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撒個小謊,自得圓滿
尹恩月27歲時,離開了那座看個病都能碰見兩三個熟人的小城市。
她原先是小學老師,有著不錯的薪酬,家長和學生都喜歡她,一切都順順當當,唯一不足的就是單身。她相親的見聞都可以寫出一本小冊子了,每次相親完都想上天涯、豆瓣上狠狠吐槽一番。
就在第19次相親失敗之后,她決定離開小城。當然,找對象也不是全部理由,還有個原因是,她認識的編輯邀她去深圳當新媒體主筆一同創(chuàng)業(yè),她本來心里就藏著不甘心,如此機會自然不愿放過。
可創(chuàng)業(yè)這種事,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會引起家庭動蕩,還不如撒個小謊,自得圓滿。
可是任何創(chuàng)業(yè)都不是輕易能成功的,整個工作室就兩個人,搜集素材、采訪、推廣、運營……一切都要從頭摸索。那些從網絡和書上看來的東西在現實里都不太頂用,她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兩個月瘦了12斤。
真的,她差點就撐不下去了,如果不是遇見薛涵。
薛涵是工作室新來的攝影助理,剛畢業(yè)沒多久,不愿意找坐班的工作,剛好尹恩月的工作室需要的崗位比較自由,薛涵只需要在專訪和活動的時候出現就行。
按道理說尹恩月這年紀,也算是年輕,可跟更年輕的薛涵沒法比。他嘴里永遠有說不完的新鮮詞匯,還有追不完的美劇、英劇。尹恩月對薛涵的印象并不好,因為薛涵是個重度游戲癡迷者。
有次她有一張圖不甚滿意,想讓薛涵修一下,薛涵低頭拿著手機:“別急,等我先玩完這一把?!?/p>
就算工作室的氛圍很自由,可面對一個玩游戲的年輕人,尹恩月恨不得像之前當老師時那樣,卷起一本書敲他的腦袋。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這種沖動,所幸年輕人并沒有沉溺,沒過一會兒就屁顛屁顛跑過來:“月姐,有啥要求盡管說,一定包你滿意?!蹦菧\淺的酒窩掛在臉上,眼梢眉角的笑意看得她有點微醺,尹恩月腦袋里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這笑容到底迷倒過多少姑娘呢?
雖說她討厭薛涵總是在工作時還想著游戲,可不能否認,他工作起來很認真,如果她不滿意想改,他一定照著要求改到她滿意為止。忙不過來的時候,他也會主動來工作室?guī)兔?,并且不會要求更多的薪資……
讓人猜不透的深邃
新媒體市場的競爭有多激烈,尹恩月的焦慮就有多深,唯一能解決焦慮的辦法,就是不停地工作。誰都能看出尹恩月的疲倦,她以為她撐得住,直到那天,她和薛涵去采訪民間藝人回來的途中,走路時差點跌倒,幸虧薛涵眼疾手快拽住她,直接拉向了他懷里。
那么近的距離,很好聞的青草味,有那么一瞬她很想直接擁抱住眼前的他,可是理智告訴她那樣做不對。她往后退了一步,薛涵直接給她的腦袋一個“板栗”:“我的月姐,走路都不看路,夠笨啊?!币膊恢遣皇清e覺,她竟然在這聲責罵中聽到了一點寵溺,看來也是太久沒戀愛了,居然對小年輕有了幻想。
回程的地鐵上,她實在困得難受,迷迷糊糊之間感覺碰到了薛涵的肩膀,后來就昏睡過去了。再清醒過來時,才發(fā)現他的手一直護著她,就連后來回公寓,他也堅持要護送,說是為了避免她暈倒在哪個街角。
在公寓附近的菜市場,薛涵忽然跑進去買了一些菜:“不介意我借用你的廚房吧,好久沒有做過菜了?!本瓦B進她家的借口他都能找得這么好聽。
尹恩月著實看不懂薛涵了,實際上他是比她年輕的小伙子,但他更像歲月釀的一壺酒,有著讓人猜不透的深邃。
不見就是辜負,見了心里添堵
與尹恩月曾經相親的所有男生比,薛涵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他再好尹恩月也不敢觸碰。從前不戀愛是覺得他們配不上她的好,可如今,她覺得自己配不上薛涵的好。
她沒有接受薛涵,也不想推開,她忽然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
然而讓她更討厭的是,明明已經逃離小城很久了,老媽卻依舊遠程遙控著她的相親。據說這次相親的男人自己開了公司,樣貌也不錯,跟她一樣在深圳打拼,是所有相親對象里質量最好的一個?!百R楠可是小嬸兒費盡千辛萬苦給你打聽來的,要是這個都看不上,你就孤獨終老吧。”
尹恩月知道詛咒背后是對她的關懷,怕她風雨里無人相伴,怕她崩潰時無人安慰。可這樣的關懷,讓尹恩月身上背了千斤重擔,不見就是辜負,見了心里添堵。
賀楠的聯系方式在她的手機里躺了好久,直到那天這個號碼忽然來電:“恩月小姐是否有空,賞臉吃頓飯?”
該來的還是要面對。
雖說沒有從前的相親場面那么尷尬,可也好不到哪兒去,兩張年輕的都市面孔用一頓飯時間來交換彼此的婚戀價值,婚姻更像商品,而非愛的延續(xù)。正如老媽所說,賀楠一切都符合了尹恩月的預期,唯獨不符的是心意,她心里還裝著一個薛涵。
她從賀楠的保時捷下來的時候,薛涵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她看不清他的眼神,看不到他的情緒變化,只是她自己的心,像爬了很多只螞蟻,難過得要死。
明明是盛夏,可是尹恩月卻覺得那日的晚風特別涼,她走向薛涵的步履也變得沉重。他指著已經開遠的車子問:“不錯啊,坐上保時捷之后可以少奮斗好幾年呢?!?/p>
他的玩笑話,她卻聽得非常刺耳:“只是相親,你別亂想?!?/p>
“你當初離開小城就是為了避開相親,避開別人為你安排的人生,你那么努力地在深圳創(chuàng)業(yè)不就是為了突破桎梏,如今你又想鉆回去?那是你想要的人生嗎?”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刀,在尹恩月的心頭戳啊戳。
“那你要我怎么辦?”她委屈得想哭,“難道跟你在一起嗎?你連穩(wěn)定的工作都沒有,你除了能哄女孩子開心還有什么?”尹恩月說出口就后悔了,她分明看到他眼底亮著的星辰一點點暗掉。
在那個盛夏的傍晚,薛涵把她留在了人來人往里。
歲月沒有弄丟他
當尹恩月在各種網絡頭條新聞上看到薛涵名字的時候,已經距離薛涵離開深圳一年了。那個只愿兼職當攝影助理的他,成了不少媒體合作的攝影記者,總是第一時間去現場攝影的他,在圈內有著不錯的口碑。
其實從薛涵離開以后,那些藏在心底的感情就爬了出來,變成了入骨的思念,只是當時那么激烈地爭吵,她又怎么好意思先去道歉。當然,賀楠也只是她生活中的一個過客,就算婚戀價值再匹配,沒有感情的話,在一起也是徒勞。
那天她無意之間看報道的時候,看到好幾條暴雨新聞的圖片邊上,都有薛涵的名字,她的心被緊緊擰住。
或許是思念到了極限,她打開很久都沒有聯系的微信,給他發(fā)了一條信息:“最近怎么樣?什么時候回深圳?”信息發(fā)送出去的那一刻,她手都是顫抖的,害怕信息沉入無底汪洋沒人回應,害怕他回一句“跟你有什么關系”。
然而幾分鐘之后,手機亮了起來:“嘻嘻,想我啦?等你一條信息要一年這么久,真累??!這邊快忙完了,下周回去。”
尹恩月失聲笑了,真好,她沒有弄丟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