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日勒其木格·黑鶴
清晨,我和維加帶著槍,離開營地。
走出營地不久,在茂密的叢林中就顯現(xiàn)出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小徑,那是馴鹿小道,馴鹿長年累月地行走之后留下的痕跡。
我們走得很快,一直是他在前面帶路,他是優(yōu)秀的獵人,可以辨識出最細微的痕跡。
我們幾乎走了三個小時,中間只在一條清澈的小溪邊短暫休息,喝了一點兒水。
后來我們接近一片谷地時,聽到了烏鴉的聒噪聲。
在叢林之中烏鴉集聚意味著什么,我們都很清楚。
向前走了不遠,我就聞到那種特殊的氣味,盡管已經是深秋季節(jié),落了第一場雪,但還是可以聞得到。還好不是盛夏,否則我們將不得不面對食腐昆蟲大開盛筵的恐怖景象。
我們趕開烏鴉。它們不滿地大叫著,扇動著巨大的翅膀飛出不遠,棲落在附近的樹上。在它們飛動時,那黑色羽毛上金屬般閃動的光澤如寶石般耀眼。我從不嫌惡烏鴉,甚至認為它們是一種非常漂亮的大鳥兒。
馴鹿已經被開了膛,腸子之類的內臟被烏鴉撕扯了一地。
拋開這一片狼藉的表面現(xiàn)象,我還是可以看出它是被某種捕食動物獵殺的。它身邊的土地上留有掙扎時留下的紛亂蹄印,而頸部有對穿的撕裂傷口,那是擁有巨大犬齒的動物留下的,附近的地面上有濺落后已經發(fā)黑的血跡。而它的肚腹,顯然也是被捕食動物撕開的,烏鴉沒有撕開馴鹿皮的能力,它們也就是撿些殘羹冷炙。
維加在附近尋找那個捕食動物留下的痕跡,我坐在死去馴鹿身邊的一棵倒木上休息。
馴鹿半睜半閉的眼睛倒是完整無損,由于被捕殺的時間不長,眼睛還沒有干癟,上面似乎蒙覆著一層看不透的灰色霧氣,也就讓它那凝固的目光帶有一種傻呵呵的不知所措的古怪表情,一切似乎都發(fā)生得過于突然了。它在被撲倒的那一刻還沒有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也許是命里注定的事吧,當它剛剛降生時,就應該留在叢林之中的,連母鹿都已經放棄它了,但我還是將它帶下了山。這時我才意識到,它就是在這片谷地上面的山坡上出生的。
我過去找正蹲在地上研究痕跡的維加。
秋天的第一場雪幾乎沒有存住,但一些角落還是留下了薄薄的雪層,捕食者在兩棵樟子松間的雪地上留下了非常清晰的足印。
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并不比我的手掌小多少,看起來酷似熊的足印,但從雪被壓實的厚度來看又不像是熊,體重顯然要比熊輕得多。
“是熊嗎?”我在維加的身邊蹲下,問他。
“不是?!本S加搖了搖頭,把自己的手掌放在爪印上進行比較,那爪印的大小幾乎與他的手不相上下。他輕聲地用鄂溫克語嘟囔著什么,這是一個我從未聽過的陌生的單詞。
“就是這東西去年冬天偷走了我陷阱中的兔子。后來我查看過雪地上的足印,它就跟著我的腳印,溜進我設的陷阱,把被套住的兔子都吃了。鬼得很,根本不讓你看到蹤影。還進帳篷偷東西。”維加拍了拍手,抬頭看看天色,“今天它不會再來了,我們回去吧?!?/p>
鹿皮已經被損壞得不成樣子,維加也就放棄了剝下鹿皮帶回營地的打算。
在回營地的路上,我試著向維加了解這究竟是一種什么動物。它顯然不是犬科動物,在這一片林地里,很少有狼出沒;也不像貓科動物,附近我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過猞猁之類的動物。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
維加告訴我,這是一種非常隱秘的動物,神出鬼沒。
最后,我終于弄明白這種動物的長相,按照維加的描述,這東西應該是這樣的——砍掉尾巴之后,就是一頭小熊。
那究竟是什么動物?是袖珍的熊,還是熊的新的亞種?不會吧。我還是一頭霧水。
第二天,營地里回來了幾頭在春天鋸茸季節(jié)跑得太遠的馴鹿,它們的鹿角已經長成干杈子。這幾頭鹿生性粗暴狂野,喜歡攻擊其他的鹿。為了防止它們撞傷其他的鹿,維加決定鋸掉它們的鹿角。
盡管身體中對鹽的渴求讓它們回到營地,但是荒野的召喚時時在鼓勵著它們走得更遠。它們已經不再那么溫順,長久地在林地里的游蕩已經讓它們血液中的野性悄然復蘇,它們不再相信人類。所以,盡管它們跟著鹿群在營地的附近游蕩,卻根本無法接近。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地上布好繩套,然后用鹽或食物引誘它們上鉤。那是既耗費時間又耗費體力的事情,而且很危險,被套住撲倒時,它們會拼命揮舞鹿角,胡亂踢蹬尖硬的蹄子,人稍不留神就會受傷。
維加不能陪我一起去了。
我估計昨天那頭野獸飽餐一頓之后一定是找地方休息去了,馴鹿還在那里,它還會到那里去繼續(xù)吃肉。
我想看看那到底是一種什么動物。
我剛剛走出營地,維加就拎著半自動步槍追了出來,換下我肩上的小口徑步槍。他告訴我,如果有機會,就殺了那東西,省得再禍害馴鹿。
一般外出尋找馴鹿,只帶小口徑步槍就足夠了。在這叢林之中,半自動步槍——也就是被我稱為大槍的這種大口徑56式步槍,僅僅用來對付襲擊營地中馴鹿的熊。
難道那東西跟熊一樣危險不成?
但維加并沒有說更多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