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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

2018-01-30 00:14梁平
詩選刊 2017年9期

梁平

說文解字:蜀

從殷商一大堆甲骨文里,

找到了“蜀”。

東漢的許慎說它是蠶,

一個奇怪的造形,額頭上,

橫放了一條加長的眼眶。

蠶,從蟲,

彎曲的身子,

在甲骨文的書寫中,

與蛇、龍相似。

面面相覷,

又讓人想起出入山林的虎。

所以蜀不是雕蟲,

與三星堆出土的文物里,

那些人面虎鼻造像,

長長的眼睛突出眼眶之外的

縱目面具有關(guān),

那是我家族的印記。

龍居古銀杏

銀杏樹千年的婉約,

因半闋宮詞殘留,

而凄凄慘慘、悲悲切切。

花蕊夫人親手植下的情愫,

隨蜀王旗的降落,

飄散如煙。

后宮的閑適不再,

王妃的高貴被囚車帶去北上,

銀杏幸存下來,

幸存了西蜀遠(yuǎn)去的風(fēng)姿。

歷經(jīng)唐朝五代十國的沒落,

賢妃的花間明艷,

把兩代蜀君的威儀,

淹沒在辭藻里。

花蕊夫人,

無論徐氏費(fèi)氏,

后宮抖落的脂粉百世流芳。

站在風(fēng)頭上的銀杏,

穿越了連綿不斷的戰(zhàn)火,

和那些花間詞一起,

有水的滋潤。

一千年了,

依然郁郁蔥蔥。

龍居寺的晨鐘暮鼓,

敲打古銀杏的根須、枝蔓,

就像是舒經(jīng)活血。

陽光流淌,覆蓋了整個身體,

龍居山有了龍脈。

一地芙蓉含笑,

半山梅蘭邀寵,

隱約都是花蕊的影子。

漢代畫像磚

漢代留在磚上的舞樂百戲,

具體成宴飲,

具體成琴笙歌舞。

每塊磚都有了醉意,

微醺之中,

搖擺舊時的世間百態(tài)。

三個官場上男人,

打坐杯盞之間,

頭上的官帽也有些醉了,

醉看三個妖艷的長袖,

舞弄靡靡之音。

原來這景象由來已久,

原來,如此。

另外三個像是真的抒情,

撫琴的撥動高山流水,

流淌婉轉(zhuǎn);

吹笙的送來夏日清風(fēng),

徐徐漫向心扉。

隨風(fēng)、隨水飄蕩的民間曼舞,

楚楚動人。

以這樣的方式定格在磚上,

那個久遠(yuǎn)的年代。

或歌、或泣,

或由此而生的更多感受,

都是后人的權(quán)利。

風(fēng)化的是圖像,

風(fēng)化不了是漢時的胎記。

青銅·蟬形帶鉤

曾經(jīng)在野地里瘋舞的蟬,

最后的飛翔凝固在戰(zhàn)國的青銅上,

成為武士腰間的裝飾。

束腰的帶加一只蟬做的扣,

隊伍便有了蟬的浩蕩,

所向披靡。

張翼、閉翼,

蟬鳴壓啞了進(jìn)軍的鼓角,

翅膀撲打的風(fēng)聲,如雷。

旗幟招展,將軍立馬橫刀,

即使面對槍林箭雨,

城池巍峨,固若金湯。

一只蟬與那枚十方王的印章,

沒有貴賤、沒有君臣之分。

大王腰間蟬翼的轟鳴,

也有光芒。

蟬在盆底的詠嘆,已經(jīng)千古。

蟬形帶鉤的青銅,

比其他青銅更容易懷想,

更容易確定自己的身份。

如果帶鉤上見了血,那只蟬,

就不再飛翔,那一定是,

生命的最后一滴。

吊衛(wèi)元嵩墓

一個僧人,

上書周武帝刪寺減僧,

瘋癲癲折騰了整個南北朝,

沒有時間測算自己。

那頂“惠應(yīng)希微真人”的桂冠,

連同自己的血肉身軀和思想,

淹沒在雍城的深處。

“西川佛都”最隱秘的地方,

雍城接納了一個反叛。

崇佛、從道,一夜之間,

不事佛道、唯孝周祖,

——“國治豈在浮圖”,

佯狂浪蕩的高人。

裝瘋賣傻的外衣,

掀開精明的陰陽歷算,

通曉佛儒道三教典籍。

那是曲高和寡的演出服,

胸中積學(xué)的保護(hù)傘,

一介貧僧,滿腹經(jīng)綸。

從朝廷上下呼風(fēng)喚雨,

到街巷妄議國事。

那人暮年走失在風(fēng)雨中,

非官非民,

非佛非儒非道,

一粒微塵,悄無聲息。

西川佛都

朱元璋坐在大明的龍椅上,

欽點“西川佛都”。

與唐時的羅漢寺有關(guān),

與禪宗八代祖師馬道一有關(guān)。

晨鐘暮鼓滋潤的什邡,

古柏立地成佛,

八百六十四平方公里,

都是凈土。

殿堂上五百羅漢,

歷經(jīng)一千年的修煉。endprint

笑對世間紅塵,

凡事付之一笑;

容納大地天空,

于人何所不容。

額頭上的陽光,

在袈裟里鼓舞春風(fēng)。

歷經(jīng)火的浩劫,

紅墻、樓閣與飛檐,

毫發(fā)未損,

無邊無際地生長。

這是得道的深度,

蕓蕓眾生里剃度的馬道一,

以生命輪回制造神話,

成為禪宗的仰望。

儒家學(xué)宮

雍城青石路通向北宋,

儒學(xué)在這里落地。

儒家學(xué)宮距錦城百里之外,

秀才趨之若騖。

八方文墨,或點或染,

浸潤了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城。

小城有了大學(xué)問,

即使曲阜的孔子有靈,

也難以相信這樣的景象。

水流向遠(yuǎn)、向一種遼闊,

河岸上奔走的風(fēng),

浩蕩無痕,大音稀聲。

明末那場飄搖的風(fēng)雨,

掀開屋頂上的瓦礫,

砸得地面生疼、生出扼腕長嘆。

學(xué)宮坍塌的狼藉里,

線裝《論語》一頁頁脫落,

呼呼作響,四處飄散。

天空到處是雨做的云,

一碰就會變成淚,傾盆。

青石路病臥在地上,

石頭與石頭之間長滿雜草,

土地開裂,不能發(fā)出聲音,

所有的路指向不明。

康熙在折子里看見了,

皇恩浩蕩,裝訂失散的《論語》,

儒家學(xué)宮的每一片新瓦,

都是書香浸泡,

大街小巷都有了芬芳。

李冰陵

李冰最后的腳步,

在這里,一部巨大的樂章,

休止了。

這是和大禹一樣,

因水而生動的人,絕唱,

成為生命歸宿的抒情。

長袖洛水,是他最溫潤的女人,

與他相擁而眠。

官靴上的泥土很厚,

盡管水路從來不留痕跡。

他在自己杰作的落筆處,

選擇放松,回味逝去的煙雨,

烏紗、朝服閑置在衙門了,

秦磚漢瓦搭建的紀(jì)念,

只有水潤的消息。

牌坊、石像、頌德壇,

影印在李公湖清澈的波光中,

都不及他在岷江上的攔腰一截。

游人如織,織一種緬懷,

織出濤聲作都江堰的背景。

塵封的記憶深埋在水,

所有動靜,都脈脈含情。

慧劍寺

什邡讓遠(yuǎn)在長安的朝廷惦記,

緣于道德的高深。一個僧人,

很西方的名字土生土長,

長成大樹:波侖,

在玄宗李隆基的夢里作蛹,

雍城幾次上了早朝。

被召見的波侖神了,

御賜的金劍寶禪在手,

無所不能。禪意靈魂出竅,

在頭頂劃一道弧,

插入寺廟門前那口深井。

劍光所指,日月謙虛了許多,

智慧覆蓋八百里家園。

山有了靈氣,水有了靈氣,

萬物在靈氣里出類拔萃,

沒有誰可以阻擋。

慧劍寺名揚(yáng)千里之外,

飛來的傳說,

鎮(zhèn)妖魔鬼怪歪門邪道。

所有雕蟲小技都將逃遁,

千年以后,

依然栩栩生輝。

高橋

一座橋,與高景關(guān)遙遙相望,

鎮(zhèn)守鎣華山寺門前飄飛的香雪,

一飄就是五百年。

建橋御使以一夫當(dāng)關(guān)之勢,

扼住古道咽喉。萬歷年間的欽命,

加冕了高橋的貴族身份。

橫跨的鐵索封存了記憶,

高橋要塞,從來不近戰(zhàn)事,

倒是香火愈燒愈旺。

橋上過往的凡夫俗子,

拜天拜地,朝拜四十八堂,

晨昏只是一閃念。

白云山的白云比雪更白,

披掛在高橋,模糊了身份,

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那里的清新恍若隔世,

一個來回,就干凈了自己的身子。

翰林的文墨落地生根,

從橋上下來,皆是大雅。

富興堂書莊

堆積在檀香木雕版凹處的墨香,

印刷過宋時的月光,沒名號的作坊,

在光緒年間成了富興堂。

書莊額頭上的金字招牌,

富一方水土,富馬褂長衫,

西蜀行走的腳步,有了新鮮的記載。

以至于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可以看見,印刷體的雍城,

煙火人間的生動日子。

蜀中盆地的市井傳說,

節(jié)氣演變、寺廟里的晨鐘暮鼓,

告別了人云亦云。

畢升復(fù)制的春夏秋冬,

在富興堂檀木雕版上解密,

古城興衰與滄桑,落在白紙黑字上。

萬年臺子

原木穿逗結(jié)構(gòu)搭建的樂樓,

無法考證緣起的年代,

其實沒有一萬年。

臺上的形形色色很近,

水袖舞弄?dú)v朝的帝王將相,endprint

看過一千遍。

人們伸長了脖子,

迎接一次虛擬的圣駕,

再帶回到夢里,慢慢咀嚼。

萬年臺子的泛濫,

像春天雨后冒出來的蘑菇,

沒有不生根的地方。

神廟、會館,甚至富家大院,

也要吊一個臺子在閣樓。

生喪嫁娶,奠基拆墻,

只要鑼鼓哐鐺一響,

生旦凈末丑魚貫而出,

粉墨登場。

川劇在萬年臺子上,

籠罩了歲月綿長的滄桑,

臺下都是一種仰望。

幕后的幫腔一嗓子喊過村外,

村頭的槐樹醒了,狗擠進(jìn)人堆,

與主人一起回味以往。

皮燈影戲

羊皮、牛皮或者厚紙板,

削薄,削成穿越時光的透明。

燈光從背后打來,三五件道具,

一個人角色轉(zhuǎn)換,

十指翻動春夏秋冬,

在皮制的銀幕上剪影,

剪成一出川戲。

一壺老酒醉了黃昏,

皮燈前攢動男女老少,

從長衫沿襲到時尚的T恤,

都好這口,很過癮,

比起那些堂皇的影院,

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

懷舊。

幕前與幕后,

跟著劇情瘋跑,

南征北戰(zhàn),喜怒哀樂。

皮燈影戲的劇團(tuán),

導(dǎo)演和演員一個人,

劇務(wù)還是這個人。

上演千軍萬馬,

轟轟烈烈,氣吞萬里如虎。

也有煽情的兒女情長,

悲悲切切,千結(jié)難解。

收場鑼鼓一響,影子露出真相,

也是明星,前呼后擁。

燕魯公所

古代的河北與山東,

那些飄飛馬褂長辮的朝野,

行走至成都,落腳,

在這三進(jìn)式樣的老院子。

門庭謙虛謹(jǐn)慎,青磚和木椽之間,

嵌入商賈與官差的馬蹄聲,連綿、悠遠(yuǎn),

像一張經(jīng)久不衰的老唱片,

回放在百米長的小街,

紅了百年。

朝廷怎么青睞了這個會館,

沒有記載。兩省有臉面的人,

來這里就是回家,就是

現(xiàn)在像蘑菇一樣生長的地方辦事處,

在不是自己的地盤上買個地盤,

行走方便,買賣方便。

后來成都鄉(xiāng)試的考官,

那些皇帝派下來的欽差也不去衙門,

在這里,深居簡出。

磚的棱、勾心斗角的屋檐,

挑破了大盆地里的霧。時間久了,

京城下巡三品以上的官靴,

都回踩這里的三道門檻。

燕魯會館變成了公所,

司職于接風(fēng)、踐行、聯(lián)絡(luò)情感的公務(wù),

低調(diào)、含蓄、遮人耳目。

至于燕魯沒戴幾片花翎的人,

來了,也只能流離失所。

燕魯公所除了留下名字,

什么都沒有了,青灰色的磚和雕窗,

片甲不留。曾經(jīng)隱秘的光鮮,

被地鐵和地鐵上八車道的霓虹,

擠進(jìn)一條昏暗的小巷。

都市流行的喧囂在這里拐了個彎,

面目全非的三間老屋里,

我在。在這里看書、寫詩,

安靜得可以獨(dú)自澎湃。

惜字宮

造字的倉頡太久遠(yuǎn)了,

遠(yuǎn)到史以前,他發(fā)明文字,

幾千枚漢字給自己留了兩個字的姓名。

這兩個字,從結(jié)繩到符號、畫圖,

最后到橫豎撇捺的裝卸,

我們知道了遠(yuǎn)古、上古,

知道了黃帝、堯舜禹,

知道了實實在在的

中華五千年。

惜字宮供奉倉頡,

這條街上,惜字如金。

寫字的紙也不能丟,

在香爐上焚化成扶搖青煙,

送回五千年前的部落,

漢字一樣星星點點散落的部落,

那個教先民識字的倉頡,

可以辨別真?zhèn)?、驗校?guī)矩。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這些講究,

這條街的前后左右,煙熏火燎,

只有小販的叫賣聲了。

越來越多的人不知道倉頡,

越來越多的人不識字。

與此最鄰近的另一條街的門洞里,

堆積了一堆寫字的人,

但寫字的不如不寫字的,

更不如算命的,兩個指頭一掐,

房子車子票子位子應(yīng)有盡有,

滿腹雞零狗碎,

一臉道貌岸然。

那天倉頡回到這條街上,

對我說他造字的時候,

給馬給驢都造了四條腿,盡管,

后來簡化,簡化了也明白。

而牛字只造了一條腿,

那是他一時疏忽。

我告訴他也不重要了,

牛有牛的氣節(jié),一條腿也能立地,

而現(xiàn)在的人即使兩條腿,

卻不能站直。

黌門

始于隋的考官制,

上千年一條長辮被剪斷,

清末也不見有清明。

一盆洗澡水倒掉,

沒人在意盆里的嬰兒是否倒掉。endprint

滿朝文武氣數(shù)已盡,

大清江山可以剪斷科舉,

剪不斷一團(tuán)亂麻。

兩湖的總督張之洞,

在遠(yuǎn)離京城的總督府徹夜難眠。

奏折五百里加急,

奏請朝廷修補(bǔ)刀剪的過錯,

置“存古學(xué)堂”,以防國學(xué)衰廢。

來不及等候朝廷的圣旨,

成都,南門外一座私家豪宅,

改換門庭,學(xué)子低吟高誦,

流進(jìn)府河南河。

秀才才可以進(jìn)入黌門,

盡管由豪門搖身演變,

也沒有皇家學(xué)宮的身份。

那是武舉人楊遇春,大清三朝名將,

楊家軍黑旗上的赫赫戰(zhàn)功,

贏得的皇賜別墅。

告老還鄉(xiāng)的楊將軍也知道,

江山文武缺一不可,

親手洞開的黌門,書香彌漫,

之乎者也趨之如鶩。

環(huán)城的河流過一些年代,

那些線裝的褶皺、發(fā)黃的章節(jié),

在這條街上留下文墨的印記。

一個武舉人的義舉,

漸漸被人淡忘。

落虹橋

落虹的優(yōu)雅與情色,

掩蓋了鮮為人知的過往,

行色匆匆的布衣、賢達(dá)都有了幻覺。

街東口那道彩虹,落地以后,

混凝成堅硬的跨河水泥橋,

橋下的水從來沒有流動過,

沒有魚、沒有可以呼吸的水草,

沒有花前與月下。

這條街很少有人叫它的名字,

總是含含糊糊。

指路的只說新華路往里拐,

慶云街附近,有新繁牛肉豆花,

有飄香的萬州烤魚。

長松寺公墓在成都最大的代辦,

臨街一個一米寬的鋪面,

進(jìn)出形形色色。

我曾在這條街上走動,

夜深人靜,也曾從十五層樓上下來,

溜進(jìn)色素沉著的一米寬木門。

那是長衫長辮穿行的年代,

華陽府行刑的劊子手,

赤裸上身滿臉橫肉的刀客,

在那里舞蹈,長辮咬在嘴里,

落地的是人頭、寒光和血。

沒有人與我對話,那些場景,

在街的盡頭拼出三個鮮紅的大字

——落魂橋。落虹與落魂,

幾百年過去,一抹云煙,

有多少魂魄可以升起彩虹?

舊時的刑場與現(xiàn)在的那道窄門,

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進(jìn)去的人,

都閉上了眼,只是他們,

未必都可以安詳。

少城路

少城路在這個城市,

留下的不止是路。大清八旗子弟,

從北向南,千萬里騎步煙塵,

在成都生成朝廷的威儀。

滿蒙身上馬奶子羊奶子的膻味,

層層脫落,已經(jīng)所剩無幾。

年羹堯提督指頭輕輕一撥,

京城四合院與川西民居,

錯落成別趣,筑一個城中城。

稱作城,城是小了點,

怎么也有黃白紅藍(lán)皇室血統(tǒng),

不能說小,得比小多那么一撇。

這里的少可以是少爺?shù)纳伲?/p>

皇城少爺就區(qū)別了土著少爺。

還可以是多少的少,

京城之外數(shù)百座城池,唯有成都,

八旗駐防。

這是張獻(xiàn)忠毀城棄市之后,

殘垣頹壁上的成都滿城。

金河水在水東門變幻色彩,

從半邊橋奔向了綿長的錦江。

正黃、鑲黃、正白為上,

鑲白、正紅、鑲紅為中,

正藍(lán)、鑲藍(lán)為下。

黃北、白東、紅西、藍(lán)南,

四十二條兵街尊卑有序,

以胡同形制駐扎列陣。

氈房、帳篷、蒙古包遙遠(yuǎn)了,

滿蒙馬背上馱來的家眷,

落地生根。日久天長隨了俗,

皇城根下的主,川劇園子的客,

與蜀的漢竹椅上品蓋碗茶,

喝單碗酒,擺唇寒齒徹的龍門陣。

成都盆底里的平原,一口大鍋,

煮刀光劍影、煮抒情緩慢,

一樣的麻辣燙。

龍泉驛

那匹快馬是一道閃電,

驛站燈火透徹,與日月同輝。

漢磚上的蹄印復(fù)制在唐的青石板路,

把一闋宋詞踩踏成元曲,

散落在大明危乎的蜀道上。

龍泉與奉節(jié)那時的三千里,

只一個節(jié)拍,逗留官府與軍機(jī)的節(jié)奏,

急促與舒緩、平鋪與直敘。

清的末,驛路歸隱山野,

馬蹄聲碎,遠(yuǎn)了,

桃花朵朵開成封面。

歷經(jīng)七朝千年的龍泉驛站,

吃皇糧的驛夫驛丁,

一生只走一條路,不得有閃失。

留守的足不能出戶,

查驗過往的官府勘合、軍機(jī)火牌,

以輕重緩急置換坐騎,

再把留下的馬瘦毛長的家伙,

喂得結(jié)結(jié)實實、精神抖擻。

至于哪個縣令升任州官,

哪個城池被哪個拿下,

充耳不聞。

靈泉山上的靈泉,

一捧就洗凈了雜念。當(dāng)差就當(dāng)差,

走卒就走卒,沒有非分之想。endprint

清粥小菜裹腹,夜伴一火如豆,

即使沒有勘合、火牌,

百姓過往家書、商賈的物流,

也絲絲入扣,不順走“一針一線”。

靈泉就是一脈山泉,

驛站一千年的氣節(jié)與名聲,

清冽蕩滌污濁,顯了靈,

還真是水不在深。

有龍則靈。靈泉在元明古人那里,

已經(jīng)改叫龍泉,龍的抬頭擺尾,

在這里都風(fēng)調(diào)雨順。

桃花泛濫,房前屋后風(fēng)情萬種,

每一張臉上都可以掛紅。

后來詩歌長滿了枝椏,

我這一首掉下來,零落成泥,

回到那條逝去的驛路。

紗帽街

紗帽上的花蚊子,

在民國的舞臺招攬川戲鑼鼓,

文武粉墨登場,后臺一句幫腔,

落在這條街的石縫里。

老墻下的狗尾巴草探出身來,

模樣有點像清朝的辮子,

每一針絨毛比日光堅硬,

目睹了這些紗帽從青到紅,

從衙門里的階級到戲文里的角色,

真真假假的冷暖。

大慈寺的袈裟依然清凈,

晨鐘暮鼓里的過客,

常有官轎落腳、皂靴著地,

老衲小僧從來都不正眼頂上的烏紗,

在他們眼里就是一赤條條。

一墻之隔的店家,熱火與蕭條,

進(jìn)出都是一把辛酸。

官帽鋪的官帽是贗品,

朝廷即使有命官在,

七品,也有京城快馬的蹄印。

偶爾有三五頂復(fù)制,

也是年久花翎不更舊了陳色,

私下來這條街依樣畫符。

尺寸、頂珠、顏色與品相的嚴(yán)謹(jǐn),

不能像現(xiàn)在那些坊間傳聞,

可以拿銀子的多少隨便創(chuàng)意。

那官回了,面對銅鏡左右前后,

聽夫人丫鬟一陣叫好,

第二天光鮮坐鎮(zhèn)衙門,

一聲威武,多了些久違的面子。

滿清文武最后一頂紗帽摘除,

復(fù)活了這條街的帝王將相。

戲園子倒了嗓的角兒當(dāng)上店鋪老板,

一身行頭一招一式,

三年不開張,開張管三年。

那些劇社、戲場、會館茶樓,

那些舞臺與堂會里的虛擬,

滿腹經(jīng)綸游戲的人生,

被收戲的鑼鼓敲定。

紗帽街上的紗帽,被風(fēng)吹遠(yuǎn)。

藩庫

平原的成都混淆黎明與黃昏,

岷山上那顆孤星,遙遠(yuǎn)而蒼涼,

落不下去。

城中心風(fēng)火高墻墊高了二品烏紗,

布政使的四川在這條街上,

囤積錢糧布帛。財政的底細(xì),

在朝廷那里只是個數(shù)字,

這里的庫丁營帳也只管進(jìn)出,

下放與遞解押京,

流水一樣滋養(yǎng)了天府太平。

四川話“打啟發(fā)”的出處,

因為風(fēng)火高墻的坍塌。

清末的頤和園搖搖欲墜,一片飛瓦

砸疼了扭曲的蜀道,

砸向東校場都督的閱兵典禮。

叛軍嘩變,口令就是“啟發(fā)”,

刀刺挑落銀號票號與錢莊,

挑散藩庫里的銀元寶山,

七零八落。一把火,

慘白了天空。

那時候保路的英雄們,

還在集結(jié)民怨與外強(qiáng)的勒索掙扎。

那時候朝廷割地賠款,嗆一口黑血,

屈辱開始有了疼痛。那時候,

這里的刀槍指錯了地方。

多年以后,另一條路橫貫?zāi)媳保?/p>

把這條街?jǐn)r腰斬斷。

街上留下舊年的血痂,還在。

據(jù)說發(fā)橫財?shù)臋M尸街頭,

幸免于難的暴病而終,

這是結(jié)局。這條不起眼的街上,

明火執(zhí)仗與暗度陳倉,

都走不出自己的心驚肉跳。

現(xiàn)在街邊埋伏一條隧道,

埋伏箴言:這里的銀子有點燙。

交子街

世上最早的紙幣,

在北宋行走成都的商賈懷里,

揣得有些忐忑、遲疑,

覺得撒手可以飄飛,摁不住,

不如金、銀、鐵錢的生硬,

擲地有聲。

聽響聲是一種感覺,

數(shù)鈔票,是另一種感覺。

中世紀(jì)的歐洲,

也沒有覺察成都手指的觸碰,

讓古代的貨幣脫胎換骨。

一紙交子,從這條街上,

泛濫千年以后的陸地與海洋,

從黑白到彩色,

從數(shù)字到數(shù)字以外的民族記憶,

斑斕了。

紙做的交子,

原本是民間商鋪代管鐵錢的信用,

一紙憑證,信其真金白銀,

用得順風(fēng)順?biāo)?。有點像

生米熟飯,不得不臨盆的私生子。

益州知州張詠領(lǐng)養(yǎng)了這個孩子,

驗明正身,規(guī)范、調(diào)教,

得以堂而皇之。

紙質(zhì)的官方法定貨幣,

在成都流行于市。

這條街額頭上的交子胎記,

衍生出大宋朝廷流通的“錢引”,

引出鈔紙監(jiān)管的“鈔紙院”,

引出中央機(jī)構(gòu)“錢引務(wù)”,endprint

王祥孝感、躍鯉飛雀,

諸葛武侯、木牛流馬,

紙幣上的故事讓捏鈔的手,

分得出輕薄與厚重。

這條街的名字被取消了,

那支城市規(guī)劃的筆,

那捏筆的手就這么手起刀落,

落下的是自己的罵名。

交子街香消玉殞,但還在,

在東風(fēng)大橋的一端,

那枚巨大的錢幣雕塑墻上,

“交子”兩字很小,

卻睜著眼,看天上凌亂的云。

九眼橋

第九只眼在明朝,

萬歷二十一年的四川布政使,

把自己的眼睛嵌進(jìn)石頭,

在兩江交合最激越的段落,

看天上的云雨。

另外八只眼抬高了三尺,

在面西的合江亭上,

讀古人送別的詩,

平平仄仄,揮之不去。

這都是改朝換代之后,

明末戰(zhàn)亂死灰里的復(fù)活。

年輕的清的祖上,還在緬懷,

九眼橋過往的緋聞。

那些碎末花邊,

不敵秦淮河的香艷,

沒有后來的版本記錄。

河床上攤開的意象,

又裹了誰的尸體?

一個噴嚏就到了現(xiàn)代,

遺風(fēng)比遺精更加前仆后繼。

岸上的書聲翻墻出來,

燈紅酒綠里穿行,

跌落成不朽的閑言碎語。

八卦逍遙,一段過期的視頻,

貼在橋頭的人行道上,

一襲裙裾撩起的強(qiáng)烈暴動,

九只眼都閉上了。

薛濤在井邊寫過佳句,

也有了斑斑點點。

有些印記洗不干凈了,

橋沒有錯,錯是錯的錯。

有人說要來,害怕

誤入九眼橋,被路邊的男人,

祈求再來一次施暴。

我說只要不心懷鬼胎,

沒人把你擄了去。

一座橋九只眼睛,

沒有哪一只是真的閉上了,

一覽無余。

走馬街上

走馬的街上,

馬尾巴甩出的聲響,

比那時的辮子還要招搖。

辮子沒有階級,

馬屁股的肥碩與瘦削,

看得出花翎的尺碼。

一拐彎就是都督衙門,

都得滾落下馬,

官靴與馬蹄經(jīng)過的路面,

印記高低深淺,

都是奴相。

馬已經(jīng)不在街上行走,

這里的人成了群眾,

有群為眾。

他們在這條街上日曬雨淋,

手里捏著發(fā)票,

餐飲或者住宿都有,

以面值兌換現(xiàn)金,

折扣面議。

盡管很多人不搭理,

我相信這里有好生意。

拐彎就是現(xiàn)在的首府,

貌似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見不到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也不會來聯(lián)系他們,

汽車代替馬,久遠(yuǎn)了。

他們沒有騎過馬,

也應(yīng)該沒有坐過像樣的車。

如果眼睛發(fā)亮的時候,

一定是泊了豪車,

以及飄過來楚楚衣冠。

他們姓甚名誰不重要,

就是聚眾的一群,

站樁的、流動的、搭伴的,

三三五五,三班連軸,

成為這條街上,

最謹(jǐn)慎、最活躍的一群,

成為冷風(fēng)景。

那些發(fā)票都是真的,

那些交易也是真的,

那些他們記住的臉面,

不是真的。

爵版與腳板

百米長的青石路上,

以前的腳印沒有這里的名片,

可靠。爵版與腳板,

四川話里沒有區(qū)別。

所以在清朝,

那些文武官員印制過的名片,

姓名、籍貫、學(xué)歷與官階,

都是真實的腳印。

晉見、拜訪、微服巡查,

出示就足以證明身份,

無須懷疑與甄別。

現(xiàn)在在老百姓那里,

叫腳板街了。腳下的印,

比花哨的名片更接近真相。

這里早已不印制名片了,

名片的名聲已經(jīng)墮落,

像戲子的戲文冠冕堂皇,

賣萌、裝逼、含混了真假。

盡管明白的人一目了然,

卻也行走江湖。

只不過身后留下的足跡,

橫豎都有污點。

腳板街土是土了點,

過往的年輪刻成一張老的唱片。

來路與去向、旁門與左道,

落腳的深淺都能歸類正邪,

——這條街盡收眼底。

真人不用名片,

名片上再多的花招,

也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畫皮撕開,

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一個人走遠(yuǎn)了,就回來,

腳板街上,看自己的身世。

上清寺

上清寺有沒有寺,

找不到記載,

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說沒有。

沒有寺的上清寺,

在這個城市很有香火,endprint

圍墻圍了一些人,

墻里的人感冒,

墻外的人跟著打噴嚏。

我曾經(jīng)在墻圍里,

發(fā)霉。和我一起發(fā)霉的,

還有不得不穿戴楚楚的衣冠。

這里的天氣無法預(yù)報,

白癜風(fēng)可以傳染,

每張臉都可能發(fā)生病變,

一夜之間,

人模變成狗樣。

我從圍墻的縫隙里,

逃生出來。

遇見好多壁虎和蛇,

陰濕地帶常見的那種,

那里的灌木叢,

讓我想象不干凈的女人。

我知道,有我一樣感受的人,

不能像我一樣抒情。

白癜風(fēng)在圍墻里出現(xiàn),

讓一些光鮮的臉,

格格不入。

好多人在自己的鼻梁上,

也迎合一抹白。

白癜風(fēng)走了,

上清寺用了好多水沖洗,

那種惡心的味道。

上清寺恢復(fù)原來的平常,

外面進(jìn)去的人,

和從里面出來的人,

沒有什么兩樣。

說書的老人還說圍墻要拆,

說的和真的一樣。

驚堂木落下,

聽書的沒有一個退場……

讀書梁

北郊一個普通的山梁,

名字很好,梁上飄飛的書香,

在百年前那間茅屋里的油燈下,

彌漫多年以后,

從那根羊腸子的路上,

走出一個秀才。

秀才不知了去向,

那道梁在城市隔山隔水的地方,

有后來人很美好地記上一筆。

盡管聽不到讀書聲,

盡管野草瘋長,那條小路,

瘦得看不清模樣。

對面半島城市一天天發(fā)胖,

有很多脂肪飄過江來。

最先堆積起坡月山莊,

后來有了愛丁堡,

再后來又有了景馨苑,

讀書梁,一夜之間涂滿黃金。

有好多豪車來來往往,

保安筆挺,一律舉手致敬。

有好多大腹便便的人,

互不搭理,走得大搖大擺。

那間茅屋在這里肯定沒有產(chǎn)權(quán),

那些人和秀才毫不沾邊。

我也是從半島擠出來的脂肪,

這和當(dāng)時的肥胖有關(guān),

以后就開始減肥,

減到現(xiàn)在,格格不入了。

也許我住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無奈我沒有去處,

還與那書生,沾親帶故。

棉花街

我在這條街上走的時候,

已經(jīng)見不到街了。

一條青石路油亮光滑,

那是清末遺留的一條長辮,

順坡而下的民房,

像倒扣的黑色瓜皮帽,

百年忘了撿拾。

棉花幫最后的幫主,

作為一幅民俗畫的落款,

進(jìn)了博物館。

和畫一起陳列的,還有當(dāng)年,

西洋人馬丁的黑白記憶。

一條街蒸發(fā)了,

這里的棉花飄飛為云。

剩下一條路可以交通,

我曾經(jīng)上上下下,

找個小店喝碗老酒,

在那里聽那些跑船的人,

戲說舊年的繁榮。

一碟花生米,

余味無窮。

街沒有了,

青石板路不在了,

喝酒的店子找不到了。

沒有人可以和我進(jìn)入以往,

以往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這里丟失了什么,

棉花街,真的上了年紀(jì)。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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