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直播存在諸多亂象,各地都在探索規(guī)范方法。2月1日起施行的《武漢市未成年人保護條例》規(guī)定,視頻直播網站聘請未成年人擔任主播或者為未成年人提供主播注冊通道,應當征得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監(jiān)護人的同意。
未成年人當主播該不該禁?如何規(guī)范?
陳一天(廣東省律師協(xié)會政府法律顧問專業(yè)委員會委員)
未成年人的身心都處于成長階段,無論是知識結構、社會經驗、人生閱歷,還是價值觀念,都處于發(fā)展成長期,具有易受影響、自控力差等特點。
從事網絡直播對未成年人可謂害處多多:必然影響未成年人正常的學習生活節(jié)奏;長時間直播或觀看直播,不但造成身體和視力受損,也極易形成癮癖;網絡直播一對多的開放性與互動性特征,極易導致未成年人受到網絡低俗、不良文化的影響;在直播過程中,同齡人彼此之間的互動、模仿、攀比以及直播界流行的打賞規(guī)則,都有可能給未成年人留下難以估量的潛在影響。
允許未成年人從事或參與網絡直播,無異于把肉放在砧板上。如何讓未成年人遠離網絡直播?
首先需要各大網絡直播平臺把好第一關。2016年,多家經營網絡直播的企業(yè)負責人曾共同發(fā)布《北京網絡直播行業(yè)自律公約》,承諾所有主播必須實名認證,不為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提供主播注冊通道。文化部也曾印發(fā)《網絡表演經營活動管理辦法》,規(guī)定網絡主播要進行身份證實名注冊。
但實際情況是,很多未成年人在注冊審核時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證,而直播平臺推出的刷臉認證,也能輕易地找人冒充通過。
堵住這些監(jiān)管漏洞,需要孩子的父母家人加強對孩子的教育和引導,幫助他們理性客觀地認識網絡直播。另一方面,直播平臺也不能只認身份證和審核時的“刷臉”,還要加大日常巡查的力度,一旦發(fā)現未成年人參與直播,應強制其下線。
張掉(法律學者)
簡單禁止未成年人從事或參與網絡直播,一是難以操作,二是效果并不理想。有的數學學霸直播自己解題,有的小記者直播采訪,很難說未成年人的網絡直播都是不健康的、應該禁止的。因此,對未成年人從事或參與網絡直播,進行合法有序的監(jiān)管才是當務之急。
網絡直播平臺必須把好未成年人直播的第一關,平臺除了遵守國家相關規(guī)定,對未成年人直播要求實名登記外,還應制定更嚴格的操作細則。
首先,應當取得未成年人監(jiān)護者的聯系方式等重要信息,在具體直播中及時對未成年人主播監(jiān)護人進行信息反饋,形成平臺與未成年人主播監(jiān)護人之間信息交換的良性循環(huán)。
其次,針對未成年人平臺應設定最長直播時間,例如每日不超過兩個小時。一旦超時,平臺應有類似斷網的處理設置。
第三,內容上堅決杜絕未成年人直播低俗、暴力、恐怖等違禁內容及不適合未成年人接觸的其他內容,一旦發(fā)現違規(guī)情形,平臺必須對違規(guī)賬號采取該實名用戶永久下線的強制措施。直播平臺都有一定數量的“超管”(對直播間違法違規(guī)行為有權實施警告、封禁等措施的管理者),未成年人進入直播間,平臺應安排專門的“超管”值班。
第四,平臺應當將未成年人直播間向相關部門進行備案,監(jiān)管部門應保持對未成年人直播的監(jiān)督常態(tài),如果發(fā)現未成年人直播間出現危害主播自身及其他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行為,應對該直播平臺實施罰款、吊銷營業(yè)執(zhí)照等處罰,對平臺負責人進行罰款,甚至追究其行政責任乃至刑事責任。
楊曉波(北京國漢律師事務所律師)
新浪微博數據中心發(fā)布2016年的一次統(tǒng)計數據顯示,11歲至16歲的網絡主播占到主播總數的12%。結合網絡主播的巨大基數而言,未成年人主播數量已經很驚人。另據媒體報道,除了直播游戲,還有未成年人直播抽煙喝酒、攀比名牌,甚至進行脫衣等色情內容的直播。這些小主播相互比拼粉絲數量,甚至有的中小學生想輟學當職業(yè)主播,有的家長覺得孩子直播能賺錢,非但不阻止,還提供各種便利。
直播可以被視為一種民事行為,根據我國民法,未成年人分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和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到底未成年人從事直播算不算違法呢?
根據法律規(guī)定,不滿8周歲的未成年人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由其法定代理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滿8周歲但不滿18周歲的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經其法定代理人同意、追認,但是可以獨立實施純獲利益的民事法律行為或者與其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法律行為。我認為,網絡直播因其具有引發(fā)眾多法律問題的復雜性,不應將其視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可以獨立實施純獲利益的民事法律行為或者與其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法律行為”。所以,未成年人要參與網絡直播,都應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或經其法定代理人同意、追認。此外,需要明確直播平臺對未成年人直播應當履行的監(jiān)管義務和需要承擔的法律責任。
王雷(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副教授)
《武漢市未成年人保護條例》在起到示范作用的同時,仍有需要進一步完善之處。
條例對于未成年人擔任視頻主播方面的規(guī)定顯得過于簡單。例如,對于未成年人在直播中的各種行為,如何判斷是“純獲利的行為”,如何判斷是“與年齡、智力相適應的行為”等,都沒有作出更為細致的規(guī)定。
針對條例中未細化的內容,有必要在民法總則的下位法中進行細化,對未成年人不同類型的網絡行為進行分類。超過8周歲不滿18周歲的孩子,偷偷用父母的銀行卡打賞網絡主播近十萬元,這種行為明顯與他的年齡不相符,那么如果他自己作為主播接受粉絲的打賞呢?這是純獲利行為嗎,又是否與其年齡智力相適應呢?須知,如果限制行為能力人實施買賣或贈予行為時,他們能否獨立實施該行為,其實在司法上是可以用物品的價值來衡量確定的。一般可以用他們的零花錢的數額或支付能力作為判斷標準,由于每個家庭具體情況不一樣,所以是以符合社會大眾的普遍認知為標準。
如果是監(jiān)護人鼓勵未成年人去從事直播并獲取報酬、某些平臺或某些網絡直播間主動招募未成年主播并從他們的直播獲利中漁利,這就涉及了違反勞動法的問題。勞動法第十五條規(guī)定,禁止用人單位招用未滿十六周歲的未成年人。
此外,武漢條例規(guī)定,視頻直播網站聘請未成年人擔任主播或者為未成年人提供主播注冊通道,應當征得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監(jiān)護人的同意。但是,卻沒有明確規(guī)定“征得”的方式,究竟是當面、書信、電話、網絡郵件還是網絡注冊協(xié)議征得中的哪一種,或者都可以呢?如果每一種都可以,那么該規(guī)定并不是對未成年人進行網絡直播所作的限制,反而等同于給全面放開未成年人網絡直播提供了法律依據。這一點一定要引起監(jiān)管部門的警惕。
所以,我建議國家以修訂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形式,從國家立法層面,對限制未成年人注冊網絡直播平臺賬號以及以主播身份進行網絡直播的行為作出更為明確的規(gu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