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鈺

震驚世人的“江歌案”后，劉鑫成了“中國毒閨蜜”的代名詞。熱血碰上冷漠，善良得不到善待，人們對所謂的“閨蜜”充滿失望：不求你為我兩肋插刀，但求別關(guān)上我求生的門。

但冷靜下來，我們是否真正明白友情的邊界在何處？在做別人的好友前，是否學會了先做自己的朋友？

從2017年8月開始，江歌、劉鑫、陳世峰這3個名字持續(xù)牽動著人心。

2016年11月3日，日本留學生江歌被殘忍殺害，兇手是室友劉鑫的前男友陳世峰。兇案發(fā)生時，劉鑫先進門得以幸存，而江歌死在了自己公寓的門口。出事后，面對江歌媽媽的一再追問，劉鑫及家人避而不見，非但從未對江歌的救命之恩表達謝意，反而罵江歌自己命短……

為了讓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江歌媽媽發(fā)起判決陳世峰死刑的簽名活動，得到網(wǎng)友的大力支持。同時，2017年11月，輿論也促使了在江歌死去后，劉鑫與江歌媽媽的第一次見面。這場遲到了294天的見面，被媒體曝光在網(wǎng)上，劉鑫帶著眼淚的懺悔還未被網(wǎng)友完全接納之時，見面一結(jié)束，劉鑫又繼續(xù)在網(wǎng)上與江歌媽媽對峙，令網(wǎng)友憤怒不已：“江歌完全是用生命認識了‘閨蜜的自私?！薄澳芾斫鉃槭裁床怀鲩T，但無法原諒事后冷漠的態(tài)度?！薄坝心氵@樣的閨蜜？真正的朋友，會聽著好友的慘叫聲見死不救嗎？”

2017年12月11日，江歌案終于在東京開庭審判。截至發(fā)稿前，據(jù)庭審第一天兇手陳世峰的供述顯示：1.兇器是劉鑫從房間里遞給江歌的；2.劉鑫鎖了門，江歌用肘部多次按門鈴，但劉鑫沒開。另外，從日本警方提供的110錄音里，清晰錄下了劉鑫說的一句話：把門鎖了，你不要罵了。

眾人唏噓：假朋友比真敵人更可怕。

事件回顧：做了閨蜜，卻頂不起閨蜜這個名頭

出事

江秋蓮“每天數(shù)著日子過”的痛苦始于2016年11月3日。

那天，江秋蓮在路上跑滴滴時接到噩耗，驚恐萬分的她和劉鑫父母見面后，一起去找所住區(qū)域（王家官莊村）的村支書尋求幫助。

下午6點左右在村支書家，劉鑫給她媽媽發(fā)的視頻通話過來了，她當時在警察署，戴著口罩。“劉鑫嗎？”江秋蓮一把搶過劉鑫媽媽的手機，讓她摘掉口罩?！皠Ⅵ危枳幽?？歌子在哪里？”劉鑫開始哭，“在醫(yī)院?！薄笆撬朗腔?？”“我不知道。”

江秋蓮一聽就癱軟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村支書回憶，劉鑫媽媽看到女兒沒事，對江秋蓮說了一句：“你也別著急，應該沒什么事兒。”然后和丈夫走了。

那晚，遠在青島的江秋蓮不斷地給劉鑫發(fā)視頻通話，都沒應答，隨后劉鑫只發(fā)來一句“對不起，阿姨，我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你”，便再沒了回音。

熬過漫長的26個小時后，2016年11月4日晚上，在日本中野警察署，江秋蓮看到了江歌的遺體。冰冷、僵硬、蒼白、眼睛半睜、嘴巴不能閉合，刺在喉嚨、身上各處的刀傷共10處。

日本警方告訴江秋蓮，江歌死在了自己公寓的門口，是劉鑫報的警。

逃避

在江秋蓮的印象里，江歌和劉鑫的關(guān)系應該很好。

與女兒生前的最后一通電話里，江歌跟她提到了劉鑫前男友上門糾纏的事，和她打電話消磨時間是因為要等劉鑫下班一起回家，因為劉鑫“害怕陳世峰還跟著她”。

通話最后，話筒那頭還傳來了劉鑫的聲音。聽說江歌給她打包了吃的，劉鑫很開心，“哇！今晚有餛飩吃了！”聽到她們會合后，江秋蓮掛斷通話放心去睡了。

怎料到，僅過了14分鐘，江歌就遇害了。

后來，江秋蓮從江歌的手機中得知，出事那天，劉鑫一人在家，聽到了門口陳世峰吵鬧的聲音，想讓江歌回來趕他走。江歌要報警，劉鑫阻止了，說“我在這住不合法”。江歌從外面回來，請陳世峰離開，與其發(fā)生過爭執(zhí)。直覺告訴她，兇手可能是劉鑫的前男友。

自從出事后，江秋蓮一直不間斷地聯(lián)系劉鑫，她有太多的疑問解不開，陳世峰要找的人應該是劉鑫，為什么死的人是江歌？江歌為什么進不去公寓的門？最讓她不解的是，劉鑫為什么不愿見自己？

出事那天之后，劉鑫的行為令江秋蓮匪夷所思—不回微信、逃避見面、葬禮未露面、全家人拉黑她。而這期間，劉鑫換過微信頭像，找到了新工作，似乎已經(jīng)忘了好朋友江歌曾死在了她前男友的刀下。

今年5月，江秋蓮被逼無奈在網(wǎng)上發(fā)帖，曝光了劉家的信息，才終于“炸”出了劉鑫，“給你一天時間撤回信息，否則我死了也不會去作證?！?月23日，劉鑫父親打電話稱要起訴江秋蓮，電話那頭還傳來劉鑫母親氣沖沖的一句，“她命短了，不是為了俺閨女！”

終于，在江歌去世294天后，網(wǎng)絡輿論的逼迫起了作用，在一家視頻媒體的斡旋下，劉鑫與江秋蓮見了面。

即使見了面，江秋蓮也無法原諒劉鑫。她認為見面時劉鑫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愧疚并不真誠?！懊鎸︾R頭一直在說‘阿姨，對不起，不面對鏡頭的時候又是一副面孔?！币鹁W(wǎng)友熱議的是劉鑫在單獨接受采訪時展現(xiàn)出來的“受害者”狀態(tài)—

因為信息被曝光，自己被鄙視，被騷擾，無法正常工作生活，反復強調(diào)“我們家受到了比殺人犯更嚴厲的那種懲罰”；面對記者的追問，她開始不耐煩，“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你怎么還一直問？”也絕望地說過，“再善良的一個人經(jīng)歷這些事情，她也不可能再永遠善良下去了?！?/p>

輿論的憤怒重燃：劉鑫還是死不悔改，為什么江歌這樣溫暖熱心的人會有你這樣無情無義的朋友？

閨蜜

2016年8月，江秋蓮去日本探望江歌時見過劉鑫一次。

劉鑫和江歌在讀語言學校時相識，劉鑫中途換了一次寢室，入住江歌的寢室后，閑聊中得知雙方都是青島人，兩人迅速熟絡。剛認識江歌時，劉鑫穿著裙子，所以江歌喊她“少女”，劉鑫喊她“三叔”。兩人家相隔僅10公里，那次探親，劉鑫父母在江秋蓮出發(fā)前給了她一些鰻魚干，讓她帶給劉鑫。

2016年4月，劉鑫與陳世峰成為戀人；8月25日，與陳世峰吵架分手，她在別人家寄住了幾天。在某次聊天中，江歌得知了劉鑫分手沒地方住的情況，主動跟劉鑫提出，等她媽媽回國，讓劉鑫搬去和她同住。9月2日，在江秋蓮離開日本后，劉鑫住進了江歌的公寓。

但在兩人的關(guān)系中，江歌在精神上更加依賴劉鑫一些。

在劉鑫面前，江歌總是毫無保留地“表白”著對她的“需要”：“少女，我討厭自己一個人，光想想就痛苦。”“我覺得自己委屈死了，想回家……”“如果我有讓你不開心的感覺，讓我知道，我就是在乎親近的人?！彼奈⑿帕奶毂尘笆桥c劉鑫的合影。

相處久了，劉鑫覺得，江歌是個容易悲觀的人，“外表大大咧咧，內(nèi)心卻很脆弱，常常會為一些事情打抱不平，也經(jīng)常抱怨在學校的不順心”，而自己習慣于報喜不報憂，性格活潑，可以在江歌發(fā)牢騷的時候逗她開心。“自己被人需要挺開心的”，而江歌也羨慕著她的瀟灑。

在某種意義上，江歌想要成為無憂無慮的劉鑫，可她沒想到好朋友的“心大”其實是一種推脫和逃避，對責任和義務的得過且過，對情感和道義的冷眼漠視。

而種種跡象表明，江歌勇敢、正義感爆棚，珍視友誼，把朋友的事當作自己的事，當自己在乎的人受到威脅，她會奮不顧身站出來充當一個保護者。

有人提出一個設想，如果將二者的角色調(diào)換，在門內(nèi)的是江歌，她會怎么做？

《南風窗》記者石勇分別對劉鑫和江歌的性格特點做出解讀—她們雖是“閨蜜”，卻是不同的人格物種。

“因為母親人品、性格的示范，體驗過被傷害的滋味和愛的寶貴，江歌能夠感知他人的痛苦，也對正義是非有清楚的判斷和人格上的擔當。從心理層面講，她是一個真自我的人，而這樣的江歌不具備‘識人的能力，這是用真自我去體驗世界的人的漏洞?！?/p>

“劉鑫看起來也許很可惡，但并不是惡人或壞人，只是一個普通、平庸的人，虛榮、自私、懦弱等人性弱點在大難臨頭會全部顯現(xiàn)出來，并且會先感受到自己的痛苦?！?/p>

劉鑫和江歌，歸根結(jié)底，不是同路人。而江歌也為自己的“交友不慎”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江歌案后，網(wǎng)友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在國內(nèi)，江歌會和劉鑫成為朋友嗎？

八成不會。兩位沒有什么共同點的姑娘很可能只是點頭之交。但在他鄉(xiāng)，年齡、性別、籍貫、同胞身份都成了天然的交集，讓兩個同樣孤獨的人快速建立起親密關(guān)系。但是，人在孤獨的時候，更要愛上對的人，對的朋友。

有毒的朋友，不少人都遇到過：“我看你一個人拎不動行李，好心好意叫我男朋友來幫你，你卻要上他？”“我告訴你刷成績的方法，你卻背著我悄悄改了成績單保研了？”

遇言姐剛出國留學時，朋友M抱怨自己的室友，經(jīng)常夜不歸宿，曠課太多，怕被取消簽證，還要去“買”成績單。M說：“如果是在國內(nèi)，才不會跟這種人做室友。”言外之意，漂在國外，孤獨寂寞，有些事情就無法那么計較了。后來M的室友在家中聚眾吸食大麻，房東發(fā)現(xiàn)后報警，M也遭殃及，被帶走拘留了整晚。

朋友源自欣賞和志趣相投，而非因為孤單降格以求。無論是談戀愛還是交朋友，遇言姐對對方的第一要求永遠是：必須是品格端正之人。沒有共同三觀和志趣的人可以成為同事、合作伙伴、熟人，但不應該成為“閨蜜”和“基友”。

最初，我也曾為舊友的疏離感到惋惜，但最終，我還是選擇了保持自然、松弛的人際狀態(tài)。如果一段關(guān)系需要費盡心思來經(jīng)營，或許也就意味著這是一段不合適的友誼；如果一段友誼總是想著更多的經(jīng)濟回報，那么它不應該叫做友情，而是人脈投資。

除了“圈子不同，不要強融”的普世價值觀，你還需要警惕沒有原則、沒有是非的人。

我曾經(jīng)疏遠過一位朋友，在這里姑且把她稱作F。

F原本是我在學校餐廳打工時認識的同事，她是做事有板有眼的數(shù)學系妹子。有一次下班后我們一起搭輕軌回家，在車上遇到一名故意找茬的白人。當時高峰剛過，車上的人不多也不少。他先是推搡F，指責她肩上的書包太大，妨礙別人，繼而大罵中國人擾亂了加拿大。正當我準備報警時，被欺負的F忽然拉住我的手說：“別惹事！”

我在愕然中還是按下了車窗上的報警器。列車到站后，上來兩名巡警，連同我在內(nèi)的目擊者紛紛向警察報告事情經(jīng)過，身為當事人的F反而始終沉默，一言不發(fā)。

在那之后，我沒有再聯(lián)系過這名朋友。沒有原則的人，他們不會主動害人，但你不知幾時會被他們的懦弱拖入泥潭。就像關(guān)鍵時刻選擇自保而逃避的劉鑫，你無法指責她有錯，但那絕不是“閨蜜”該有的行為。

好閨蜜，一定會考慮到你的感受，遇到危險時，哪怕自己扛，也要先保護你的安全。當彼此都有這種想法時，團結(jié)起來就可以抵御困難。但這并不意味著因為是朋友就應該替你做事、幫你消災，甚至無限地利用你的善意。

無論是哪種愛都應該有邊界感。《我的前半生》里唐晶與羅子君的友情，就非常沒有邊界感。羅子君一有個風吹草動，不管唐晶是不是正在工作，就讓她幫忙查一個“捕風捉影”的女性的資料。羅子君離婚，唐晶又義憤填膺，甚至讓自己的男友賀涵也去遷就幫助閨蜜，最后反而“成全”了他們。唐晶，你又不是羅子君她媽。

好多閨蜜都會有當媽的愛好，就好像替對方撐腰、替對方出頭、安撫對方是自己的責任。這段關(guān)系其實是不平等的，憑什么你就要做出一個保護人的姿態(tài)？在這種不平等的友誼中，往往受益者會得之自如而不知道感激。在江歌和劉鑫的交往中就能看到這樣的影子。

一段好的友誼中，一定是彼此付出彼此照顧。

有困難大家互相援助，不要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兒就來找你哭訴。幫人也要量力而行，自己解決不了前男友的死纏爛打，情節(jié)嚴重時就應該去報警。

彼此都是成熟的人，更需要用獨立的方式來交朋友。

真正的閨蜜，就好像你同性的愛人，不需要從你身上刷存在感，尊重、包容的同時給你空間，不彼此依賴。她與你分享快樂，也與你分擔憂愁，她是你生命中喜怒哀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