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斌
我家有個小豬罐是暖黃色的。背上一個小口子用于往里投幣,豬拱能旋開,可以把錢倒出來。
小豬罐里的一元鋼崩都是女兒投進(jìn)去的。我往里投了許多小角幣。這些一角小硬幣都是我路上拾的,每一枚我都打肥皂洗干凈了。雖然一角幣的用場越來越少了,但那也是人民幣呀,路上見了還得撿。
小豬罐里究竟有多少錢,誰知道呢?
女兒去上大學(xué)后,作醫(yī)生的妻子四天輪一個夜班。我一個人在家就沒必要做早飯了。擰下滑溜溜的豬拱,倒四個一元鋼崩和五枚小角幣,拿著到小區(qū)東北角上的桂花饅頭店吃早飯。 我原想她們樂意收零錢。誰承想,一次、兩次,到第三次,人家很不高興了,擰著兩條眉毛問我,你哪來這么多小角幣?拿菜場上用去好了。
我沒說什么,也沒再去桂花饅頭店吃早飯,我改去銀絲面館吃早飯。
桂花是先付錢后吃飯,銀絲倒了過來。面粥餛飩包子和各色小菜都擺那兒,想吃什么拿什么。吃著的時候,服務(wù)員輕手輕腳過來,拿掌中寶撳撳按按,拉一張小單子出來,小單子夾在天藍(lán)色的塑料薄板上,輕輕地放在臺子上。等您吃完嘍,再照單付錢。吃完后,把五個鋼崩五個小角幣分兩摞摁在賬單上,扯張餐巾紙抹抹嘴走人。進(jìn)門一聲“歡迎光臨”,出門一聲“下次再來”,清脆悅耳。
我家小豬罐里的錢就這樣被銀絲面館掏去了。到我女兒回來過寒假,里面就剩下十來個小角幣了。我原以為她不會再想起小豬罐了,因?yàn)樗l(fā)財了。北大給了她一萬元獎學(xué)金,本市還有三千元獎學(xué)金。比我年終獎還多。我問她準(zhǔn)備拿多少出來請請我們老兩口。
她輕哼一聲后,說,兩個獎學(xué)金加起來有一萬三千元,我小豬罐里還有三百二十六元,我準(zhǔn)備把它們都存銀行,算我掙的第一桶金吧。
?。课依浜姑傲顺鰜?,開始后悔花小豬罐里的錢了。我忸怩著說,不好意思啊,小豬罐里的錢都被我拿去吃早飯了。
你賠吧。女兒努力地板著臉說。
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念大學(xué),我五萬元一給,隨你花。起頭幾個月,月月四千多塊,我何時放過一個屁來著。用了你三百來個鋼崩兒,你就不干了?
不一樣。你給我是贈與,拿我小豬罐里的錢叫侵占。法學(xué)專業(yè)的女兒伶牙俐齒不依不饒。
得,這個周末,我請你們娘倆去聽松樓大吃一頓還不行么?去那兒一個人起碼得二百來塊。
不行,我們要你賠錢。我妻子最壞。
對,還都得是一元鋼崩。她還生了個更壞的女兒。
說說笑笑間,一個多月的寒假就過去了。送女兒去乘高鐵返校,分別前,已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兒先擁抱了一下她媽。然后給我一個熊抱,貼著我耳朵悄悄說,記著再去偷小豬罐里的錢吃早飯啊。
那里沒幾個子兒了。
是么?
她笑著反問我。不等我反應(yīng)就轉(zhuǎn)身拉著行李箱進(jìn)站去了。
女兒狡黠的眼神一直在我心頭晃?;蔚梦乙坏郊揖腿滩蛔∮秩优S色的小豬罐。我隨手一晃蕩,竟沒晃得動。我用兩只手抱起來,試著擰開豬拱。歡快的一元鋼崩兒傾瀉而出……
你說這丫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