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靜
在一次對付日本鬼子的戰(zhàn)斗中,我負傷了。我疼得昏了過去。原來我左大腿上部被鬼子的子彈打了一個眼,打穿了。不知過了多久,才感覺到了劇痛。一個老鄉(xiāng)正給我治傷,他說:小兄弟,你喝了這碗水,這里邊我放了點鴉片,能止些疼。
我有氣無力地說:我不喝,那東西是害人的。
兄弟,我也不想給你喝,這東西金貴著吶??赡氵@槍傷,不趕緊清理干凈傷口,你這條腿保不住了不說,命也得搭上。
我想了半天,還是想活命,就咬牙把那碗水喝了。過了片刻,他給我嘴里塞了一條毛巾,讓我咬住。
我感覺得到,他的雙手也有些哆嗦,他開始給我清理傷口,忙活了好大一陣子,他把嘴湊到我傷口上吸里邊的東西,一口口吸出的是裹著血水的碎肉和骨茬子。我疼得咬破了嘴唇,滿頭全身都是汗。后來慢慢地我就睡著了。
這是一位從紅軍時期過來的八路軍回憶錄中的一段描述。
一位臺灣的國民黨退休將軍看到上面的文字,眼眶濕潤了。天吶,我也是這樣活過來的。我被救的過程和這位老八路敘述的過程一模一樣。他通過大陸的統(tǒng)戰(zhàn)部門和這位老軍人取得了聯(lián)系。沒想到,巧合的是,他們記憶中被救的地點都是山西的洪洞縣大槐樹那地方的一個小山村。那個救命恩人只是個山里的獸醫(yī),他只是粗懂些治傷方法。
老八路說:我回去尋找過兩次,都沒有找到那個地方,更沒有找到那個救命恩人。
國民黨將軍說:年輕時只是偶爾會想起那一段經(jīng)歷,現(xiàn)在快入土的人了,時常對自己說:不親口對救命恩人說一聲謝謝,到了那邊,心也會不安的。
他讓孫女陪自己回大陸,這是他離開70多年后頭一次踏上故土。他的心里悲喜交加。
他和老八路相約,一起去山西洪洞大槐樹,去了卻心里的一個心愿,就是真尋不到救命恩人,去看看那兒的山和水也是種安慰。
在當?shù)亟y(tǒng)戰(zhàn)部門的努力下,終于在圪梁村找到了一位百歲老人,他斷斷續(xù)續(xù)說出了實情:你們要找的那人,是我家表哥,在后來的“文革”中,有人檢舉他救過國民黨軍官,天天挨批斗,最后上吊自盡了。我嫂子沒有生養(yǎng)能力,沒有給他留下個一男半女。
站在離村子好遠的土丘下一座孤獨的小墳頭前,兩個老軍人先是深深低下了頭,然后緩緩舉起了右手……
77年前,命運讓他們碰到了一起。
77年后,思念讓他們再一次聚在了一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