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

青島小姑娘劉玉婷兩歲時，因父母離異，她再也沒有見過親生的爸爸，她從小就懂事，不向一直忙碌的媽媽要爸爸。豈料，11歲那年，劉玉婷得了白血病，對死亡的恐懼井噴了她對爸爸的想念，從不信命的她默默祈求老天：“賜我個爸爸吧，讓他握著我的手說‘別怕……”她的愿望，能實現(xiàn)嗎？

爸爸快回來吧，看看想念你的重病女兒

劉慧敏原本過得很充實。雖離婚多年，但是她有一個懂事乖巧的女兒，還有一份相當(dāng)不錯的工作。然而，2015年8月20日，她的人生陷入了無邊黑暗里。這一天，11歲的女兒突然鼻子出血，劉慧敏將她帶到青島市立醫(yī)院檢查，最終的結(jié)果，竟然是白血病！握著那一紙診斷，她坐在醫(yī)院樓梯的臺階上，瑟瑟發(fā)抖。

37歲的劉慧敏是山東省青島市人，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與同在一個城市的同學(xué)章林興結(jié)婚。隨后，劉慧敏到了韓國威爾比服飾公司工作，章林興則考取了復(fù)旦大學(xué)生物工程系碩士研究生。2004年，他們的女兒章玉婷出生。由于夫妻常年不在一起，夫妻感情漸漸出現(xiàn)裂痕。女兒兩歲時，章林興又考取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xué)，攻讀生物工程博士學(xué)位。出國前，他向劉慧敏提出離婚。性格剛烈的劉慧敏同意了，將女兒改成自己的姓氏，從此母女二人相依為命。

或許，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早熟，劉玉婷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她很少問媽媽，爸爸什么時候能回國。母女倆每天相互變著法地讓對方開心，日子倒也不難過。就這樣，母女相守著過了9年，11歲的劉玉婷已經(jīng)是青島東海路小學(xué)5年級的學(xué)生，她聰明活潑，每年都被評為“三好學(xué)生”?？烧l能想到，這么大的災(zāi)難，會落到這個孩子身上！8月26日，劉玉婷住到了青島市立醫(yī)院血液科。劉慧敏瞞著孩子，只說是感冒引起的病毒感染。

醫(yī)生告訴劉慧敏，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盡快給劉玉婷做骨髓移植。劉慧敏及其父母都為劉玉婷做了配型，但沒有一個適合的。醫(yī)生幫他們登記了中華骨髓庫，暫時為劉玉婷做了保守治療。

9月7日，劉玉婷開始接受化療。劇烈的藥物反應(yīng)讓她的胃整天翻江倒海，水米難進。難受的滋味撕裂著她的四肢百骸。劉玉婷委屈地對劉慧敏說：“媽媽，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你能不能打個電話，讓爸爸回來看看我??？”女兒的這句話，讓劉慧敏徹底心碎了。

她不能告訴女兒，她曾和玉婷的生父章林興通過一次電話。請求他能回國為女兒做配型，但那個親生父親卻沒有吱聲。一周之后，章林興給劉慧敏賬號上打了5萬美元，并給劉慧敏發(fā)了封郵件，說自己在美國早已結(jié)婚，但生活并不太好，有3個孩子，一家人生活全指望他。之后，他就換了電話，再也聯(lián)系不上了。這些，劉慧敏并不想讓女兒知道。

這些年，隨著孩子日漸懂事，劉慧敏早已如實將離婚的事實告訴了女兒，并安慰女兒，讓她好好學(xué)習(xí)，長大了好去美國留學(xué)，也就能跟爸爸團聚了，因為這，劉玉婷拼命地學(xué)習(xí)，劉慧敏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如今，女兒病重，想見爸爸，還等著爸爸的救命骨髓，這個章林興卻躲了。前夫的絕情讓劉慧敏無比心寒，而更讓她無法面對的，是女兒那雙清澈和渴望的眼神。

雖然劉慧敏沒告訴女兒得了什么病，但劉玉婷原本就鬼馬精明。和她同病房有個小她一歲的男孩，也是白血病。原本兩個孩子還互相鼓勵著，可一夜之間，男孩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劉玉婷心情沉重，鬧著要回家，劉慧敏正為她的醫(yī)藥費愁眉不展，經(jīng)過醫(yī)生同意后，決定帶孩子回家休養(yǎng)一段時間。

9月20日下午，母女倆回到家，劉慧敏說去洗澡，進了衛(wèi)生間后，想起那些千頭萬緒，悲不自禁。這時，一雙小手從背后抱住了她的一只胳膊，是女兒，她反手將女兒抱住，兩個人抱頭痛哭。

租個老爸來愛你，朋友圈里來了個好男人

女兒想見爸爸，這或許是她最后的愿望了。劉慧敏很害怕，怕女兒連這最后的心愿都得不到滿足。她想到，女兒自兩歲起就再也沒見過爸爸，那么，能否租個人來假冒孩子爸爸呢？這個念頭一涌上來，劉慧敏自己都嚇了一跳，可為了孩子，她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劉慧敏將自己手機里一段女兒的短視頻，以及前夫與女兒一歲時的合影發(fā)到了朋友圈，并編輯了一段這樣的文字：“女兒白血病，與病魔抗?fàn)幹行枰粋€‘爸爸給予鼓勵，急租與她爸長相接近的男子一枚。”許久未更新朋友圈的劉慧敏一將該消息發(fā)布出去，親朋好友立刻紛紛表示同情、關(guān)切，并積極幫她轉(zhuǎn)發(fā)了這條求助消息，大家都幫劉慧敏留意著朋友中可有長相像章林興的男子。就在當(dāng)晚深夜，一個叫“螞蟻”的男子看到朋友圈一個合作的客戶（該客戶曾是劉慧敏公司的員工）轉(zhuǎn)發(fā)的此消息，便立即向?qū)Ψ桨l(fā)了條消息詢問：“你看，我長得可像這孩子的爸爸？”

該客戶立馬回復(fù)：“呀呀，還真像！”他給“螞蟻”打去了電話，告訴他劉慧敏多年來一個人拉扯著孩子，諸多不易，希望“螞蟻”能施以援手?！拔浵仭碑?dāng)場應(yīng)允了下來。很快，第二天，在一幫熱心朋友的安排下，“螞蟻”和劉慧敏見了面。

“螞蟻”真名叫趙偉豪，今年36歲，老家在安徽農(nóng)村，單身，在青島一家美資物流公司工作，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畢業(yè)之初，趙偉豪曾談了個女友，兩人一度談婚論嫁，女方還懷了他的孩子。然而，趙偉豪還沒來得及高興，女友就瞞著他打掉了孩子，轉(zhuǎn)身嫁給了一個有錢的上海人。他很受傷，從此再沒談過戀愛。這次，劉玉婷的視頻讓他突然想到這段塵封的往事，和曾經(jīng)那個未成形的孩子，十分感觸，才打定主意幫劉慧敏渡過難關(guān)。大家都覺得趙偉豪和章林興年齡相近，個頭差不多，劉慧敏也覺得可以，于是一起幫忙設(shè)計了“父女”如何見面和將來相處的一些細節(jié)。

10月9日這天，劉慧敏帶女兒出院休養(yǎng)，她故作神秘地告訴女兒，“爸爸”今天就要回來了！劉玉婷興奮地摟著媽媽又蹦又跳。她屏住呼吸，哪怕聽到外面有一些聲響，都要跑過去開門。

終于，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門開處，一個留著分頭的瘦高男人，“風(fēng)塵仆仆”地站在母女倆面前。劉玉婷不自然地躲在媽媽身后。趙偉豪蹲下身子，摸了摸劉玉婷的頭，道：“婷婷，你都長這么高了?。堪职窒胨滥懔?！”或許是聽到爸爸這兩個字，劉玉婷猛地一顫。劉慧敏見狀，忙將女兒從背后拉出來，推到趙偉豪面前：“快，叫爸爸啊！你不是說你一直想爸爸嗎？”

在媽媽的鼓勵下，劉玉婷才一頭栽在“爸爸”懷里，嗚嗚地嗔怪道：“爸爸，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原本，趙偉豪只是“友情出演”，但被劉玉婷這樣緊緊地擁抱著，那一刻，他的心真的顫抖了。

“婷婷，爸爸在美國很忙。不過，你放心，爸爸這次回來，會一直陪著你，等你病好了我才走。”聽“爸爸”這么說，劉玉婷才伸出雙手，抱緊了他，久久不愿放開。十年的思念、十年的期盼，化作淚水在“爸爸”胸前盡情地流淌。眼前的這一幕，讓劉慧敏五味雜陳。她多希望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女兒的生父，讓女兒能夠感受到真正的父女之愛……

實際上，趙偉豪并未做好長期“作戰(zhàn)”的準備，可隨著時間推移，他越來越舍棄不下這個聰穎、可憐的孩子。私底下，他也去醫(yī)院做了配型，可惜骨髓根本不相合。另一方面，“爸爸”的歸來，讓劉玉婷的精神振作了不少。趙偉豪跟劉慧敏提議，要一起帶孩子在近郊走走，他知道，因為病痛，小玉婷都被悶壞了。

那次，他們儼然成了一家三口，趙偉豪駕車帶她們母女來到青島郊區(qū)的生態(tài)園，呼吸著野外的新鮮空氣，徜徉在鮮花的海洋里，劉玉婷開心地追逐著自己，這讓趙偉豪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家庭溫暖。

2015年11月，劉玉婷又要進入了新一輪的化療。她的長發(fā)也大把大把地掉。那天，劉玉婷正在病房里哭鬧著不要剃頭發(fā)，當(dāng)趙偉豪推開病房門時，她呆住了——原來，“爸爸”擔(dān)心劉玉婷難過，竟然自己也剃了個光頭來陪她！看著“爸爸”圓乎乎的腦袋，像個大燈泡，劉玉婷趕緊跑過來，關(guān)切地問：“爸爸，你還會長出頭發(fā)的吧？”趙偉豪一個勁地點頭：“會的，會的。婷婷也會長出新的頭發(fā)，到時候我們一起戴最漂亮的發(fā)卡！”一句話逗得劉玉婷破涕為笑。

11月15日這天，劉慧敏因為急于返回醫(yī)院給女兒送飯，加上疲憊不堪，下樓時一頭從樓梯上跌了下去。晚上，趙偉豪趕到醫(yī)院時，看到劉慧敏左臉腫著，額頭和手上都有淤青，趙偉豪要帶她去處理一下，劉慧敏卻執(zhí)意不肯。這些天，趙偉豪看著這個堅強的母親，奔波在家與醫(yī)院之間，全憑意志在強撐著，不禁對劉慧敏生出了無限的敬意和憐愛。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劉慧敏受傷的額頭。劉慧敏先是一驚，繼而抓住他的手哽咽起來。以前，她倔強地認為，不靠男人也可以帶著女兒活得很好，可是，孩子的病，徹底摧毀了她的意志，她太需要一個靠山了……

生命盡頭“天使紅娘”，會有人代替我來愛你

2015年12月的一天，化療結(jié)束后，趙偉豪送劉玉婷回家休養(yǎng)。那天，劉玉婷仔細看著趙偉豪的臉，問：“我是白血病，會死的，對吧？”趙偉豪的心一緊，原來這孩子什么都知道。劉玉婷接著說：“我走了以后，你能幫我照顧媽媽嗎？我媽媽是世上最好的女人！”趙偉豪心頭一緊，竭力克制著才沒有讓眼淚流下來。其實，他對劉慧敏早已心生愛慕，但此時此刻，跟孩子討論這個，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趙偉豪趕緊避開了這個話題：“放心，只要有合適的配型就給你移植，就一定有辦法救你！”

那天晚上，劉玉婷和媽媽一起躺在床上，她又問媽媽愿不愿意嫁給“爸爸”？劉慧敏怔了：“我們離婚了啊?！眲⒂矜谜ＵＱ?，答非所問地說：“要是你們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眲⒒勖舸胧植患?，難道趙偉豪露餡了？自從趙偉豪出現(xiàn)后，劉慧敏的確覺得輕松了一些，對他也有所依賴，但現(xiàn)在女兒病著，她有什么心情談情說愛？劉慧敏輕摟著女兒，無聲淚流。隨著劉玉婷病情的加重，2016年3月，她開始吐血，身上出現(xiàn)出血點，醫(yī)生說再不做移植就來不及了。劉慧敏哀求醫(yī)生：“繼續(xù)化療吧?！贬t(yī)生搖搖頭，稱化療對劉玉婷已不起作用，只能徒增孩子的痛苦。“怎么辦?。俊眲⒒勖艚^望地抓著趙偉豪的衣服。趙偉豪這時決然地拉著劉慧敏的手說：“要不，我們成全婷婷的心愿吧，結(jié)婚生個孩子，用臍帶血說不定可以救她?！眲⒒勖粢差櫜坏迷S多了，立刻拉著他跑到醫(yī)生的辦公室，問這樣做行不行？醫(yī)生無奈地說：“等不了那么久了……”劉慧敏當(dāng)即昏倒。

2016年6月23日，劉玉婷的生命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她把媽媽和趙偉豪的手疊到一起，對趙偉豪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冒牌的了。有一次，你大衣口袋里掉出一張你的名片……后來，在醫(yī)院走廊上，你遇到個熟人，我聽見了人家叫你的名字?！壁w偉豪狼狽得漲紅了臉，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才好。劉玉婷卻艱難地笑了笑，對他說：“爸，我能這樣叫你么？我沒揭穿是我真的很想有個像你這樣的爸爸，那感覺真是好極了！”趙偉豪邊聽邊不住地含淚點頭。劉玉婷伸手摸著趙偉豪的臉，說：“可愛的冒牌老爸，我媽媽就交給你嘍！”劉玉婷又囑咐媽媽：“我下一個生日的時候，你們就結(jié)婚，好嗎？不要讓我等太久哦?！眲⒒勖魮u頭，又點頭，不住地哭著說：“只要你趕緊好起來，媽媽什么都答應(yīng)你，寶貝，媽媽不能沒有你……”

6月25日凌晨2點，劉玉婷帶著天使般的微笑走了。為了讓劉慧敏盡快從悲傷里走出來，趙偉豪特意放下工作，帶著她南下去蘇州、杭州旅游。他將自己的那段情殤說給劉慧敏聽，開導(dǎo)她說：“我特別幸運能遇到你們母女，婷婷讓我知道，我們應(yīng)該珍惜當(dāng)下眼前的人和事，再說，婷婷在天堂里看著我們呢，你說對不對？”趙偉豪真誠的話語就像涓涓細流般溫柔地輕叩著劉慧敏緊閉的心門，她潸然淚下。

2017年2月14日，情人節(jié)。趙偉豪說要帶劉慧敏去個地方。他們開車去了中山路一家叫潤成的韓國婚紗店。見到趙偉豪，設(shè)計師很熱情地拿出了一套婚紗。趙偉豪哽咽地說：“慧敏，這是婷婷以前偷偷求我?guī)齺淼牡胤?，她是親自來為你挑選婚紗的，她那時候就叮囑我，一定要讓你穿上……”化妝師幫劉慧敏化好妝，換上婚紗?？吹界R子里的自己，劉慧敏哭了，女兒生前為她安排得這么周到，是她始料未及的，當(dāng)然這其中也有趙偉豪的一片真情。

7月28日，劉慧敏和趙偉豪在青島舉行了婚禮，婚禮現(xiàn)場，趙偉豪在心底悄悄地說：“婷婷，看，我做到了，我一定會幫你照顧好你的媽媽！”他的一滴淚落下，滴在新娘的手背上，震碎了這個女人曾經(jīng)的痛苦和愛恨離愁。日前，劉慧敏告訴記者，39歲的她居然懷孕了。她激動地說：“我肚里的寶寶一定是婷婷的生命輪回，女兒在用另一種方式和我們重聚！”在一旁的趙偉豪說：“看，要不是當(dāng)年做了婷婷的冒牌老爸，我就錯過了你們！生命啊，真是既殘酷，又溫柔。幸運的是，我們在最殘忍處，遇到彼此，遇到了溫暖……”

（因涉及隱私，文中章林興為化名）

編輯/邵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