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清
溫涼參半的風吹過葉苞初綻的枝頭,春天已翩然而至。冬已在瞳孔里完全散去,秋和夏卻還在回憶里。
常常想,沒有哪一個街路沒有人來人往,沒有哪一個四季沒有人來人往。俗世悲喜的故事在人來人往里發(fā)生。
可當屈夫子沿著汨羅江憤而高唱“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時,我相信他的世界沒有人來人往,郢都街路的喧嘩只能襯托他孤寂的內(nèi)心。當五柳先生在秋日的暖陽中“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時,我相信他的世界只是曖曖遠人村的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而不是人來人往。
人來人往是喧鬧的,與寧靜相悖的。萬事萬物,過猶不及,喧鬧過后,是否內(nèi)心便求一方寧靜?大隱隱于市?!敖Y(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是需要境界的。
我們的時間都去哪兒了,倏然自問,突然驚覺原來都給了人來人往的喧鬧。
有月亮的晚上,我不拉窗簾,看見玉盤一樣的月亮掛在天上,淡淡的清輝瀉在床前,心緒美到哀傷,清麗的句子流淌在心里,“故鄉(xiāng)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童年的那些回憶,走過的那些路,悲喜交集的人生,突然都變得美麗而透明,思緒像一只水晶的蝶,在月光里飛舞。世間不爭名與利,俱皆美好,人來人往,又何妨讓心靈獨行?
冬月里利用假期去最北邊的漠河,那里有安靜的夜,安靜的街路,潔白的天地。世界變得從容安然。關(guān)掉手機,沒了互聯(lián)網(wǎng),我并沒有寂寞得要死,讀著書,記著隨性的筆記,靠著房東家燒的滾熱的火墻吃著冒熱氣的烤土豆,原來不放調(diào)料的土豆是這般好吃的味道——土豆最本真的香。夜晚你能聽見雪從枝頭掉落的聲音,有太陽的時候天又高又藍,我睡得像返璞歸真的孩童。
假期結(jié)束,我回到公司,看到無數(shù)個未接電話,可是我不在公司,也不接電話,公司的天也沒塌下來。
乾隆皇帝下江南,看見遠遠的一艘大船在江中劃過,他指著船問旁邊站著的紀曉嵐:“紀愛卿,你說那船上有多少人?”紀曉嵐忙叩頭答道:“回皇上,那船上有兩個人?!鼻∴帕艘宦晢柕溃骸昂我砸姷??”紀曉嵐從容不迫地回道:“一個為利來,一個為利往,古今兩人。”乾隆深以為然。人來人往皆為利,這是自古有之,通達世事經(jīng)濟是生存之本,吃穿住行,妻兒老小,哪一樣不要錢呢?規(guī)避世事,遠離物質(zhì),世間有條件做到的沒幾人。弘一大師也許算一個。愛情與富貴皆達圓滿,世間唯佛法可依了吧。俗世凡人卻要在紅塵世界人來人往中求一席之地。
但縱使世界是永不停擺的鐘,我們還可以選擇小憩。長途跋涉走上某個暫停的小站,看一看漫天的星光,吹一吹夜晚幽靜的風,或者就賞一賞人來人往世間百態(tài)。換了角度,升了高度,余下的旅程定有不一樣的風景??v使東鄰的影壁,西鄰的竹,無壁無竹的你依然可以看見月夜最美的竹影。
“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比藖砣送?,忘一會兒名利吧,何妨踏一程絲路花雨,給生命一點從容。
(編輯 王玉晶/圖 錦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