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鴻蓮
半年前,貝拉接到那個神秘來電后,就變得越來越不認識我們似的!
貝拉不是上課發(fā)呆就是曠課,跟男友分手后,習(xí)慣性晚上往外跑,隔天一早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很快,班上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像蚊子般飛舞。作為貝拉最要好的朋友,我成了眾人追問的對象。
妮妮,你不是貝拉的室友嘛,貝拉晚上都上哪兒去了?
妮妮,貝拉平時學(xué)習(xí)可認真了,該不會學(xué)壞了吧?
你就別瞞我們了,跟大家透露透露……
胡說八道!貝拉是個好女孩,你們別想歪了!我生氣地亂喊一通,轉(zhuǎn)身往宿舍跑。我打開宿舍門,貝拉正在織圍巾,已經(jīng)織了好些天。
妮,回來啦??次医裉炜椀膰?,好看吧。貝拉雙手舉起一小截灰色圍巾,眉捎透露出喜氣。
拉拉,你每天都跑哪兒去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呢?再這樣下去連我都很難相信你了!我搶過貝拉手中的圍巾,隨處一扔。
貝拉連忙撿起圍巾,小心擦拭著。
拉拉,你這么做值得嗎?你以前不是大家學(xué)習(xí)的好榜樣嗎,可眼前就要期末考試了,你早晚要后悔的!我為貝拉著急,明天就要考試,掛科四門就意味著拿不到大學(xué)學(xué)位證書,常拿獎學(xué)金的貝拉不是不懂,貝拉卻全然不在乎考試了。
值得,做什么都值得!后悔啥?我從不為自己的決定而后悔!貝拉始終沒抬起頭正眼看我,她只顧織圍巾。
貝拉,原來那些流言蜚語都是真的,我知道你變得墮落了,可沒想到你變得如此墮落!我罵道,沖出了宿舍。
晚上在圖書館自習(xí),課本上的字跡一個個在我眼前飛舞,沒一個飛進腦海。我懊悔,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我掏出手機,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就在我鼓起勇氣要給貝拉發(fā)短信道歉時,貝拉來短信了:妮,有些事我不想說也不想解釋什么,我一直在走自己的路??墒悄闶俏易詈玫呐笥?,你也不了解我嗎?
貝拉的短信像一根根繡花針,針針刺在我心臟上,我懊悔了。我來不及回短信,而是將桌上的課本塞進背包,一個勁往宿舍跑。
宿舍樓下,貝拉正彎腰張望。她在等我,我想。我就要跑過去,一輛黑色轎車穿了過來,停在貝拉面前。貝拉像只扇動著羽翼的蝴蝶輕盈地飛進車內(nèi)。微弱的街燈映出車內(nèi)兩個身影,一個是貝拉,一個是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
他們的嘴唇開始上下翻動,我努力想聽到些什么,我很確定,貝拉下車前交給男子的正是這些天在宿舍織的灰色圍巾。男子接過圍巾就靠過去與貝拉擁抱,然后貝拉不舍地送走了轎車。
貝拉!我叫住就要轉(zhuǎn)身的貝拉,我都看到了!我全都知道了!你還想解釋什么?
看到就看到吧,我不想解釋什么。我們一前一后走回宿舍,一整夜,誰都沒開口。我知道,貝拉一整夜都輾轉(zhuǎn)反側(cè)。
第二天,我們都進入教室準(zhǔn)備考試,考試前貝拉接了一個電話,她出門后就被一輛轎車接走了。班上的同學(xué)都看到了,從此以后,貝拉徹底失蹤了。我曾試著給貝拉打電話,一直是關(guān)機,慢慢地,大家都愿意相信貝拉被人拐走了。
兩個月后,我接到一個陌生男子的來電,我如約與男子見了面,見到他我就傻了。
怎么是你?原來你是貝拉的親叔叔?我萬萬想不到轎車上的中年男子是貝拉的叔叔。
我知道你是拉拉的好朋友,拉拉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你能勸她回去上學(xué)嗎?
他看著我滿臉疑惑的樣子,繼續(xù)說道:這半年來,拉拉要不是為了照顧生病的父親,也不會常常往醫(yī)院跑……
我的腦子開始劇烈轟鳴,之后的話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
這孩子就這樣,什么事都喜歡藏在心里,估計是怕大家為她擔(dān)心吧!你們考試當(dāng)天,她爸去世了,她從小父母離異,現(xiàn)在又沒了父親,她才無心繼續(xù)學(xué)業(yè)。
我的血液開始燃燒,在我的要求下,貝拉的叔叔帶我去了貝拉父親的墳?zāi)?,墳前,那條熟悉的灰色圍巾映入我眼簾,我的雙眼被刺出兩行熱淚。
當(dāng)晚,我和班上同學(xué)一同熬夜,第二天給貝拉天上的父親送去我們親手織的四十九條圍巾,我們只能以這種方式表示我們的歉意了,然后我們聯(lián)名給貝拉送去卡片:
拉拉,對不起!拉拉,回來吧!我們四十九個人的爸爸都是你爸爸,我們四十九個人的媽媽都是你媽媽!而我們就是你的兄弟姐妹!
卡片送出去好久,拉拉仍杳無音訊。我們一直在擔(dān)心,直到開學(xué)那天,我們一進教室,就愣了──拉拉已經(jīng)坐在教室里,她正沖著我們微笑。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