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謙
你在跋涉。
暮色蒼茫。
天黑了,同照鄜州與長安的明月不是云端常客,很多人和你一樣,行走在渾然天地之間。
你抬起頭來,望望天空。
天空之上,繁星點點。
理想主義者的身上,總是負(fù)著現(xiàn)實的枷鎖,枷鎖鎖住了“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的夢想,卻鎖不住你“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的無限關(guān)切與同情。
“萬方多難,在躬一人。”這份關(guān)切與同情,想必從大禹時代起,就已深深地烙在了每個中國士人心里。誰能沒有身比稷契的向往?李白想過,在他大喊“安能摧眉折腰”的時刻,他放棄了;蘇軾想過,在他整日與和尚談玄說理、在他落筆“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的時刻,他忘記了;屈原想過,在他決心“不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的時刻,他解脫了。是啊,你也在想。你的眼里噙滿了熱淚,望著曲江的舞臺歌榭,望著“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人間大地,你哭了。
你哭了,所以你跋涉,所以你高歌,從少年壯游東魯?shù)街心炅麟x關(guān)中,再到晚年寄身孤舟,你在尋找。你說“圖南未可料,變化有鯤鵬!”六十歲的你仍然是你。你尋找的,是千萬人尋找過的夢。
難道你不明白,這個生靈涂炭的人間?唯唯,否否。你不明白,如果你明白,你怎么會以布衣之身道濟(jì)天下?你的奔波,你所受到的艱難困苦,你荊棘鳥般椎心泣血的吟唱換來的是什么?“有客有客字子美,白頭亂發(fā)垂過耳。歲拾橡栗隨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嗚呼一歌歌已哀,悲風(fēng)為我從天來。”——不,你明白。幼子饑卒,妻兒貧洗,君王棄置,身且疾病,戰(zhàn)亂頻仍,友人棄世,你的一生沒有多少明亮的色彩,但這是你的選擇。既立身于人世,就當(dāng)以行動實現(xiàn)價值。盡管前路渺茫,但也一定要走下去。
繁星漫天閃爍。你低下頭來趕路。你昨日的旅伴說,每個人都是天上的一顆星。世間出現(xiàn)圣賢,便是星宿下凡。
你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星星,其實光焰萬丈。
你更不會知道,就在你仰望的那一刻,透過星空,千千萬萬人看到了你。
(編輯:關(guān)曉星)
杜甫是一座休眠的火山,他深沉的情感是里面洶涌的熔巖。讀罷此文,感覺作者為這座火山打開了出口,滾燙的情感噴薄而出。用杜甫的詩句作注解,用第二人稱作介引,用優(yōu)美而深刻的語言作修辭,作者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篇短小而又宏大的文章。我們從中讀出了國家,讀出了人民,以及杜甫為此而執(zhí)著前行的艱難和堅貞。杜甫“共三光而永光”,而作者以及讀罷此文的我們,一定會在杜甫的光芒照耀下,繼續(xù)那段長而又長的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