的另一部分生效。但是它應(yīng)當從頒布的地方以帝國官方文書的方式傳達,在另一部分的官邸被接受并以告示的適當形式予以公布。我們保有對所頒布的法律進行修訂與廢除的權(quán)力。法律的頒布應(yīng)當?shù)玫较嗷サ墓?,否則不被承認?!?(CTh.1,1,5)

事實上,從這段話中我們能深刻地感受到,狄奧多西皇帝不僅是要編纂一部法典來代替解決法律淵源的混亂問題,而且還想通過編纂一部旨在保護帝國公共利益的統(tǒng)一法典來完成對東西方帝國實在法的統(tǒng)一。如果結(jié)合當時蠻族入侵的歷史背景,似乎不難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但是在我們今天看來,對于當時法律文化的復(fù)雜狀況而言,該項計劃的確是野心勃勃的?!?3〕Oliviero Diliberto,“L’età delle codificazioni. Le fonti del diritto nelL’età del Dominato(IV-VI sec. d. C.)”, in Storia della Società Italiana, IV, Milano, 1999, pp. 459-478.

(三)435年的法典編纂計劃

六年之后,狄奧多西皇帝意識到原定計劃的失敗。無論是以教學(xué)為目的的理論型法典還是以司法為目的的實踐性法典,都未能編纂出來。缺少一眾有能力的法學(xué)家,似乎很難完成狄奧多西所構(gòu)想的宏偉工程。435年12月21日,狄奧多西二世與瓦倫丁尼安三世聯(lián)合向元老院頒布了一條新的諭令(CTh.1,1,6),下令制定一項新的、更加簡略的編纂計劃,并且重新任命了新的法典編纂委員會。

這次的委員會較之第一次編纂委員會,在數(shù)量和構(gòu)成上都發(fā)生了變化。委員會共由16位成員〔24〕Cfr. Edoardo Volterra,“Introno alla formazione del codice teodosiano”, in Bullettino dell’Istituto di Diritto Romano, 1980, p.141.構(gòu)成,委員會主席仍然是安提奧克,但是其中只有安提奧克、狄奧多魯斯、艾歐布魯斯三人參加過第一次計劃,其他的全部都是新人。跟之前一樣,委員會成員大多是從帝國高級官員中所抽選出來的。而且仍然只有一個成員是法學(xué)出身,名叫艾羅提烏斯,是一位法學(xué)教授?!?5〕Lucio De Giovanni, Istitutzioni scienza giuridica codici nel mondo tardoantico: Alle radici di una nuova storia, L’erma, 2007,Roma, p.343.。

第二次編纂計劃取消了對法學(xué)家片段的整理,目標改為僅編纂一部法典,收集君士坦丁皇帝以來的生效諭令。目的也更加明晰,那就是為法的實踐工作者(律師和法官)提供一部具體、簡短、清晰的實用法典。他在諭令中明確聲稱:“考慮到法律應(yīng)當簡明扼要,我們給予承擔(dān)此項工作的人員以權(quán)力,他們可以刪減多余的辭藻,添加必要的文字,消除歧義與矛盾。按照這一方針,各法律當前后一致”(CTh.1,1,6) 。因此,這個目標要求將立法文本的簡短、明晰看作是其本身的一種編纂標準。編纂者可以對所收集的諭令進行壓縮性地提取,通過縮短、刪除多余的部分甚至是對個別部分進行調(diào)整,加工為具有整體性的規(guī)范文本。不過,這也使得現(xiàn)代詮釋者對原始文本的重建工作變得更加艱巨?!?6〕Oliviero Diliberto,“L’età delle codificazioni. Le fonti del diritto nelL’età del Dominato(IV-VI sec. d. C.)”, in Storia della Società Italiana, IV, Milano, 1999, pp. 459-478.

可見,狄奧多西法典委員會的編纂工作并不是進行自主創(chuàng)作,只是希望能使皇帝諭令成為主要的法律淵源,雖然他們非常清楚“法學(xué)理論”從未也絕不會在法律淵源舞臺上消失。所以他們的工作僅僅是將摘錄的諭令按照法律的編排順序整理出來?;实鄞舜蔚臎Q心非常堅定:“若上述人員中有人因命運的阻止或因公務(wù)而被耽擱,將撤銷對他委以的任務(wù)并按照我們的決定找人頂替。沒有任何障礙可以阻止此法典的編纂,它將在所有的法庭、對所有的案件發(fā)生效力,并且不留下任何空間給新的諭令,除非是那些在本法典頒布之后所通過的諭令?!保–Th1.1.6) 。

這部法典最終于437年編纂完成,438年2月15日通過一則發(fā)布給帝國東部〔27〕當然,也有學(xué)者認為,并不存在一個完全獨立于東部朝廷的“西部帝國”。參見康凱:《“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念的形成》,載《世界歷史》2014年第4期。行政長官佛羅倫茨奧(Florenzio)的諭令(Nov. Theod.1)得以頒布。同年,該法典樣本送交西部行政長官法烏斯多(Fausto)?!对显汗儭罚℅esta Senatus)中記載了法烏斯多宣讀的過程和元老們的歡呼通過(Gesta Senatus Romani, 2)?!兜見W多西法典》于439年1月1日正式在東、西羅馬帝國生效。

二、“第一部”官方法典:藍本、結(jié)構(gòu)與特征

正如前文所述,《狄奧多西法典》以《格雷哥里安法典》和《赫爾莫杰尼安法典》為藍本編纂而成。這兩部法典〔28〕Cfr. Simon Corcoran,“The Gregorianus and Hermogenianus assembled and shattered”, in Mélanges de l’école fran?aise de Rome - Antiquité(20131218);M.Talamanca, Lineamenti di storia del diritto romano, Milano 1979, pp. 695-696.均成書于東羅馬帝國時期,由于它們并不是由官方的法學(xué)家所編纂,且從未受到過官方的認可,所以都被稱為“民間法典” (即由非官方的法學(xué)家編纂的法典)。但是,這兩部法典實質(zhì)上卻在整個帝國廣為流傳,普遍地為法律工作者所使用。很可惜,我們并沒有這兩部法典的原始文本,不過從《梵蒂岡殘片》《勃艮第羅馬法》等文獻中,我們?nèi)匀猾@得了這兩部重要的民間法典中所包含的一些珍貴片段,并且從中能夠提取出一些有效的信息。

(一)《狄奧多西法典》的藍本

第一部是《格雷哥里安法典》(Codex Gregorianus),大概完成于公元292年至293之間,出版于308年。這部法典中最古老的諭令出自塞普蒂米烏斯?塞維魯,后被收錄于CTh.1.6中。我們并沒有這一法律匯編的完整文本,但是該法典中的許多片段后來又被收錄至眾多法學(xué)作品和立法匯編中,例如羅馬蠻族法中的《西哥特羅馬法》(Lex Romana Visigothorum )和《勃艮第羅馬法》(Lex Romana Burgundionum), 以及法律法學(xué)作品匯編中的《梵蒂岡殘片》(Vaticana Fragmenta)、《摩西法和羅馬法匯集》(Collatio)以及《某些早期法學(xué)家的見解》(Consultatio)。同時,還有很多片段后來又被收錄到了《優(yōu)士丁尼法典》中。法學(xué)家塔拉曼卡〔29〕M.Talamanca, Lineamenti di storia del diritto romano, Milano 1979, p.696.認為,《格雷哥里安法典》收集了從哈德良皇帝到戴克里先皇帝所發(fā)布的批復(fù),也就是皇帝給市民或者是官員就具體的法律問題作出的答復(fù)。

《格雷哥里安法典》至少由14卷組成,卷下分章。申而言之,該法典根據(jù)古典法學(xué)的“匯纂”結(jié)構(gòu),將所有的皇帝批復(fù)按照不同的主題以體系化的結(jié)構(gòu)組織起來。在同一個主題之下,又按照時間順序進行編排。〔30〕M.Talamanca, Lineamenti di storia del diritto romano, Milano 1979, p.695.每一條批復(fù)都以“inscriptio”(前書)開始,交代頒布該條批復(fù)的發(fā)布者姓名和頒布的對象,而結(jié)尾部分“subscriptio”(后書)則是載明接受官員或者法官公布該批復(fù)的日期。這部法典所采用的按主題分卷、然后按時間順序進行排列的“體系”被接下來的好幾部法典所采用,例如《摩西法和羅馬法匯集》(Collatio)和《狄奧多西法典》。

第二部法律匯編是《赫爾莫杰尼安法典》(Codex Hermogenianus),作者極有可能是我們所熟悉的法學(xué)家赫爾莫杰尼安。這位法學(xué)家是古典法學(xué)的晚期追隨者,著有《法學(xué)摘要》(Epitome iuris),其中的很多片段后來被收錄到《學(xué)說匯纂》中。這部法典出版于365年,主要收錄了戴克里先和馬克西米安兩位皇帝在位期間的批復(fù),并且大部分都是戴克里先皇帝在293年至294年間的批復(fù),因此這部法典很有可能只是一種對《格雷哥里安法典》的簡單增補或者是附錄。這部法典全書只有一卷,按照不同的主題分為不同的章,章下仍然按照年月次序進行排列。

很有意思的是,這兩部法典中正式出版時都夾雜了很多法典編纂完成后才頒布的諭令。例如,《赫爾莫杰尼安法典》中收錄的一條諭令(Cons.9,7)就是瓦倫西安一世皇帝在365年頒布的。所以有可能后面一些匿名的注釋者對這兩部法典進行了增補和插入。

無論如何,這兩部民間法典的出發(fā)點都是面向?qū)嵺`和具體的司法行政?!?1〕Oliviero Diliberto,“L’età delle codificazioni. Le fonti del diritto nelL’età del Dominato(IV-VI sec. d. C.)”, in Storia della Società Italiana, IV, Milano, 1999, pp. 459-478.也就是說,其目的實質(zhì)上是制定一個便于檢索的目錄,使得律師和法官們能從龐雜混亂的法律淵源中擺脫出來。兩位法學(xué)家使用“codex”一詞的初衷,主要是為了在外觀上采用一種比卷軸書更加便捷的形式。因此,這兩部法典不再是以卷軸書的方式面世,而是被書寫在羊皮紙手卷之上并且像現(xiàn)代的書本一樣進行裝訂。

作為立法作品,這兩部法典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它們在這一時期都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和適用,東羅馬帝國甚至在頒布《優(yōu)士丁尼法典》時才正式地廢除它們。而無論是在實踐還是學(xué)術(shù)中,它們都備受重視,《西奈學(xué)說》(scholia sinaitica)和《早期法學(xué)家的見解集》(consultatio)中均多次提到這兩部法典。這主要是因為,它們以全新的編纂模式為立法作品開辟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對于受眾來說,所有的皇帝諭令匯編于一部整體的作品中并且公之于眾,意味著他們隨時可以查閱重要的皇帝諭令。而在此之前,很多諭令需要進入皇帝檔案館進行查詢,而且申請方式復(fù)雜并且?guī)缀醪豢赡?。同時,以主題的方式進行排列,法律工作者能夠快速、便捷地找到自己所要查詢的內(nèi)容。更重要的是,對于政權(quán)當局來說,法典的出現(xiàn)不僅使得法典更容易得到傳播,同時還滿足了當權(quán)者集中立法權(quán)并借此維護自己統(tǒng)治的需求,因為自戴克里先皇帝以來,統(tǒng)治者就希望皇帝的立法作品能夠成為唯一的官方法律淵源。

(二)《狄奧多西法典》的構(gòu)造和內(nèi)容特征

如前所述,《格雷哥里安法典》和《赫爾莫杰尼法典》雖然只是個別法學(xué)家的作品,但是它們被定義為“法典”,并被歸為實在法的范疇?!兜見W多西法典》在此基礎(chǔ)上編纂而成,因此無論是形式、內(nèi)容還是風(fēng)格,都承襲了前面兩部民間法典?!?2〕Gaetano Scherillo, Il sistema del Codice Teodosiano, in Memoria di Aldo Albertoni, I, Padova,1935, pp.515-538.

《狄奧多西法典》共收集了3000多條諭令,流傳至今有2516條?!?3〕本文所統(tǒng)計的《狄奧多西法典》片段,是指蒙森版《狄奧多西法典》所收錄的諭令。部分諭令僅知目錄或是在其他文本中被提及其存在性,但具體片段并沒有流傳下來,則不在上述表格諭令數(shù)的考察范圍內(nèi)。例如:The 1,17;1,18;1,19;3,19-2,29;5,4;5,5等,特此說明。Cfr. Th. Mommsen, Theodosiani libri XVI cum constitutionibus sirmondianis, Apud Weidmannos, 1971, Germany.整部法典劃分為16卷,每卷無標題,卷下設(shè)章(titolo),每章都有一個標題(rubrica)來闡述其主題。章內(nèi)片段按時間順序編排,后法優(yōu)于前法。原諭令中表述了多個主題的,分割為不同的片段分置于不同的主題之下。每條諭令一般由三部分組成:第一,前書(inscriptio),交代頒布該條諭令的發(fā)布者姓名和頒布的對象;第二,諭令的正文部分,一般是就某一主題的具體規(guī)定;第三,后書(subscriptio),公布該諭令的日期。

法典的主題〔34〕Franco De Marini Avonzo, La politica legislative di Valentiniano III e Teodosio II, 1971, Giappichelli, Torino.和篇幅

從上表所列的內(nèi)容和諭令數(shù)可知,《狄奧多西法典》覆蓋了幾乎公私法的全部內(nèi)容,其中包括私法、訴訟法、軍事法、稅法、行政法、宗教法等。筆者對已知的2516條諭令進行了逐條閱讀,歸納出如下四個特征。

1.內(nèi)容全面,但具有濃厚的公法色彩

從上述表格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作為古羅馬第一部官方法典,《狄奧多西法典》內(nèi)容豐富,涉及面非常廣。但是無論從章節(jié)數(shù)還是片段數(shù),在比例上公法部分都遠多于私法部分。有學(xué)者甚至認為,立法者的初衷就是要制定一部“羅馬公法典”〔35〕Nicola Palazzolo, Storia giuridica di roma in età imperiale, Margiacchi editrice, 1995, Perugia, p.263.,以立法為手段加強君主集權(quán)。

事實上我們也不難發(fā)現(xiàn),法典中規(guī)定了很多新的立法內(nèi)容,涉及許多在古典時期沒有出現(xiàn)的新型法律關(guān)系。例如,《狄奧多西法典》第7卷和第16卷分別規(guī)定了軍事法和宗教法,而軍人和神職人員團體是帝國后期最具代表性的兩大社會群體。法典甚至以單獨一卷(第16卷)的內(nèi)容明確了帝國與基督教組織之間的關(guān)系問題。〔36〕Lucio De Giovanni, Chiesa e stato nel codice Teodosiano, Tempi moderni, Napoli, 1980.在該卷中,共收錄了201條諭令,占據(jù)整部法典條文的近百分之八,所占比例之重引人深思。這也是羅馬法史中第一次明確地對這兩類法律關(guān)系進行規(guī)定,很顯然是立法者出于解決社會矛盾的需求在立法改革上作出的大膽嘗試,是后古典時期復(fù)雜社會關(guān)系在法律上的真實寫照。〔37〕Nicola Palazzolo, Storia giuridica di roma in età imperiale, Margiacchi editrice, 1995, Perugia, p.264.

2.結(jié)構(gòu)不夠完美、多處重復(fù)矛盾,編排體系邏輯也不夠嚴密

嚴格地說,在法律科學(xué)的意義上,《狄奧多西法典》并不是一部高質(zhì)量的作品,甚至在編排上缺少嚴密的邏輯且存在一些混亂。相同的主題內(nèi)容比較分散,而且存在矛盾之處。例如:法典在第1卷和第6卷、第8卷中都論述了帝國官員;第2-5卷中看似是體系性的編排了私法的相關(guān)內(nèi)容,但是第8卷中又出現(xiàn)了贈與。關(guān)于訴訟的內(nèi)容,也零散地分布在第2、4、11卷中。

在主題編排上,該法典也沒有按照有機的邏輯結(jié)構(gòu)進行。意大利學(xué)者Gaetano Scherillo認為,在第2-4章論述一般私法內(nèi)容的部分,沿用了《永久告示》中的體系順序;而第5-15章,則比較隨意,不過大體上類似于早先的一些《學(xué)說匯纂》、《問題集》和《答復(fù)集》中所采用的體系〔38〕Gaetano Scherillo, Il sistema del Codice Teodosiano, in Memoria di Aldo Albertoni, I, Padova,1935, p.515.。

意大利的德?喬萬里教授則指出,這部法典還存在一些比較嚴重的錯誤和矛盾之處。例如:第16卷第1章的主題是“天主教信仰”(De Fide Catholica),整章都在論述應(yīng)該忠誠于天主教,但是片段CTh.16,1,4 卻作出了有利于威脅了早期教會的另一宗教阿里烏斯教徒的規(guī)定。又如:第16卷第5章規(guī)定的是“異教徒”(De Haeretics),但是片段CTh.16,5,46中的判罰不僅僅是針對異教徒,還涉及猶太教徒和非基督教徒。

3.法律淵源單一,具有絕對性、排他性和普適性以及濃厚的基督教色彩

從法源上來說,《狄奧多西法典》表現(xiàn)得非常單一。法典在第一卷中清晰、明了地規(guī)定了此部法典的淵源問題。CTh.1.1.5中提到,僅僅選擇那些具有一般法律(leges generales)性質(zhì)的諭令和告示(edicta),其中皇帝諭令是法典的核心規(guī)范。換句話說,普適性是這部法典中法律淵源的篩選標準之一,必須是可以在整個帝國范圍內(nèi)適用的法律,而不是那些僅僅在一些特定的區(qū)域或者特定的情況下適用的規(guī)范。這一點我們從所有的諭令的接收者大多為帝國的官員這一現(xiàn)象上也可以看出。

同時,法學(xué)理論在此部法典的法律淵源中,充當?shù)囊矁H僅是一個剩余且純粹補全性的角色,實際上也只有四條諭提及了法學(xué)作品(CTh.1,4,1;1,4,2;9,43,1;4,4,3)。最具深遠影響的是,法典完全排除了前兩部私人法典的主要法律淵源,即那些皇帝作出的批復(fù)(rescripta)。由于后者通常是對具體的民事糾紛所做出的解答,而法典中排除了這一具有明顯私法特征的法律淵源,因此整部法典表現(xiàn)出更強的公法色彩。此種立法選擇,直接導(dǎo)致了羅馬私法無論是從法律適用還是法學(xué)理論的發(fā)展上,都因缺乏法源上的“正當性”而逐漸式微。

另外,法典中所收錄的諭令頒布者僅限于自君士坦丁大帝以來、承認基督教為合法宗教的皇帝。根據(jù)統(tǒng)計,該法典收錄的2516條諭令,均出自基督教皇帝之手。而其中僅有四條諭令援引或者提及非基督教皇帝所頒布的諭令?!?9〕Edoardo Volterra, Sul contenuto del Codice Teodosiano, in B.I.D.R, 1981, p. 97.法典第16卷開篇便是整卷諭令的定調(diào),即狄奧多西一世于380年頒布的諭令,其中批準基督教作為國教:

(CTh.16,1,2)我們的愿望是所有生活在我們?nèi)蚀裙芾硐碌娜嗣穸夹叛鲞@樣一種宗教,該宗教是由上帝派遣使徒圣彼得帶給羅馬人的,而他對于這一信仰直至今日依然清晰可見。顯然,這種信仰受到的馬修斯教皇和代表基督教最高威嚴的亞歷山大主教彼得的支持;也就是說,根據(jù)基督教教義和福音書,我們應(yīng)該相信三位一體的唯一真神,即圣父、圣子和圣神。

然而,無論是之前的《格雷哥里安法典》和《赫爾莫杰尼安法典》,還是之后頒布的《優(yōu)士丁尼法典》,內(nèi)容中都既包含了基督教皇帝的諭令,也包含了非基督教皇帝的諭令。《狄奧多西法典》從法律淵源上排除非基督教皇帝的諭令,顯然是為了滿足基督教文化成為社會主導(dǎo)的政治需求。

4.法典具有鮮明的特權(quán)等級色彩,是古羅馬后古社會的真實寫照

這部法典是東羅馬帝國的皇帝單獨組織編纂和頒布的,但是同時適用于帝國東西兩部〔40〕當然,也有學(xué)者認為,并不存在一個完全獨立于東部朝廷的“西部帝國”。參見康凱:《”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念的形成》,載《世界歷史》2014年第4期。。法典中規(guī)定了森嚴的社會等級結(jié)構(gòu),維護特權(quán)制度。公民被嚴格地分為不同的階層和社團,一套嚴格的“種姓”體系被強制推行〔41〕[英]約翰?博德曼等編:《牛津古羅馬史》,郭小凌譯,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第485頁。。官僚制度下的官員等級不僅體現(xiàn)在服飾上的徽章上,而且帝國官員根據(jù)官職的不同還享有不同程度的特權(quán),對這種特權(quán)等級的侵犯將遭受嚴格的刑罰〔42〕G. Bassanelli Sommariva, CTH.9,5 Ad legem juliam maiestatis, in Bullettino dell’Istituto di Diritto Romano, 1984, pp.95-119.。(CTh.9,5)另外,法典第6卷還明確規(guī)定了軍人團體在稅收等各方面享有的特殊政策,第16卷也規(guī)定了教會的財產(chǎn)所有權(quán)以及各種特權(quán)。這些強制性和集權(quán)化的規(guī)定實際上是帝國君主制度在面臨各種社會時所做的垂死掙扎,立法者試圖通過階級固化來加強對臣民的控制,反而進一步激化了各種社會矛盾。

筆者并不否認,從文本上來看,《狄奧多西法典》確實沒有顯示出高超的立法技術(shù)。法典中缺乏嚴謹?shù)膬?nèi)在邏輯和編排順序,也出現(xiàn)了許多矛盾錯誤和紕漏。但是立法者將社會中出現(xiàn)的新的問題編入法典,在各種政治力量的利益沖突之下,竭力去滿足不同的社會需求,這種膽識和勇氣是值得我們尊重的。〔43〕Lucio De Giovanni, Il libro XVI del Codice Teodosiano: alle origini della codificazione in tema di rapporto chiesa-stato, Napoli,1980, p.170.

三、“里程碑”還是“縫補之作”:幾點客觀的評價

著名的羅馬法學(xué)家阿爾奇在其研究《狄奧多西法典》的專著中寫道:“一棟建筑沒有到達帕臺農(nóng)神廟和諧的高水準,并不意味著藝術(shù)史學(xué)家就應(yīng)該忽視他的存在。”〔44〕Archi, Teodosio II e la sua codificazione, Napoli,1976, p.198.這位法學(xué)家呼吁,對《狄奧多西法典》進行過度地批判是錯誤的,作為法律史學(xué)者來說,無論是未實現(xiàn)的法典還是已經(jīng)實現(xiàn)的法典,首先應(yīng)該考慮的是它在歷史變革中所展現(xiàn)出的積極效果。因為無論是在當時作為實在法,還是在現(xiàn)代作為法典編纂的參照,都是具有歷史價值的。片面地對其進行負面評價是不合理的?!?5〕Gian Gualberto Archi,“Il problema delle fonti del diritto nel sistema romano del IV e V secolo”, in Studi sulle fonti del diritto nel tardo impero romano, Cagliari, 1990, pp. 208-209;Gian Gualberto Arichi,“I codici civili moderni e la tradizione romanistica”, in Scritti di diritto romano, IV, Giuffrè, 1995, pp.111-124.因此,筆者嘗試著從如下三個方面來對該法典作出客觀的分析。

第一,《狄奧多西法典》將“codex”運用到官方的法律編纂中,在形式上完成了從法律到法典的飛躍,是法律史上重要的里程碑。

日本法學(xué)家穗積陳重認為:“法律有實質(zhì)與形體兩種元素。一國的法律是否真正地具備國家利益、促進人民幸福的條規(guī)的問題就是該部法律實質(zhì)問題,一國的法律是否真正地制作出簡明、正確的條規(guī),又是否以該國人民易知的權(quán)利義務(wù)所在的問題就是法律的形體問題?!薄?6〕[日]穗積陳重:《法典論》,李求軼譯,商務(wù)印刷館2014年版,第5頁。按照這一學(xué)者的分類,《狄奧多西法典》當屬出于整理策略的法典編纂,其目的在于將復(fù)雜的法令歸類整理,編輯成人們?nèi)菀字赖囊徊糠ǖ?。狄奧多西第一次官方地使用“法典”之身,將所有零散雜亂的法律淵源進行整理和分類,在法律編纂形式上完成了一種歷史性的轉(zhuǎn)變。

而從立法目的來說,狄奧多西皇帝兩次法典編纂的主要目標都是編纂一部易于檢索和傳播的索引式法典。他的愿望是借助這種法典形式的法律匯編,讓民眾更加容易地知曉法律,讓法律實踐者更加便利地查閱法律。對于人民大眾而言,一部法典的價值并不在于其分類勻稱合理或者表達簡明精煉,而在于它能否準確地告訴給我們可以做什么和不應(yīng)該做什么的知識〔47〕[英]亨利?薩姆奈?梅因:《古代法》,高敏、瞿慧虹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1年版,第11、12頁。;同時對于每個法官和律師而言,法典的價值則更多的是指導(dǎo)他們迅速準確地找到明晰、簡短的裁判依據(jù)。雖然它并不像現(xiàn)代法典一樣具有精密的邏輯和合理有機的結(jié)構(gòu),但是它的普適、簡明已經(jīng)足以讓人們忽略第一次編纂法典所存在的錯誤和紕漏。從這點來看,狄奧多西二世是成功的。

第二,該法典以主題分類的方法把具有普適意義的法律規(guī)范組織到一起,告別了“決疑式”的古典法律編纂導(dǎo)向,完成了古羅馬法律從“判例法”到“行政法”的歷史轉(zhuǎn)變?!?8〕Lucio De Giovanni, Istitutzioni scienza giuridica codici nel mondo tardoantico: Alle radici di una nuova storia, L’erma, 2007,Roma, p. 375.

從立法技術(shù)上來說,很多學(xué)者都認為由于立法委員會缺乏專業(yè)的法學(xué)人才,而導(dǎo)致了這部法典邏輯不夠嚴謹、多處重復(fù)矛盾,代表著后古典法學(xué)的衰敗,從而否定了這部法典的科學(xué)價值。但是,《狄奧多西法典》的編纂,并不是一種創(chuàng)設(shè)法的過程,而是按照立法者的意圖,對已有的法律淵源進行收集、篩選并按照一定的順序進行排列的過程,并沒有對法律進行實質(zhì)上的創(chuàng)設(shè)和修改。因此,通過對狄奧多西法典中的制度進行分析,從而去批判此部法典的粗俗〔49〕肖?。骸兜見W多西法典與羅馬晚期的法學(xué)困境》,載《華東政法大學(xué)學(xué)報》2016年第6期。是不太合理的。

毫無疑問,任何一部法典都是歷史的延續(xù),并且又同時反映出對歷史的尊重。共和國晚期至帝國元首制時期法學(xué)的發(fā)展達到羅馬法學(xué)的頂峰,培養(yǎng)了大量杰出的法學(xué)家,并且產(chǎn)生了許多經(jīng)典的法學(xué)著作,為法典的創(chuàng)制和實施創(chuàng)造了條件。因此,《狄奧多西法典》以《格雷哥里安法典》和《赫爾莫杰里安法典》為藍本,將“地方論”運用到法典的編纂中,匯集了古典法學(xué)家的智慧結(jié)晶。更重要的是,這部法典納入了很多公法的內(nèi)容,有力地推動了羅馬公法領(lǐng)域的發(fā)展,為后世教會法的獨立和編纂奠定了重要的基礎(chǔ)。但是,該法典在法律淵源上的單一性也間接地影響了羅馬私法的傳承和發(fā)展,從而造成了后古典時期羅馬私法不夠發(fā)達的客觀現(xiàn)實。

“法典”是皇權(quán)在法典產(chǎn)生時代的意識載體。如果說帝國早期的法典編纂是想改變法學(xué)家掌控法律的局面的話〔50〕徐國棟:《優(yōu)士丁尼之前的法典編纂研究》,載《金陵法律評論》2010年春季卷,第58頁。,那么這一時期的法典編纂則主要表現(xiàn)出立法者想借用法律使東西羅馬帝國達到法律適用上的統(tǒng)一,進一步強化自己的君主統(tǒng)治的意圖。狄奧多西在法典編纂過程中,將當時社會所存在的各種社會問題:宗教與國家的關(guān)系、司法行政運轉(zhuǎn)滯后、政治體制東西分體、法律淵源雜亂等問題通過壟斷法律淵源的方式進行解決,體現(xiàn)了立法團體的偉大智慧。

第三,《狄奧多西法典》對后世的法典編纂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并且作為生效法存續(xù)了將近3個多世紀。

《狄奧多西法典》頒布以后,對后來的立法作品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兩部五世紀的作品收集了這部法典中的大部分片段。一部是西羅馬帝國(很有可能在高盧編纂)的《某些早期法學(xué)家的見解》(consultatio veteris cuiusdam iuris consulti),其中收錄了(某些早期法學(xué)家)對不同的法學(xué)論題的見解;另外一部則是東羅馬帝國名為《西奈學(xué)說》(Scholia Sinaitica)的作品,其中保留了對烏爾比安的《薩賓評注》第35-38卷的評注。事實上,這兩部“民間”法典都與《狄奧多西法典》非常相似。

另外,《狄奧多西法典》的編纂和其頒布以后多年的理論研究工作均為《優(yōu)士丁尼法典》的編纂做了充分的理論準備和實踐準備,從而為一部杰出法典的誕生創(chuàng)造了必要的條件。一個世紀以后,優(yōu)士丁尼皇帝認為編纂一部新的法典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以《狄奧多西法典》作為藍本編纂了《優(yōu)士丁尼法典》。該法典不僅沿用了《狄奧多西法典》的法律淵源體系,即以皇帝諭令作為主要的法律淵源,而且在體例結(jié)構(gòu)和編纂模式上完全采納了前者的編排方法:整部法典分為12卷,每卷無標題,卷下按照不同的主題分為不同的章,章內(nèi)按照時間順序進行排列。而且每條諭令也跟《狄奧多西法典》一樣在前后注明了頒布人、頒布對象和頒布時間。而且,《優(yōu)士丁尼法典》第一章的前部分內(nèi)容也專門規(guī)定了國家與宗教的關(guān)系,這種在立法中明確規(guī)定政教關(guān)系的模式還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代法律體系中。

該法典的效力在羅馬帝國東部一直持續(xù)到529年《優(yōu)士丁尼法典》的頒布,而在所謂的“西羅馬帝國滅亡”以后,它還作為羅馬蠻族法的主要法律淵源繼續(xù)發(fā)生效力?!?1〕Lucio De Giovanni, Istitutzioni scienza giuridica codici nel mondo tardoantico: Alle radici di una nuova storia, L’erma, 2007,Roma, p.370.直到公元8世紀,它仍然在很多方面影響著侵入至意大利的倫巴第人的法律。

第四,《狄奧多西法典》的頒布,顛轉(zhuǎn)了政權(quán)與法學(xué)家在立法活動中的地位,推動了法學(xué)與法律之間的良性互動。

《狄奧多西法典》法典中法源的局限性體現(xiàn)了這一時期法律規(guī)范淵源的嚴格等級特征,法律相對于法學(xué)作品具有至高無上的法律淵源效力。而且,法典中還明確禁止對法律規(guī)定進行解釋。雖然這種禁止最終并沒有得到預(yù)期的遵守,但是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法學(xué)(iure)與法律(leges)之間消長辯證關(guān)系。

古典時期法學(xué)理論的蓬勃發(fā)展,使得法學(xué)家獲得了法的創(chuàng)設(shè)者、解釋者甚至是適用者的多重身份,在一定程度上反而限制了法律的發(fā)展。因而在《十二表法》頒布之后的一千多年里,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系統(tǒng)的法律編纂。而《狄奧多西法典》將皇帝諭令確定為唯一的法律淵源,使得君主獲得了至高無上的立法權(quán),同時也不可避免地使法律加入了行政性和官僚性要素,從而具有絕對性和排他性效力。至此,古典法學(xué)時期法學(xué)家所占有的絕對權(quán)威地位已經(jīng)喪失,皇帝諭令通過法源的合法性取代了法學(xué)家解答的傳統(tǒng)優(yōu)勢地位?!兜見W多西法典》的頒布,徹底顛覆了前面幾個世紀尤其是公元四世紀以來法學(xué)和法律之間的關(guān)系。

法典編纂是法學(xué)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產(chǎn)物,但是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又會阻礙法學(xué)的發(fā)展。雖然狄奧多西二世皇帝在《狄奧多西新律》的開篇(Nov.Theod.1.pr-1)就抱怨,進行法典編纂的土壤并沒有準備好,他本人其實對法典的結(jié)果也并不是十分滿意。但是實際上的效果卻是,作為后古典時期第一部官方法律匯編,它在實踐中為立法者和適用者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筆者認為,法學(xué)與法律之間的此消彼長始終是一種良性的互動。

四、結(jié)語

《狄奧多西法典》是羅馬法學(xué)歷史中第一部官方法典。實際上,法典通常集中承載著社會民眾對法律的價值需求與立法者對法律的政治期待,同時又即時地映射出這一時代的法學(xué)品性和文化特征。法律封圣而被納入法典,法典落地又成為法學(xué)的素材。每部法典學(xué)理基礎(chǔ)的差異注定每部法典將具有不同的品格,正如每部法典所使用的編纂技術(shù)各不相同又使得每部法典具有不同的外觀,又如每部法典因為編纂者的區(qū)別而展現(xiàn)出不同的風(fēng)情,還如創(chuàng)造者的意圖各異而導(dǎo)致多種不同的解釋路徑。因此,正確的評價一部法典,如果不結(jié)合其制定背景和在歷史中所扮演的角色是無法完成的。

《狄奧多西法典》的編纂,看似僅僅是1500多年以前的一段歷史,但作為第一部官方編纂的法典,卻展現(xiàn)了古代西方世界法典編纂活動中的一般規(guī)律,從而為我們的研究和立法提供可資借鑒的寶貴經(jīng)驗,個中的立法原理也是我們當代法典編纂活動中不可忽略的歷史財富。任何一部法典的產(chǎn)生往往都源起于社會體制結(jié)構(gòu)的變化,而任何一部法典的生效又必然導(dǎo)致時代的更迭。《狄奧多西法典》在它的歷史時代,是一座非常重要的橋梁,立法者通過它第一次有意識地將國家與宗教之間的關(guān)系規(guī)定進去,有效地把政治需求與宗教和國家政權(quán)組織聯(lián)系起來;同時也是一種新的立法模式,立法者在法律淵源和立法內(nèi)容上都表現(xiàn)出強烈的君主集權(quán)愿望,從編纂風(fēng)格和體系上又都為法律的適用和傳播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在西方法律史中,這部法典實質(zhì)上標志著古代世界的終結(jié)和新的歷史的開始。

目 次

一、“難產(chǎn)的”法典:兩次編纂的歷史背景及過程

二、“第一部”官方法典:藍本、結(jié)構(gòu)與特征

三、“里程碑”還是“縫補之作”:幾點客觀的評價

四、結(jié)語

* 黃美玲,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xué)副教授。本文受到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xué)創(chuàng)新團隊科研經(jīng)費的支持,系2017年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狄奧多西法典研究”(項目號17BFX033)的階段性研究成果。本文的寫作得到羅馬第一大學(xué)奧利維耶羅?迪利貝爾托(Oliviero Diliberto)教授的支持和指導(dǎo),匿名評審專家也給出了寶貴的修改意見,在此一并致謝。

肖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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