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林
在長城,我們是否聽見了大青磚的吶喊?在鳴沙山,我們是否聽懂了大荒漠的吟唱?在秦陵,我們是否聽清了兵馬俑的交談?
一只新石器時代笨拙的陶罐是靜默的,但我們可以傾聽到獵人們的談笑風生,因為在這些易碎的陶罐上附著了遠古的錄音。它不單是盛水的器皿,也不啻是珍稀的文物,古人留下陶罐的同時,也留下了其精神密碼和文化芯片。
智慧的人類將原本不著痕跡、不顯形影的靈魂注入音樂、文學、雕塑、繪畫、建筑和自己日常所碰觸過的一切事物。他們?yōu)樽约旱木袷澜缇喸炝艘粋€獨立的藝術王國,與大自然分庭抗禮。
我們可以傾聽一幅畫、一座雕塑、一首詩歌。從安格爾一傾至今尚未窮竭的《泉》,我們聽見了少女通體所宣泄的青春的快樂;從凡·高的《向日葵》,我們聽見了生命不可壓抑的火焰的升騰;從羅丹的《思想者》,我們聽見了巨靈的跫音響徹蒼穹大地;從濟慈的《夜鶯頌》,我們聽見了星輝月色下愛神的婉嘆清歌。
倘若世間沒有穿透力、感染力極強的音樂,人類將何以自處?音樂是時間的藝術,其空間亦無邊遼闊,任人悠游無礙,流連忘返。我們傾聽那些優(yōu)美的作品,雙耳宛如花苞一樣舒放,對現(xiàn)實世界的耐心將因此增強。一面固然鄙陋庸俗,另一面則高雅純凈。
音樂是酒神耍的魔法,使人飄飄欲仙,醺醺欲醉,忘乎所以。有時,我們并不能從音樂中獲得任何畫面,搖滾樂就是如此,它令我們熱血沸騰,幫我們將寂寞轟成碎片。音樂不僅使人癡迷,還使人超脫,暫且把人間萬事撒手放開。繪畫訴諸視覺,需要心靈擊鍵而和,撥弦而應,當你傾聽時,就如同傾聽若有若無、稍縱即逝的歌聲那樣,你會有一種亦幻亦真的感覺。我們?nèi)绾蝺A聽莫奈的《日出》?在云層中隱現(xiàn)的那輪朝暾,乃是精神的飛鳥,它發(fā)出振翅聲,以示我們心靈中不屈的掙扎。
目迷五色很平常,耳朵卻不會輕易被騙。噪音和樂音涇渭分明。
四處游歷的人,閱歷甚廣,倘若有所見而無所聞,就絕非小小的遺憾。一個人的眼光通常只停留在形形色色的事物的表面,難以深入其內(nèi)核,捕捉其精髓。
世間識字的人很多,但閱讀古今中外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務必心靈積極參與,你傾聽作者的訴說,理解其語焉未詳?shù)牟糠?,只有這樣,深入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你才能豁然開朗。
我們能否毫不費力地傾聽到藝術家的心聲?面對一部杰作,我們往往苦于找尋互通的途徑,就因為我們在高大的圍墻外面踟躕,不得其門而入。藝術的大門總是虛掩的,對一部分人意味著“不行”,對另一部分人則意味著“可行”。我們要踅入其中,就必須經(jīng)由視聽,歸向心靈。不會傾聽的人就好像停留在默片階段,略強于牽線木偶。
一個人緊閉雙目,也可以與大師心心相印,若能傾聽,就是異國的語言也不成障礙。獨特的藝術運用獨特的表達,訴諸視覺和聽覺,在沒有色彩的地方看見色彩,在沒有聲音的時候聽見聲音,這正是大多數(shù)人所匱乏的能力。見可見之物,聞可聞之聲,只能將我們引向聰明。于無影處見真形,于無聲處聽驚雷,才能將我們引向智慧。
傾聽,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傾聽,你必定妙會于心。最初時,你可以傾聽大自然中的天籟,因為無論愚智,它都會向你敞開襟懷,讓你耳有所聞,心有所感。某一天,你面對真正的藝術品時,你將驚奇地發(fā)現(xiàn)冥冥中那些神秘的聲音撲翅而來,向你訴說心曲,就像邂逅了一位暌違已久的友人,你肯定驚喜交集。
正因為如此,瑞典科學院將2016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頒給美國歌手鮑伯·迪倫,可謂“腦洞大開”,值得點贊!鮑伯·迪倫將詩歌化入音樂,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以半個世紀恒在的熱力溫暖人心,確實功莫大焉。
“目迷五色很平常,耳朵卻不會輕易被騙?!币徽Z道出了“傾聽”的重要性。然而,這里所謂的“傾聽”,不是簡單地停留在聲音通過耳膜的一次次振動,而是延伸至在心靈積極參與下的、能夠勾連起人生體驗的內(nèi)心活動。所以,我們不但能夠“傾聽”到有聲的音樂,也能“傾聽”到無聲的文學、雕塑、繪畫、建筑或日常所觸碰過的一切事物。尤其是后者的“傾聽”——于無聲中聽有聲,是一種能夠充分調動起一個人的知識、閱歷、修養(yǎng)、品味、境界的心靈盛宴。讓我們學會“傾聽”,用美妙和豐富涵養(yǎng)心靈。
【文題延伸】聆聽;滋養(yǎng)心靈;傾聽的真諦……(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