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醉

青藏高原被稱為“世界屋脊”，素以空氣稀薄、自然條件惡劣而廣為人知。然而，藏東南地區(qū)是一片迥然不同的風景。那里充滿了雪山、冰川、湖泊、森林、峽谷等各種不同的自然色彩。川藏公路南線從海拔4 728米處的色季拉山山口跨越念青唐古拉山脈，從而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探索西藏“小江南”的大門。

每當季風吹過色季拉山，原本積雪覆蓋的山坡上便開始孕育著生命的奇跡。在海拔3 200米至4 800米的高山石灘和高山草甸上，一種名叫“塔黃”的神奇植物也開始瘋狂生長。塔黃藏語發(fā)音為“曲瑪孜”，是蓼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一般分布于西藏喜馬拉雅山麓以及云南西北地區(qū)。

塔黃的神奇之處在于它能夠很好地利用高原上短暫的溫暖季節(jié)生長、繁衍。在之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塔黃的“身高”竟然可以達到兩米。在青藏高原海拔4 000米左右的地方，這種體形絕對算是植物中的王者。

它的根莖又直又長，并且十分粗壯，直徑能達到8厘米以上。莖是單生莖，沒有分枝。葉子呈蓮座狀，顏色由下至上從綠色逐漸過渡到淺黃色，非常漂亮。塔黃的艷麗在高山草本植物中極其罕見，再加上它所處的石礫灘等環(huán)境充滿了蒼涼的氣氛，因此往往第一次見到塔黃的人都會“驚為天物”。

到六月初，色季拉山上海拔由低到高，各種植物便會梯次怒放。在這樣的海拔高度上，植物大多依靠昆蟲傳播花粉才得以繁衍生息。但是受氣候的影響，高山植物的花期又極為短暫。因此如何吸引來傳粉的昆蟲，就成為了它們繁衍的大問題。鮮艷的色彩，奇特的香味，高山植物不得不各顯神通。

塔黃，自然也有它的獨門秘笈。這個時節(jié)，青藏高原上來自印度洋的暖濕氣流活動頻繁。一天之內(nèi)，陰晴交替、四季輪回極為平常。即便是在短短的一兩個小時里，氣溫也可能從攝氏十幾度陡然降至冰點。因此，塔黃自建了一座溫室，以吸引四面八方的昆蟲前來歇腳。

塔黃將自己的葉一片片包裹在身體上，由于越到上部葉片顏色越淺，因此便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結構。這些葉片既可以保溫，又能夠降低高原強烈的紫外線對花蕊的影響。

實際上，塔黃已經(jīng)成功利用自己的葉片構建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環(huán)境，哪怕外面風雪交加、電閃雷鳴，里面依然溫暖如春。在晴朗的正午，塔黃溫室內(nèi)部要比外部氣溫高出10℃以上。這對昆蟲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很快，塔黃賓館便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一只蜜蜂的翅膀沾滿了水汽，在濕度如此大的環(huán)境中飛行，它幾乎精疲力竭。現(xiàn)在蜜蜂終于找到了休息的地方。穿過層疊的葉片之后，迎接它的還有意外的美食。原來，塔黃富含花蜜的花朵正在自己建造的溫室里開放。對進入到里面的昆蟲來說，這里簡直就是一間開著空調(diào)的高級餐廳。

當然，作為回報，蜜蜂在享受空調(diào)開放的待遇，并且大快朵頤之后，會順便幫助塔黃完成傳粉的工作。

如果有機會近觀塔黃，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形態(tài)如其名字描述般 “狀若寶塔”。 剝?nèi)ニS外面包裹的葉片，一朵朵小花組成的總狀花序清晰可見。

高海拔地區(qū)環(huán)境惡劣，能夠傳粉的昆蟲不論是種類還是數(shù)量都較少，加之高原缺氧，各種昆蟲的活動能力也較弱。因此，生長在這種環(huán)境下的植物一般都存在著傳粉困難的情況。而塔黃在自然條件下的坐果率竟然高達98%，顯然這并不是單靠吸引過路的昆蟲來傳粉所能實現(xiàn)的。

科研人員發(fā)現(xiàn)，一種雙翅目的蕈蚊在塔黃開花期間也會頻繁到訪。這種蕈蚊會將卵產(chǎn)在塔黃的子房內(nèi)，孵化出不足1厘米的幼蟲，這些幼蟲會以塔黃成熟的種子為食物。幼蟲成熟之后，爬出果實鉆到土壤下面化成蛹越冬。到了第二年六月份，蛹又羽化為成蟲到塔黃花里產(chǎn)卵，如此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盡管蕈蚊的幼蟲會吃掉一部分塔黃的種子，但是它在訪花時粘附在身體上的花粉傳遞到柱頭上的過程，才是塔黃坐果率非常高的主要原因。

研究還發(fā)現(xiàn)，塔黃在花期時還會揮發(fā)大量的2-甲基丁酸甲酯。這種物質(zhì)對蕈蚊具有強烈的吸引作用，能夠幫助它們在空曠的流石灘上快速發(fā)現(xiàn)塔黃的開花個體。這些結果也說明，為了吸引傳粉昆蟲，塔黃不但會“犧牲”一部分種子作為蕈蚊幼蟲的食物，還會利用特殊的氣味為它們 “導航”。

塔黃與蕈蚊之間，其實是一種高度密切的互惠合作關系。

在奇妙的自然界中，除了提供常見的花粉和花蜜之外，有的植物還會提供一些高度特化的報酬來吸引傳粉昆蟲。比如說塔黃，便是以提供一部分種子供蕈蚊的幼蟲取食，作為其傳粉的報酬。植物學家稱這種現(xiàn)象為“種子寄生性傳粉互利共生關系”。

塔黃因為野生數(shù)量不多，對于生長環(huán)境的要求也相對苛刻，因此一般人很難見到它的廬山真面目。不過，長期居住在青藏高原的藏族群眾對它了如指掌。《藏本草》中就記載，塔黃的根和莖皆可作為治療“黃水病，惡性腹水，心熱，煩躁，口干舌燥”的藥物使用。

目前，我們對于塔黃的情況還知之甚少。比如在同樣高海拔的地區(qū)，其他植物大多都低矮，甚至匍匐生長，而塔黃為何要如此“鶴立雞群”，如一棵小樹般“挺拔”，都有待于我們將來去研究和探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