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蘇辛
一直都覺得,人總會面臨“如何置放自己”的問題。但比這個問題更困擾人的,是“如何尋找一張自己的地圖”。這張“地圖”,除讓人知道自己此刻所處位置,更說明自己從何處來,可能往何處去。對于那些早早離開故鄉(xiāng)的人,這張“地圖”比原鄉(xiāng)更能代表“故鄉(xiāng)”。需要不斷適應新的環(huán)境,甚至適應在新的環(huán)境中急劇變化的自己,這說起來簡單,實則艱辛。
和很多精神生活逐漸成熟之后才開始寫作的人不一樣,我的寫作開始較早。對我來說,寫作就是成長,寫作就是生活。甚至很多時候,要表達的內(nèi)容會促使自己不得不在某個階段快速成長,我因而覺得寫作很多時候是在挑戰(zhàn)自己。
2015年夏末,我在北京,辭去了工作。長時間宅在租住的小房間里,常常從晚上開始寫東西,寫到第二天凌晨再去門口早點攤吃早飯。然后回去睡一覺,醒來時往往已是黃昏,調(diào)整一段時間,再次打開word,如此周而復始。寫作的過程一開始比較順利
,但那種順利是讓人恐懼的,因為我知道這種“寫”仍舊是順著過去的軌道,即使已經(jīng)看起來不一樣,但那個最該動的部分沒有動,因此整個寫作過程都像一塊離開了水源的海綿,揮灑體內(nèi)剩下的敘述感覺。
也是那段時間,我寫了短篇《白夜照相館》《戰(zhàn)國風物》和小中篇《自由》等,收入了小說集《白夜照相館》中。但這些小說寫完之后我知道,我要開始寫一些新的東西了?,F(xiàn)在,這些新的東西是之后會在《十月》雜志刊出的中篇《在平原》和短篇《他常經(jīng)歷著不被理解的最好的事情》(《小說界》2017年7月)、短篇《猶豫的時候更接近道德》(《花城》2017年7月刊)、短篇《我不在那兒》(《山花》2017年7月刊)等。
在一次又一次信馬由韁地面對“龐大世界”之后,我知道不能忽視另一個繁瑣、庸常,但遍地是具體真相的世界。甚至再說得殘酷一些——我知道,如果要獲得繼續(xù)寫下去的能力,就不可能只寫那些我喜歡的人和事。寫不那么喜歡的人,要連那份不喜歡一并原諒掉——沒有第二條路走,否則就不要寫?!翱瘫 痹谛≌f中出現(xiàn),是不可原諒的。
這個問題在今天看來,已經(jīng)不那么成為問題,但對于當時的自己,它是一個困難重重的探索過程。更甚至,某種長期的生活本身就是練習耐心的過程。
雖然小說中有諸多的心機、錯位,但他們在整個過程中清楚了自己情感的來龍去脈。盡管最終,或許很難有人真的獲得某種世俗意義上的幸福,但這種對自己的了解過程本身,或許就是塵世唯一的幸福。而這,也是寫作這件事本身帶給人的唯一“幸?!?。
2017年8月7日于上海
附:
深情的時候我們都很嚴肅(一組短詩)
作為日常的提醒
用于解釋的誠實,失去了它的位置
我們面對面,坐在日常的陰影中
每一次沉默不語
身體就變得輕盈而明亮
一個自己下沉
一個自己升起
我們只能想我們能想的那部分事物
我們只能想我們能想的那部分事物
在夏天的上午
等它們?nèi)诨?/p>
一點點露出
我們從未見過的皮膚
不開心
在制造不開心這件事上
他們發(fā)揮了極大的才華
以至于在其他地方
只能如此平庸
深情的時候我們都很嚴肅
深情的時候我們都很嚴肅
正如
猶豫的時候更接近道德
嬰兒
我還是嬰兒的時候
時常坐在彈弓上
從山的這頭
彈到了那頭
有人會為成功彈過去的嬰兒歡呼
但他們歡呼
永遠不會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