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東方國際學校初中部 張洪艷
我以為“賭”的結(jié)果只有“輸”與“贏”,不想與林的賭,換來的是一句久違的、真摯的“謝謝”!
林是讓我們每個老師都很頭疼的孩子,學習基礎(chǔ)很差,隨著學習難度的加深,他幾乎對每個學科都失去了興趣。他性格內(nèi)向,幾乎不與老師主動交流,即使我們找他聊天、談話,他多是沉默或靦腆一笑。課上,無論哪科老師講什么內(nèi)容,他都會是手捧一本厚厚的小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與我們隔絕開來。
我一直嘗試著去喚醒他,所做的努力卻少有回應(yīng)。
一天數(shù)學課,我讓學生按“一條龍”的順序回答問題,輪到他時,他正埋頭于一部小說,混然不覺。后面的孩子想跳過他,我搖頭制止,走向林。直到我敲他的桌子,他才抬頭,茫然地問我:“什么事?”學生哄堂大笑。我則被他氣樂:“該你回答問題了!”他更迷茫:“什——什么問題?”課堂與他無關(guān)似乎是一件很順理成章的事。他低頭不語,我知道這樣的僵持毫無結(jié)果,便說:“我們打個賭吧!”他似乎對這個事很感興趣,抬頭看著我?!爸灰隳苷f出我剛才講的是課本哪部分的內(nèi)容,以后數(shù)學課的時間就由你自由支配;說不出,數(shù)學課就得按我說的要求準備好書、本,認真聽講。”他略一思索,點點頭,開始翻書。
最終,林找錯了,收起看了一半的小說,攤開了數(shù)學書。
一連幾天,他都信守承諾,數(shù)學課上有書、有本,我知道大部分他都聽不懂,但他上課偶爾抬眼看我,已說明他不是“離線狀態(tài)”。
可每天早晨,其他同學高聲誦讀時,他托腮出神的樣子讓我很心疼:心疼那么好的時光,就這樣從林的身旁滑過,沒有任何痕跡;心疼本該讀書的少年卻過早地“死了”讀書的心。“哎,林,咱倆再賭一局唄?”他似乎對“賭”有點忌憚,很警惕地看著我?!百€背《岳陽樓記》,看誰先背下來。你先,我還你數(shù)學課的自由;我先,你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他仍不肯點頭。我知道,他的語文書,除了開學初畫了幾個小人之外,什么都沒有。他怕一不小心掉進我的陷阱里,不肯點頭?!澳憧?,我是數(shù)學老師,二十年沒看過《岳陽樓記》了,你也沒讀過,咱倆水平相當,誰也不吃虧……”不少男生喊:“老師,你輸定了!”“林背東西可快了!”“結(jié)局沒懸念了!”林的眼神兒亮了,依舊沉默。
第二天晨讀,我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教室誦讀《岳陽樓記》,林仍舊是他的招牌動作——一手托腮,一手翻書,不過他翻的正是《岳陽樓記》。
下午,從林身邊經(jīng)過,他抬頭,輕描淡寫地說:“我背過來了!”說完那句話,他又低下頭,自顧自地翻語文書去了。
第三天,我自覺背好之后,向他挑釁:“哎,比不比?我背好了!”他只看我一眼,仍不應(yīng)戰(zhàn),我不知道這家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又作罷。誰知他來了一句更“高冷”的:“我在背《醉翁亭記》了!”
那天的體育課,他因病未上課,教室只剩我們兩個人,他忽然叫我:“老師!”我抬頭:“嗯?什么事?”他愣了一下?lián)蠐虾竽X勺兒,靦腆一笑:“沒事!”過一會兒,他又叫我:“老師——”“嗯?”我看著他,他似乎憋了很久了,又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小聲說:“謝謝!”我?guī)缀趼牪磺?,他又是靦腆一笑:“我知道您是想讓我好好學語文,才跟我打賭……”他的語文,在剛剛結(jié)束的期中考試中創(chuàng)了歷史新低,我確實不知如何幫他。只是這個與我從來不主動交流的大男生,竟說出了“謝謝”!這個我以為每天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孩子,居然什么都懂。
“我只是不想你被看不起……”我不知如何回答他,這句話卻脫口而出。其實,那時我的喉頭是哽咽的,我想,這一聲“謝謝”雖是賭來的,卻是真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