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香
英國作家薩達卡特·卡德里《不公正的審判》,描寫的是跨越西方2000多年的審判史。作者把一個又一個非同尋常的審判拉進了尋常人的視野:從兩千年前蘇格拉底被審判,到持續(xù)發(fā)酵多時的薩勒姆女巫案;從法國大革命中斷頭臺上的冤魂、莫斯科審判中無以計數(shù)的冤案,再到今日撲朔迷離的辛普森案。每個時期都出現(xiàn)了不少理想與現(xiàn)實錯位、罪與罰不對等的案例,其中不乏或滑稽透頂,或迷霧重重的冤案。作者通過對歷史深處案情的回溯,傳達出對司法公正的呼喚。只是,“這一路上,正義與復仇、秘密與公開、迷信與理性不斷糾纏”。
古代的審判方式讓人驚嘆不已。在古埃及時期,那些剛剛死去的心臟,會被放在天平上,天平的另外一端放著瑪特女神的羽毛。假如羽毛那端下沉,死者的靈魂將通往天國的道路,反之,兇狠的阿密特將會吃掉死者的心臟。在7世紀的歐洲,被告人只需要把愿意為他無罪宣誓的人召集在一起,即可證明他的清白。而對于動物的審判,更令人大跌眼鏡。1545年4月,阿爾卑斯山上的農民將大肆侵襲的象鼻蟲告上了法庭,象鼻蟲不會說話,因此法官安排了兩位律師為象鼻蟲辯護,雖然審判結果不為人所知,但類似的案件卻不在少數(shù)。
作者試圖論證的,并非是審判之于每個時代的特征,而是希望借審判這樣一個側面,表現(xiàn)人類行為模式的特征。一次不公正審判,比十次犯罪的危害還嚴重。最初的神明裁判反映了人類早期司法活動在處理犯罪時的迷信。在信仰崇拜的基礎上出現(xiàn)了糾問式審判,通過野蠻、血腥的刑訊方式來獲取證據(jù)是這一審判方式的核心,這種反人性的審判從產生開始就埋下了崩潰的預兆,而法國國王腓力四世和羅馬教廷卜尼法斯之間的較量,則加速了糾問式審判的廢除,代之以陪審團審判。隨著歷史的進展,正義的天平在不斷重新校準。
法律的存在是為了讓人們成為善良的人,最大限度地抑制犯罪事件的發(fā)生,還是僅僅為了懲罰罪惡?書中寫到,2000多年前,對蘇格拉底的審判,一方面將法律推向了理想化的神壇,一方面也激發(fā)了人們對理想法制的思考。柏拉圖稱蘇格拉底是那個時代最勇敢、最聰明、最正直的人,然而完美如他,亦是被法律制裁,服毒自裁。因此,柏拉圖說這是一次錯誤的審判,錯到要了蘇格拉底的命,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然而,錯誤的審判并不只這一次:長達兩個世紀的巫術審判令數(shù)以萬計的人蒙冤死去;莫斯科審判案被稱為一場審判秀。所謂公正,像一把鋒利的雙刃劍,既要了無辜者的性命,也令人們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如果審判失去了公正的準繩,善良的人被懲罰,罪惡的人被寬恕,公平正義將變得毫無意義。作者關注的是西方的審判,事實上如果對比中國的法制史,我們可以看到中西方在法制發(fā)展過程中有許多驚人的一致。秘密審判、公開處刑是一方面,巫術審判、對尸體的審判也并非西方獨有。正如作者所說:“審判這個被人們所尊崇的儀式,供奉著一個崇高的理想:人們應該在實施懲罰之前暫停一下,讓深思熟慮凌駕于直覺之上?!?/p>
盡管人類審判制度仍然不理想,而且反復無常,但很顯然,作為一名法律從業(yè)人員,作者仍然認為:“刑事審判其實展現(xiàn)了人類尊嚴的含義,顯示一種文明尊敬地對待最卑微的敵人——假定他們是無罪的,讓他們能夠平等地對抗,給予他們辯護人為其辯護?!蔽阌怪靡桑安还膶徟小比匀粫霈F(xiàn),但趨勢也顯而易見,肯定會越來越少。雖然絕對的公平與正義仍然只是一種理想,但理想正在一步步變?yōu)楝F(xiàn)實。
(《不公正的審判》,[英]薩達卡特·卡德里 著,楊 雄 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