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彩霞
上高中后,因為離家近,男孩兒一天三頓在家吃飯,我以為這是聊天的好機會,結果,錯了,人家根本不理人。每天中午進門,先拿起手機進衛(wèi)生間,吃飯時也是,邊吃邊把頭埋進手機里,通常是在“英雄聯盟”、日本動畫片和郭德綱相聲之間。這個時候,我要說點啥,基本上等同于雞和鴨講,頭始終埋著,一句也沒聽,偶爾抬頭一臉茫然,問,你剛才說的啥?應付的幾句,驢頭不對馬嘴。我興致全無,乖乖閉嘴。
別的沒興趣,聊菜品可以吧?也不行。我變著花樣做,連點表示都沒有,總是一臉波瀾不驚,我只好根據他的表情,判斷下一頓是紅燒還是清蒸。有時候氣不過,也追問他,這個好不好吃,那個好不好吃,回答一概倆字,還行。惜字如金。有天,我問他,你上了大學會不會想念我做的飯?會吧。他輕描淡寫??次乙荒樒诖蓝悴贿^去,只好繼續(xù)應付:“也許吃到某個難吃的菜,我會說,還沒我媽做的好吃呢。”假惺惺的。我糾正他,把“還”字去掉。
晚上也沒時間,扒拉完飯,關門寫作業(yè),我隔會兒送點牛奶或是水果的,臺燈下,他或奮筆疾書,或凝神思考。旁邊手機里,放著李健的歌。他超喜歡李健,曾經用李健唱過的歌串起一句話:“十點半的地鐵上,有個異鄉(xiāng)人,異鄉(xiāng)人在寫散文詩,散文詩寫給故鄉(xiāng),故鄉(xiāng)山川花綻放,綻放出似水流年。”我從他空間的說說里看到的,后來,他把我屏蔽了。
休息天倒是有時間,他沒有報課外班,“我要是靠報班,就覺得我輸了”。不報班也不能比報班的差,他一直提著這口氣。也還不錯,整個高一,N次考試,最好年級第三,最差二十名以后了。他讀的是市級重點,在實驗班。我偶爾提一下,聽說哪個培訓班的某老師教得不錯。他一句話懟回來,我覺得我們老師已經夠好了!
說話的時間還是沒有,因為“英雄聯盟”也是必修課。常常是他在那屋玩,他爸在這屋對我痛心疾首:“縱子如殺子!”我穩(wěn)當當地回他,適當的游戲有助于提高專注力!這不是我說的,真的是專家說的。當然,要掌握好那個度。
高一結束了,這一年,參加了三個競賽,已知成績的都不錯,另一個還沒出成績。他是有分寸的,對自己的娃,我就是這么盲目自信。我始終相信一句話,你相信孩子是什么樣,他就會成長為什么樣。
翻看張曉風的文章,說有天深夜,她喊亮著燈的房間里的男孩兒:“喂,你來,我有一篇詩要給你看!”男孩兒走過來,把詩看完,放下,一言不發(fā)回房了??吹竭@兒,我也喊房間里的男孩兒來看這首詩,他也看完,遞給我,一言不發(fā)回房了。
那首詩是這樣寫的:“茲有小男孩一名不知何時走失/誰把他拾去了啊,仁人君子/聽說有位名叫時間的老人把他帶了去/卻換給我一個國中的少年/比媽媽還高/正坐在那里愁眉苦臉地背歷史/那昔日的小男孩啊不知何時走失,誰把他帶還給我啊,仁人君子。”
我的小男孩,那個說“媽媽,你也是美人”的小男孩,他也如鳥,振翅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