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宇
于老師是我的高中數(shù)學老師。
于老師中等個子,黑黑濃濃的眉毛下有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直視誰,誰就會發(fā)怵。于老師蓄有濃密的胡須,像魯迅那樣一字形,根根筆立,短而粗,橫如椽。他的臉上總沒有笑意,要想看到他的笑,就如同看到日全食一樣難。有時,他不僅不笑,臉上還有幾道紅紅的指甲劃痕,看著讓人生畏。
于老師上課只帶一支粉筆、一本教材。他從來不帶什么教案,就是教材也很少有人看見他在課堂上翻看過。但一講到什么定理,或者定義,他能準確無誤地說:請同學們打開第×頁,看第×行至第×行。
那時我們上課還沒有電鈴,敲鈴上課是值日老師的事。鈴聲的敲法十分講究,聽鈴聲的輕重緩急,就知道是上課、下課,還是緊急集合。上課鈴最后一響時,分秒不差,于老師站在了教室門口。
“上課”,“起立”,“坐下”,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話語過后,于老師開始慢條斯理地講起課來。他拿起粉筆從左邊寫起,字跡娟秀。三角形、圓形、平行四邊形,于老師信手畫著,一般人即使用圓規(guī)、三角板也輕易畫不出那些個圖形來。
于老師的板書分左、中、右三大塊,中間一塊是新課要點,左邊一塊是復習舊課內(nèi)容,右邊一塊是練習用的。于老師的課深入淺出,說到重點處,語調(diào)也迅速上揚,眼睛鼓得溜圓溜圓。
黑板是于老師的計時器??粗诎宓目臻e之處越來越小,我們就知道,快下課了。
粉筆是于老師計時器的秒表??粗种械姆酃P漸漸縮短,不用看鐘表,就知道離下課不遠了。隨著那支粉筆寫得只有一粒黃豆大,隨著黑板右下角只剩下一兩個字的位置,隨著于老師最后那個圓圓的句號畫圓,下課的鈴聲就十二分地準時敲響。
于老師沒有用過黑板擦,他只管寫,不管擦。有一次,于老師走進教室,掃了一眼黑板后,就在講臺前靜靜地站著,一聲不吭,這一站就是幾分鐘。全班同學一個個莫名其妙,教室里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得到。最后還是值日生看出了玄機,趕緊走上講臺,再一次將黑板上幾處沒有擦掉的字痕擦得干干凈凈,于老師這才開口講課。
于老師的家在校內(nèi),房間就在教室走廊的盡頭,離教室只有十幾米遠。于老師夫妻關系不和,經(jīng)常聽到他愛人對他大聲喊叫。他們吵架好像是“約定”好了的,大都在房間內(nèi),關緊房門進行。有時,屋里傳出“砰”“哐啷”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我們判斷于老師和妻子一定是打起來了。
上課鈴聲是他們夫婦停止吵架的和事佬。不論他們吵架的叫喊聲如何激烈,鈴聲一響,都會戛然而止。于老師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過,準時站在了教室門口。他剛從激烈的爭吵和撕打中撤出,卻看不出情緒與不吵架時有什么兩樣。我們只能從于老師臉上那一條條紅色的指甲劃痕,推測剛才吵架的激烈程度。于老師帶著指甲劃痕上課,一點也沒有影響他講課的精彩。我們班的數(shù)學成績,總是同年級中最好的。
(作者單位:湘潭市鶴嶺鎮(zhèn)中心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