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清娥

薩摩亞是個風光旖旎的島國。

來薩摩亞，不要存看歷史景觀和人文景的念頭，就看自然景色。在自然美景中，除了看海，就是看云了。

在薩摩亞，你會遇見最美的天空，因為薩摩亞的天空中有美麗的云。

云，本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本是一個物質(zhì)存在。但在薩摩亞，云彩具有醉人的功能?？梢哉f，云彩是生活在薩摩亞的人仰頭即可看到的詩意。

薩摩亞的云是常態(tài)化的氣象現(xiàn)象，也就是說，薩摩亞天天有云，一天二十四小時里都有云。即使下雨的時候，也往往是西邊下雨東邊云，或者是東邊日出西邊雨，而日出必定伴著云彩。在國內(nèi)，我所生活的位于魯西的那座城市，如果哪一天高天懸白云，或哪一天晴天駐團云，朋友圈里一定發(fā)生“云主題”大狂歡，各種圖片、文字與視頻，曬著適逢美景的興奮，抒著遇見意外的喜悅。這說明，在我們那里，不知從何時起，藍天白云已成為稀罕之景！薩摩亞的氣象并不復雜：雨季不是晴天就是下雨；旱季，不是下雨就是晴天。雨，在薩摩亞是最常見的，一天數(shù)次雨，雨延續(xù)的時間一般都不長。雨一停立馬晴天，晴天的氣象標配是艷陽、白云。所以，云在薩摩亞也是最常見的。薩摩亞的物質(zhì)文明并不發(fā)達，但薩摩亞人的幸福指數(shù)很高。自然美景的存在是他們?nèi)松腋５木売芍?。他們認為，上天賜福給他們美好的自然環(huán)境，讓白云天天來看望他們的身體，來陶醉他們的心靈，為什么不快樂呢？

薩摩亞的云變化神速且變幻多端。我在美國看過美云，我去年在青海柴達木盆地見過美云。但這些地方的云似乎都沒有薩摩亞的云變化迅速、變幻萬端，仿佛有一個魔術師在操控著天空似的。不管是白天看云還是傍晚看云甚至晚上看云，也無論是站在山頂上看云還是在海邊看云或者是在我的住處的陽臺或上班的路上看云，不管是看太陽將升前的云還是月亮懸天時的云或者是看新雨驟停后的云，變化的是云的形狀、色彩、動態(tài)、高低及大小，不變的是云的存在、云的美妙。剛剛頭頂還只有絲絲縷縷的淡淡白云，像扯細了的輕紗，又像神仙畫家飄過天庭留在碧空的印痕。不大一會兒，輕攏慢涌來的云朵匯聚出大片大片的云，有的似大朵新摘的棉花，白軟輕柔；有的似活潑的小獸，通靈活潑；有的像仙女的衣裙，輕曼飄逸。它們連成片，起起伏伏的，似乎是神仙在扯著有褶皺的白色錦緞抖動著。8月12日那天，我們?nèi)anoto國家公園看那個火山噴發(fā)后形成的湖泊（我們稱其為“天池”）時，我看到了涌速極快的云。我們坐在山頂凹下的湖邊不大的木看臺上，看滿天輕柔的、灰白的云迅速流動。那云像快馬般地飛奔著，像得了加急令要迅速聚齊到將軍麾下的兵士一般飛奔著，像正被后潮涌推著的巨浪大潮般地飛奔著。我們仰望著，似乎聽到了“得得得”的疾走的馬蹄聲和“轟轟轟”的迅涌的大潮聲。那份著急、那份緊張，引發(fā)觀云人的心潮起伏與翻動。而不過十幾分鐘，這一陣流云消散，碧空如洗，一團一團的新彈的棉花般的白云，連成云山聚擁在那兒。云朵倒映澄波中，仿佛驚鴻照影，神奇曼妙。8月13日是薩摩亞“父親節(jié)”假期。這天傍晚，我在校園里散步。整個校園里寂寂無聲。是新雨之后，走過那棵香溢滿校園的桂花樹下，一群鳥兒迅疾起飛，機緣巧合地形成一副“人聲鳥兒飛起速”的意境。我心緒本不佳，是天上的云撫慰了我的寂寞的情懷與失落的心境。我的目光追索著那雨后的藍天白云。時間是傍晚六點多一點兒。但見四面八方的云棉絮般、輕紗般、鍛綾般、人像般、野獸般地簇在這里那里的瓦藍色的天空里，真正是萬千狀態(tài)，無奇不有。我不想一人獨享這等美景，就拍圖現(xiàn)場直播給即將來NUS與我并肩戰(zhàn)斗的L美眉。我把6點11分的云拍給她看。到6點28分，在手機即將沒電而準備回家時，我猛不丁瞧見西北方向已經(jīng)青灰的暮云層里擠升出來的幾坨紅云。對，是紅云！是驚艷了我的紅云！我轉個身，在東南方向的教學樓后的連綿的山頂，一大朵云燃燒成一大團火云苗，上方還似乎蔓升著火苗的余勁兒。這般奇幻景象，是我平生首見。我喜出望外，趕緊抓拍下這份罕見與奇妙。這陣紅云顯現(xiàn)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剛夠我拍照發(fā)圖給L美眉。我回屋路過那棵桂花樹下時，心緒里加了些許王維《鳥鳴澗》的成分：“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在薩摩亞，滿天都彤云密布的時候基本沒有。當一陣風動，樹葉沙拉作響時，人知道，這必是要下雨了。但是，抬頭望天，也只有頭頂?shù)倪@一處天空布有黑灰色的云，稍往遠處看，云彩是灰色的、青色的，縫隙里有不規(guī)則形狀的藍天做底子，再遠處，就是連綿的白色的云山了。將身體轉半個圈，往北面的海那里望，所見的是祥云朵朵，甚是神奇縹緲。

薩摩亞的云，真是醉人的云喲！

現(xiàn)在，薩摩亞的云，已然是我的好朋友了，看云也是我的生活日常尋常事了。我在房間里備課寫作，抬頭就能看到窗外的云彩；我去教室，不必抬頭，遠處的云彩映入眼簾。最妙的是，藍天白云常常將路旁汽車的前擋風玻璃和后備廂蓋的玻璃當成鏡子和攝像頭，把艷影蕩漾在玻璃鏡子里，把藍色的寧靜安逸與高貴及白色的純潔超俗與高定格在玻璃鏡頭里，讓路過的我，忍不住駐足看那玻璃里的美景，再仰頭尋找那藍天上的美景。我高興時，對云暢笑；我郁悶時，望云浮想。我從云中看到了自己，我讓云朵慰藉與鼓勵著自己！

看到薩摩亞的云，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文思泉涌，走筆如飛地描摹出這大自然的美妙與美好；一種是傻眼了，只覺得好，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表達，有一種震撼竟至無言抒懷之感。我屬于后者。

喜歡云的飄逸和美麗，向往云的自由和閑適，寄意云的思人懷遠之情。我曾把元代王冕的《墨萱圖》中的“慈母倚門情，游子行路苦”詩和《戰(zhàn)國策·齊策六》中的“女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女暮出而不還，則吾依閭而望”之言以及唐杜甫《客堂》之二的“老馬終望云，南雁意在北。別家長兒女，欲起慚筋力”雜糅在一起，創(chuàng)造了一個表達一己生命情懷的詞語：倚門望云。從前，我的母親盼我假期回去，常有倚門望云之情狀；后來，我的兒子外出求學，離鄉(xiāng)去國的，我對兒子的思念就常常借助于倚門望云之舉來表達了?，F(xiàn)在，我成了一朵偶爾飄在太平洋上空的云，成了一片臨時駐足薩摩亞天空的浮云，云也便成為我現(xiàn)階段唯一的生命意象了！這一意象的隱喻意蘊或象征意蘊顯然比在國內(nèi)時豐富了、深厚了。思兒看云、憶夫看云，而我的夫也在家里憶妻看云。有時候，望著天上的一片白云，那片云是遺世獨立的，仿佛薩摩亞的我，突然，那片白云突然變了形，換成一只貓的樣子，而呆呆的我的心像被貓爪撓著一樣。我“悵望云天，淚下點點”，白云孤寂，恰似看云的我一樣的惆悵?？吹阶兓喽恕h忽不定的云彩，又會突然想起“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游子孤客，魂斷天涯之感油然而生。陶淵明說：“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蔽揖肓?，我想歸去，但我必須把我的薩摩亞之旅堅持到底！這時，我再看云，“云”就是我的理想，是那縱橫的意氣，是那種與藍天相依的渴望，是那份與日月相伴的心愿！

我這朵偶爾飄在太平洋上空的云，何嘗不是薩摩亞天空中的一朵自然隱逸、渴望譜寫多彩多姿人生篇章的深情的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