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木
她本來要問你昨晚到哪里去了,那么晚才回來?結果口腔里卻跑出來:你昨天是不是和小三在一起?
他牽著女兒下樓梯。樓梯有點窄,還是不銹鋼的,踏板不干時,就稍稍有點滑。當初對復式樓裝修時就沒考慮這么多。小時候,女兒在樓梯上滑倒過幾次,長了記性,只要爸爸在家,一定要爸爸牽手下樓?,F(xiàn)在女兒已經(jīng)十五歲了,都上高一了,依然要他牽。每次牽的時候他就會想,如果女兒一輩子要他牽,他也愿意。
他和辰辰都不做聲,司空見慣。
她沖到他前面,攔住了他,提高聲音,關小年,那小三是誰?是你們公司的哪個小妖精?你告訴我,我成全你們!
說完這句,她還覺得不過癮,又加了一句,不成全你就不是人!
他本想一早就告訴她,他昨晚接到公司老總的電話,要他陪陪從內(nèi)蒙古來的客人。公司從來不要求他們在工作之余陪客人,自己的客人自己陪。但昨晚是個例外。老總肯定是有另外重要的事。于是,他就爽快地答應了。內(nèi)蒙古來的客人善酒,對內(nèi)地酒文化極有興趣,他當然要傾全力作陪。喝完酒都十點多鐘了,他們又去逛了夜市。夜市是新開張的,賣衣服日用品化妝品的,更多的是賣特色小吃。面對琳瑯滿目、香氣撲鼻而又長相可愛的小吃,內(nèi)蒙古客人又興奮了起來。于是,兩人各拎著一箱啤酒,一路吃吃喝喝,一直到醉。一醉就想著醒酒,周邊的汗蒸房也如雨后春竹般,他們就逛進了一家汗蒸房,一邊蒸著,一邊聊著雙邊文化,還把公司的業(yè)務順便也聊成了。
早上起床,見她緊閉眼睛,以為睡得很熟,想著晚上回來再解釋吧。結果還未出門,她就沖了出來,還當著女兒的面,腫眼泡腮,披頭散發(fā),身體散發(fā)著螨蟲的尸體味兒,與母老虎和巫婆又有何異 ?想解釋的東西一下子就像鱔魚一樣遛走了。他撥開了她。沒怎么用力,她身子竟然朝一邊歪去。她順勢抓住了他的手肋,冷笑道,從來只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怎么,學會打人了?
辰辰站在門口,怨恨地望著他們。
心針刺一般地痛。只有辰辰的眼睛才能讓他有這種痛。黑白不能分辨,對錯無處評說,憋屈已不足以說明他的心情。面對她情深意切的指責,他甚至有點惶恐,不知該怎么收場。他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真的有這方面的事?只是忘記了而已?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怯意,更加斷定了他的出軌。他好久不再迷戀她的身體了?就是偶爾為之的床震,也是三兩下草草而就,不再有那種天翻地覆地動山搖的感覺。身體像荒蕪的田地,只任野草瘋長。她的心一點點涼,然后再一點點熱,最后身體里像灑了汽油一樣燃燒了起來。她瘋了一樣,用雙手抓撓了起來。
見戰(zhàn)爭終于爆發(fā),辰辰開門出去了。
聽到門砰地一聲,沒有辰辰的觀戰(zhàn),他放松了一些。臉上感覺有刺痛感,用手一摸,竟然有血。眼前突然被紅色包圍,就像有人往他眼里塞了炮燭一樣,轟地一聲,硝煙彌漫,炸飛了一切,只剩下紅色的血……他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扔在沙發(fā)上,氣極敗壞地說道,秦瑯兒,你如果瘋了,老子就帶你去看??!你如果沒瘋,就不要胡亂指責。你說老子有小三,就一定要拿出證據(jù)來。否則,就別怪老子不認賬!真就揍了,你把老子怎么樣?
啊?!你……想造反么?她抓起沙發(fā)上的抱枕,朝他扔去。
老子就造反了!他把抱枕又扔回去了。
她站起身,又扔了柜子上的陶瓷存錢罐。罐子破了,零錢滾的滿地都是。她歇斯底里地叫道:離婚!
他也叫,離婚!不離婚不是人!
她四處在翻找東西,然后上樓找。不知道找什么,如果找到了刀,自己會很危險的。他連忙提醒她,找身份證,是吧?在臥室的床頭柜下格里。還有,別忘了把衣服穿好!
話音未落,一個花盆砸在他的頭上。眩暈起來,但他扶住了不銹鋼的樓梯扶手,還好,那花盆是個塑料花盆,只是養(yǎng)了一朵多肉,還是辰辰從學校附近抱回來的。并沒有流血,也沒倒下。問題是他不想倒下,不想讓這個臭婆娘看笑話。
她下樓了,拿著包,臉上還擦了BB霜,頭發(fā)也不凌亂了,恢復了一點往日的模樣。這種情形她還會化妝 ?可見氣定神閑。她還是有些優(yōu)點的,比如她從不挑食,比如親戚朋友都很喜歡她,比如她長得漂亮,比如……他開始猶豫,離婚是不是太突然了?畢竟還有辰辰。
她看出了他的臨陣脫逃。心里沒鬼,怎么會想逃?難道自己的男人也要像外面?zhèn)髀劦哪腥艘粯?,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她秦瑯兒絕不容忍!寧愿高傲地發(fā)霉,也不低賤地湊合。我一個堂堂的國家一級心理咨詢師,國家一級教師,一定要有自己的操守。對于這種男人一定不要放過。于是,她鄙棄地說,你就是一個始亂終棄、卑鄙無恥、猥瑣下作的小人!
看到她蔑視的眼神,他決絕地說,不用多說,離婚就是。
他去拿包,包不見了,車鑰匙不翼而飛。他開門,女兒站在門外,淚流滿面,拿著他的包和車鑰匙,望著他們,聲淚俱下地說,我不讓你們離婚!你們……你們就是兩只大狗熊!
說完,從包里拿走了身份證,把包和鑰匙扔給了他,跑遠了。關小年氣極敗壞而又焦急萬分地喊,辰辰——辰辰,我送你!小心遲到了。
辰辰影子也不見了。
辰辰把身份證藏了起來,打死不拿出來,婚暫時離不成了,但兩人從此不再說話。辰辰有次還把兩個人拉在一塊,把手疊在一起,也沒讓兩人開口。秦瑯兒第一次見他這么決絕,心也涼了半截,心想:既然這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隨他去吧!他愿意怎樣都奉陪到底。
下班剛接了辰辰回家,閨蜜陳紫寒給她微信,喊她出去吃西餐,然后再逛逛。
她對辰辰說,紫寒阿姨約我出去坐坐,不在家吃飯。你的飯在冰箱里,餓了,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了。
辰辰坐在書桌前寫作業(yè),沖她擺手,說,噢,知道了。媽媽玩的開心,早點回來!
她心一熱,過去抱了一下女兒,說,乖乖,真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不,我是媽媽的貼心暖胄甲。
那可是二年級的味道噢,加油!
母女倆笑了。
她開著自家紅色大眾出小區(qū)大門時,看見關小年的黑色比亞迪進來了。比亞迪是他去年用公司發(fā)的獎金買的,十萬不到,但車型漂亮、氣派,不看車頭,還以為是大奔呢。國營公司的中層骨干干部,四十不到,還算年輕,正是有為之年,公司那些年輕女孩不明擺著要投懷送抱么?憑他對自己不理不踩的態(tài)度,不說已經(jīng)投懷送抱,至少是暗通款曲。這樣一估摸,心頭的氣又拱了上來,腳猛踩油門,車轟地飆出了大門。
紫寒已點了菲力牛排和黑椒牛排,喝著檸檬水等她。西餐廳里放著《畢業(yè)生》的主題曲《斯卡布羅集市》。這是她大學時就非常喜歡的歌典,不禁跟著哼唱。門口突響歡迎光臨的聲音,見秦瑯兒進門,忙叫服務生上菜,然后笑著對她說,瞧瞧,大美女變成了大熊貓,是不是和關小年同學恩愛過度哇?
哪里有?都要離婚的節(jié)奏好吧。
怎么可能?他那么愛你。每次聚會,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切……都有二十多天不近我身,哪里談得上愛?
她三言兩語講了和關小年的吵架經(jīng)歷。
紫寒是中心醫(yī)院的耳鼻喉科的醫(yī)生,比她大兩歲,結了四次婚,男女之事要比她懂得多。她們還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在老鄉(xiāng)QQ群里相識,一次見面后竟然知道是在同一所中學讀的高中。很多記憶相同,經(jīng)歷也類似,都是從石橋鎮(zhèn)子里的高中考上的大學,大學畢業(yè)后就順理成章地到城里工作。于是,兩人因為有共同的話題而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這種友情持續(xù)了十八九年,比關小年認識的還早。紫寒嬌嬌柔柔一個小清新,小鼻子小臉,眼如秋水般安靜穩(wěn)沉。而她卻是風風火火,熱情爽朗,深眉大眼。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卻又能互相吸引,互相解讀彼此的心事。
服務生已送上了牛排,牛排還在鐵板里滋滋作響,香氣撲鼻。紫寒邊切著牛肉邊說,我感覺這次是你不對。無理取鬧還是要講氛圍的,當著辰辰的面,他就不會把你當女人看,而是把你當媽媽看了。不能在辰辰面前談這些夫妻間才能說的話題了,這會在她的人格形成上造成負面影響,你一個大學老師,連這點都不懂么?
從小就這樣,女兒也應該習慣了。其實對這個,我也懂??墒?,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唉,對于你來說,也是。能控制自己也就不是你了。多想想對方,可能會好點。關小年不近你身也不能說明他不愛你。男人四十上下也是一道坎。相對二三十歲的年紀,他們的身體會起一些變化。那方面的功能會減弱,主動進攻性也會跟著減弱。更何況面對的是看了十幾年的面孔,需要新的刺激才能喚醒他,你也不要全怪他。這方面你也有責任。
那就是說:換一張面孔會好起來?
當然吶!新鮮感對每個人都適用。
怪不得你都換了四個男人。這個牙科醫(yī)院的杜院長怎么樣?他還是白吃白喝不給一分錢?
嗨,別提了。我正要和你商量,怎么把這個白吃院長請出家門?和他結婚這兩年,我也看明白了,他是吃定我了!他一個牙醫(yī)院長,一個月賺多少錢?吃住在我這兒,一分錢不出,還說房子也有他一半。
竟有這種渣男?你們結婚前就沒有財產(chǎn)公正?
結婚時哪想過這問題?想著他財大氣粗的一個院長,眼里哪會有我那套舊房子?沒想到他這么賴皮。
找人砍死他!這個垃圾。
別說胡話了,我也不想為這種人惹上命案。
紫寒把自己盤里切好的菲力牛排分了一些給她,她也把自己的黑椒牛排撥了一些給紫寒。這樣分著吃,營養(yǎng)、口味都會均衡。兩個人低頭吃了一些,心里都像壓著一塊石頭,氣氛稍顯沉悶。紫寒飯量小,吃了一會就放下了叉子,對她說,所以,不要輕言離婚。你們原配夫妻快二十年了,在當今社會里,很不容易的。
看著紫寒稍顯憔悴的小臉,緊致發(fā)光的皮膚不見了,發(fā)根已露銀絲。一個學醫(yī)的女人把自己整成了這樣,還有誰都逃得過這些男男女女的煎熬?淚水差點冒出來,她忿恨地說,紫寒,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辦法讓他找到新鮮感。只是你的事……我們要好好合計合計。不能讓這個老王八烏龜羔子得了便宜放啞調(diào)。
能有什么辦法?
找個年輕點的女人勾引他。
勾引他又能怎樣?
拿到證據(jù)呀。有了他出軌證據(jù),離婚他就不敢提分房子的事了。我們還可以分他的財產(chǎn)。
他鬼的很,好吧!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錢放哪兒了,我也沒見過他的銀行卡。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你才善良呢,總碰到這么奇葩男。第一個算是年輕,不懂事要求過高離的。第二個卻是性怪癖……第三個就湊合著過吧,結果卻是隱藏很深的賭徒,攢下的錢都被他一卷而空。第四個竟然是這樣的
……哎,都是逼出來的好吧。到了這歲數(shù),不可能再有好男人留給我了。和他離了,就再也不找了。
即使和他離,也不能好事他。至少要讓別人都知道這個偽君子!總不能把這種事搞得人鬼皆知?對我又有什么好處?
知道了又怎么樣?你已經(jīng)離了三次了,離四次又能怎樣?又不是你的錯!人無皮天下無敵。就這么干!拿到證據(jù)就找律師和他離婚。
年輕女人又找哪個?搞不好成真了,也害了人家。
我有個表妹,今年二十九歲,剛剛離婚,去勾引那個五十多歲的老色鬼綽綽有余。
表妹人漂亮么?漂亮。和我長得差不多,只是人家瘦一點,穿衣服更好看。切……哪有這么夸自己的?不是夸……我可以給照片你看。她掏
出手機,坐過去,把照片翻出來讓紫寒看。紫寒說,表妹漂亮是漂亮,還是沒有你有味道。呵呵,男人才不管味道,年輕漂亮就
行。你以為男人都是傻瓜么?不是傻瓜也是個大倭瓜!兩人都突然想起了《紅樓夢》里的劉
姥姥,大笑起來,笑得服務生也慌頭張腦。
兩個人對紫寒的事達成共識,然后就出去夜游。近幾年,她們對城里的每一條小巷子的來歷有了興趣,把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游遍了,拍了無數(shù)稀奇古怪的照片,還挑選一二放在朋友圈里,取名幽靈系列。兩人合計著再過幾年,經(jīng)濟條件好轉(zhuǎn),不為錢發(fā)愁了,就合資出一本書,記錄這些夜游的歷程。一想到還有這些理想和追求,自覺青春又回來了,在無人的時刻兩個人還又唱又跳。
深夜分手各自回家的時候,紫寒問秦瑯兒,親,什么辦法讓關小年有新鮮刺激感?拿出來分享一下。
秦瑯兒歪著頭故弄玄虛,暫且保密。
紫寒說,可不能玩火噢!
放心,我有備胎。
第二天是禮拜六,她特意起了早床,化了妝,穿得花紅柳綠的,高高興興去超市買了菜,路上打電話要表妹來吃飯。關小年見她出去了,就起床收拾屋子。辰辰剛上高中,不休禮拜六,只有禮拜天。爸爸提出要送她,她都不讓。他知道,女兒想讓他們倆單獨呆一會,這樣就有可能不再冷戰(zhàn)了。
糖醋排骨是關小年的拿手好菜,也是辰辰的最愛。她把排骨、姜、蔥、蒜、糖等等作料都配好了,放在案板上。關小年見狀,過去開始燒排骨。燒好了排骨,順帶著把其他的菜也炒了。有素炒香干、紅燜野生鯽魚、涼拌藕片、蒸鱔魚橋等等。
等表妹來了,已琳瑯滿目擺滿了一桌子。辰辰回來吃完中午飯,見一家人有說有笑,似乎有和好的兆頭,于是,興高彩烈地上學了。秦瑯兒對表妹說,走,我們上樓說話。
表妹看了看關小年,說,那就辛苦姐夫了!
關小年說,你們上去休息吧。
關小年開始收拾桌子。
一上樓,秦瑯兒就進了大臥室,蹬掉拖鞋,躺在床上,拍了拍床,讓表妹也躺著。
表妹是她大姑的女兒,高中畢業(yè)后就在城里打工。找了個城里普通男人結婚后,一直嫌棄人家家窮人丑,幾年磕磕碰碰后,就離了婚。離婚后,發(fā)誓要找個有錢人結婚,和秦瑯兒一樣:寧缺勿濫。
表妹也躺了下來,左右看了看,贊嘆
道,瞧瞧,姐夫把屋子收拾的多干凈啊!個小蹄子!就不說是我收拾的?你?姐姐,打小我就知道:你只會收
拾自己,等屋子來收拾你吧。這也沒錯呀。女人嘛,收拾好了自
己,其他的,自有人收拾。還是姐有福氣!姐今天找你,是有事請你幫忙。于是,她把紫寒的事說了。表妹閉著
眼睛說,姐,你不是坑我么?這么大年紀的男人,我還沒想過去玩。
又不玩真的。跟他眉來眼去,吃吃飯,看看電影啥的,就行了。等他表達了這方面的愿意,你用手機錄下來,就大功告成了。這方面,你可是專家噢!
你才是專家呢!你以為現(xiàn)在的男人都是傻子?不來真的,他們連口水都不會請你喝。
姐相信你,你一定會有辦法!趟這種渾水,我犯得著么?你跟姐幫這個忙,姐會記得你的好。
還有,你把事辦好了,我就把那條琥珀項鏈送給你。那,你現(xiàn)在就借給我吧!正好晚上有個聚會,帶上也炫炫富。你呀,就知道炫富。還要趁年輕,多學點東西。
她起身從首飾盒里取出那條項鏈,遞給了表妹,心疼得牙癢癢。那條項鏈是在俄羅斯旅游時淘來的,鏈子是用深棕色瑪瑙編成的。雖然瑪瑙不值錢,但吊墜卻是獨一無二的渾然天成。半蜜臘半琥珀,造型宛若兩條背靠背的小魚。小魚的頭部就是琥珀,透明的像水晶,很是可愛。再加上她是雙魚座,當時毫不置疑地就扔下幾千大洋?;貋砭捅槐砻每瓷狭?,左瞧瞧說好,右瞄瞄也說好,愛不釋手。如果不是自己的最愛,她早就送給表妹了。現(xiàn)在,為了紫寒,咬咬牙,就舍出去了吧。
表妹從床上起來,把項鏈戴在脖子上,在梳妝鏡前興高采烈地左顧右盼。表妹今天穿一套深灰色秋裝,鞋也是黑色的網(wǎng)眼靴。整個穿著顯得沉悶有余活潑不足,項鏈把她整個提亮了不少,一眼看上去華麗富貴,優(yōu)美奪目,但細細一看,五官卻顯示出一種呆板和欲望,臉部有種叫人無法親近愚魯。表妹就是那種標準的蠟像美人,只能遠觀,不能近瞧。想到這,她心里開始咯噔咯噔響:把紫寒這么重要的事交給表妹,靠譜嗎?她畢竟年輕,經(jīng)事太少,會被事情的表面所迷惑的,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的話,可就是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了。再說,自己提出這種應對措施,靠譜嗎?畢竟自己只是旁觀者。哎,管它呢!憑紫寒所描繪的,就已經(jīng)知道杜院長是個吝嗇之極的偽君子。紫寒的命這么苦,和第一個丈夫生的兒子早到美國讀書去了,對她愛理不理的。后來的幾次婚姻都沒有孩子,她父母年紀也大了,一個老年癡呆,一個又是糖尿病?;厝タ此麄儯€滿是怨氣。還有一個哥哥,在農(nóng)村種田,更是要指望這個當醫(yī)生的妹子幫襯幫襯。當醫(yī)生的工資雖然挺高,但她基
本沒有什么儲蓄。一艘破船,船長厲害,也支撐不了多久。自己不幫她,她又有誰可以依靠?
表妹欣賞了一會項鏈,拿起桌子上的化妝品往臉上撲騰補妝。
她正想給表妹再叮囑幾句,表妹補完妝了,回過頭對她燦爛一笑,說,姐,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杜院長的事,聽你的電話指揮!
嗯,還算有點良心。你開心去玩吧!
表妹下樓了,聽見關小年和她寒暄,問她要不要車送。她說可以呀,就看姐夫有沒有空。關小年忙說,有空有空。
兩人關門,出門。她起身望向窗外,他們一前一后朝車庫走去。
她下樓檢查了一下。見關小年把餐廳和廚房都收拾的干干凈凈,逐上樓,打開了電視,看看新聞。過了約半小時,關小年回來了。聽見開門聲,她趕緊關了電視,閉上了眼睛裝睡。如果關小年這時候上樓來,與她取和,下面的事就不會發(fā)生,一切和原來一樣。但靜等了半個多小時,關小年沒有上來的跡象,有可能已經(jīng)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凝神一聽,還有鼾聲驟起。睡得這么香,足以見得沒把自己放心上。自己的這番折騰,他又理解多少?值得么?他還在乎自己么?還有愛么?如果還有一丁丁愛,那他就不會這么沒有感應,這么麻木。她掏出手機,給陶教授發(fā)了信息,讓他五點鐘來接她,她愿意和他共進晚餐。甚至,她還露骨地發(fā)了一個擁抱動畫過去。
五點多,一輛奧迪新款A 8停在樓下,一個高大俊猛的帥哥站在車旁。她依然花枝招展地下樓,然后夸張其事地穿鞋。她瞄到關小年還把頭從沙發(fā)上昂起了一下。她暗笑。開門出去了,關門的時候稍稍用了點力,防盜門砰的一聲響,門幢的燈全亮了。
她婷婷裊裊地鉆進了奧迪A8。
陶教授是長江大學專門研究遠古文化的知名學者,還有一條文化信息產(chǎn)業(yè)鏈,有專項資金。在一次楚文化開發(fā)與運用的會議中,她的論文《楚文化與楚人的性格形成》一文引起了陶教授的關注。認識她后,見她又是一個明目善睞而又沉穩(wěn)慧穎的知性女性,便互加了微信。節(jié)假日,會發(fā)一兩個好玩的祝福短信。也試探性地相邀過,問她有無時間。她都以玩笑的圖像婉拒。再后來又有幾個工作上的接觸,陶教授對她呵護備至。昨天,她給陶教授發(fā)了一幅禮拜快樂的圖片,陶教授馬上就回了一個快樂的圖片,然后就約她禮拜六下午喝茶。她知道陶教授有輛好車,還有一個帥氣的司機,這該足以挑起關小年的新鮮刺激感了吧?天遂人愿,一切都朝著自己籌劃的方向進展。一路上,她都想象著關小年望著奧迪 A8失落而氣憤的表情,不禁面露笑容。
陶教授頭部禿頂、身軀偏胖、中部崛起,但思維敏銳,為人雍容大度。他約秦瑯兒喝茶的地點是在郊外的水上楚莊。這里離城有十多公里路程。據(jù)考證,這是遠古時期楚王的攬月臺,曾高達數(shù)百丈。楚王春花月圓之夜時,就會和心愛的妃子登高逐月,把酒言歡?,F(xiàn)在這里已建成了別墅群,只是入住率很低,每個晚上,別墅里只有兩三盞燈光,綠樹成蔭,孤燈野火,甚是嚇人。旁邊的湖泊被陶教授的一個企業(yè)家朋友承包過來,改成了休閑山莊,兼容喝茶、中西餐飲、桑拿保健,生意很是興旺。每晚都是燈光璀璨,與別墅群宛若天壤之別。
陶教授早包下了江中心的那條茶船,船上一應喝茶用品統(tǒng)統(tǒng)齊全。船不開動的時候就是一個八角亭子。亭子下方有紅木茶幾和板凳,四周都有可供遙控的簾子,不想被山水打擾的客人,可按下簾子,自成一個密封的空間。還有軟沙發(fā)沿著亭子周圍擺了一圈,供客人隨時躺下休息。
此時正是秋陽高照、赤橙黃綠的季節(jié)。陶教授穿一件白 T恤,外罩一件薄灰色夾克,下穿一件淺藍色牛仔褲,一雙灰色的耐克休閑鞋。見秦瑯兒穿著淺綠色棉布長裙,外罩藕荷色薄紗長坎肩,腳蹬手工制作的大紅色靴子,長長大紅色的絲制耳墜與靴子遙相呼應,婷婷裊裊地上了茶船,他便吩咐砌茶的小妹燒水。小妹便開了電磁爐,水壺滋滋響。他站起身,伸出手,笑著說,綠兮衣兮,綠衣黃裳。漢有游女,不可求思。秦大美人,真是三生有幸!
秦瑯兒握住了他的手,笑道:陶教授把《詩經(jīng)》里的《綠衣》和《漢廣》混著來念,也是首創(chuàng)。怪不得能成為楚文化的領軍人物!
哪里哪里?只是心到意到,隨口而已。
教授這也算是出口成章嗎?
話音一落,才想起在來的路上就看到一個出口成臟的笑話,說的是同性戀的事,還很黃,不便講出來,于是放聲大笑起來。陶教授不知就里,見她開心,也跟著呵呵笑了幾聲。砌茶小妹笑著問要不要把船開到湖中心去?陶教授說,不用,就停在這里。晚上,我們就在這吃便餐?,槂豪蠋煟@樣安排可好?
好的。我隨便。教授也不必太過客氣了!她坐下來,看著窗外楓紅綠繞、鳥飛樹瘦的景色,心曠神怡。見眼前的教授并不是那種對女性輕薄慢怠之人,不禁放松了全身,把手機掏了出來,拍四處的風景。
砌茶小妹問喝紅茶還是綠茶?她隨口說道,還是紅茶吧。陶教授說,巧了,我也喜歡喝紅茶。怎么?教授也不喝綠茶?是不是也會失眠?偶爾會。沒想到大教授也會失眠。這下,我有
平衡感了。哈,船沒有動,你應該一直都有平衡感。
她喝了一口茶,說道:為什么我的眼里,就有一個光彩照人、叫人心理嚴重失衡的人物?
得了,在你們年輕人眼里,我只不過就是叫獸——會叫的野獸罷了。我可沒這么說……再說,我也不是年輕人了。在我的眼里,你永遠都是那么年輕,
充滿活力。哎,陶教授,有句話當講不講?講吧。恕你無罪!我們這叫相互吹棒。現(xiàn)實太過煩雜。在這秋日的湖光水色
當中,互相吹棒一下,又有何妨?在你的論文里有句話我記得很清楚:楚人天生性情豪邁,桀驁不馴,打破舊俗,勇于開拓。然則,這些秉性在現(xiàn)代生存環(huán)境里差不多損失殆盡。
講真,那篇論文細看還有不盡人意的地方,還請您指點指點。
如果真要說不足之處,就是論據(jù)缺少說明力。我可以推薦幾本書給你。另外,我還帶了兩本我的拙作,你可以拿去作些參考。以你的論文為依據(jù),把它做好了,做深了,對長江流域文化的研究都會有不可匱缺的位置。或許,你還可以以此申請國家的專用研發(fā)基金。
真的?當初寫論文的時候我可沒想這么多。
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紅,無心插柳柳成蔭。事在人為,只要你肯去做,總會有收獲。
陶教授從包里掏出兩本書,遞給了她。她翻看了一下,扉頁上都簽好了名,還留了言。
陶教授說,里面的有些觀點,還真與你論文里講的不謀而合。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我可能不是英雄,狗熊倒有點相像。突然想起辰辰罵他們是狗熊的那句
話,卟哧一聲笑了。陶教授問,有什么事讓秦小姐這么開心?因為小女曾比喻我們夫妻就是兩只狗熊??磥?,你家小公主喜歡熊。把自己的父母都當成了熊。算了,別講狗熊的壞話了。我怕狗熊聽見了,找我們來扯皮。呵呵,你說得對。人確實不能玷污動物。
茶喝了幾壺,兩個人還意猶未盡。見滿天霞光,湖水披紗,燕鳴鳥叫,她連忙還請教授給她拍了幾張寫真照。陶教授還請砌茶小妹給他們合照了一張。
吃了簡餐,陶教授還帶她回到了城里,到自己的辦公室去轉(zhuǎn)了一下。
陶教授的辦公樓到學院的最深處,三層獨立小樓,爬滿長青藤。一層是會客室和展視廳;二層是資料室;三層才是他的辦公室。巨大的辦公桌,巨大的書柜,還有一些她從博物館都沒見到過的稀罕物件,用特制玻璃柜罩了起來。一塊小石頭的來歷,讓他講解起來,都令人瞪目結舌,叫人贊嘆歷史的偉大。
轉(zhuǎn)完了辦公樓,掏出手機一看,都十點多了。陶教授說,等會我送你回家。
陶教授靠近她身子的時候,是去取她身后書柜上的一本書。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用那本書。但有意無意的壓迫感,使胸都快要膨脹了,喘氣聲放大了許多倍,氧氣像被人無辜隔斷。她像跳拉丁舞一樣把身子轉(zhuǎn)了幾個 360度,眨眼間,她已站到了書柜的另外一邊。
陶教授拿到了那本書,沉默了一會,才說,看把你小氣的。
不……不,對不起!我還沒準備。突然有點慚愧,脫口而出的道歉,多少有點滑稽可笑,什么叫沒有準備?一對孤身男女,在夜深人靜的單獨空間里,一定就要有肌膚之親?一個喝了別人茶的女人,就一定要把自己獻出去?不,事情應該不僅僅是這樣子的。看陶教授的樣子,也不是情場老手。陶教授還和她聊了很多學業(yè)上的事,對自己的前程會有很大的幫助,很有可能將來還會有學業(yè)的聯(lián)系。那么,有了身體上的接觸,是不是更有利于事情的往前推動?如果不是關小年和自己的吵架,就不會有今天的喝茶,也不會有此情此景的尷尬事。真有事求他,也是公事公辦,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一切按套路出牌。其實,今天是自己在利用他。既然是
以利用作為開端,那就應該有個好的結尾,不可傷人。
出門朝外走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陶教授的沮喪和沉重。在一個轉(zhuǎn)彎的幽暗處,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處,頭靠近他的耳邊,像動物一樣聞他的體香——喃喃細語的前兆,也可以解釋為學生對老師的一種關照。這又給了他新的希望,他勢在必得地說,下禮拜我們再見面,一定不會讓你再逃!
這話她聽起來很熟,已經(jīng)有多少男人對她說過,她已記不太清,但又有多少人如愿以償她卻記得清楚。從結婚前談過幾個男朋友的經(jīng)歷來看,男人對于女人一旦過了動物般沖動信誓旦旦的期限,雄性荷爾蒙就會大打折扣,一旦開啟打情罵俏的模式,危險期就已安然渡過,兩家成為朋友也未嘗不可。既然陶教授和普通男人沒什么兩樣,那就一切按老模式來處理。她模棱兩可地嗯了兩聲,快步走向小車,拉開了車門。
回家的時候,關小年依然在小房間睡,鼾聲如注。她到辰辰房間看了看,辰辰做完作業(yè),剛剛躺下,還沒睡沉,見她進來,睜開眼睛,沖她擺手。她摸了摸女兒的頭,把薄棉被蓋好,就出去了。女兒乖巧聽話,但又太過柔弱,學習也不太上進,這難道真像紫寒說得跟自己日常太過強勢對她的影響么?自己只是率性而為,什么都想坦坦蕩蕩,做一個稍稍有點正氣有點個性有點獨立的女人。但是,這種做法隨著時間的推移并非正確。話說回來,在生活中,什么又是正確或不正確呢?看來,結婚前看似頗吸引人的優(yōu)點,但對于婚姻卻是殺傷性武器。這,也許就是生活的辯證觀。
路過小房間時,又一次聽到關小年的鼾聲,心里火又竄了出來,恨不得把他揪起來,先嘗他幾個大耳巴子,然后再打爆他的頭。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靜了兩秒鐘,把火逼了下去,才回了主臥室。
躺在床上,已過了十二點。紫寒發(fā)了幾個微信,問她在哪里在干嗎?她給她講了今天的行程,只是忽略了最后那個尷尬。沒見她回。想著這么晚了,她肯定已睡了。便開始瀏覽陶教授送的兩本書,一看扉頁介紹,陶教授竟然快六十了,外表還真看不出來,至少比實際年齡要小七八歲。
她把書放在胸前,閉上眼睛,突然想起傍晚時那滿天的霞光,宛若仙境,她腦子想把手機拿來看看那些照片,但身子卻動不了。霞光中飄著一些白色的花,形狀像菊花,但比菊花大,與蓮花相仿。它們在水面上來回飄動,高低錯落。湖水邊的那幾排俊俏挺拔的水杉,竟然像人一樣點頭、搖擺,似乎面前有個指揮手,跟隨著那些白花韻律。她是愛花的女人。她想去摘一朵,但幾次飄過來,那花又倏地飛走了??雌饋盹h落無力的白花,實際上像箭一樣迅猛有力。她望著它們,既傷感,又羨慕,還有絲絲害怕……
醒來時,已是大亮,拉開窗簾,竟是秋陽高照,鳥語花香。女兒和關小年房間都沒有人,細聽樓下竟然有紫寒的說話聲。忙穿好衣服下樓,見辰辰、關小年和紫寒圍在桌子上吃早餐,辰辰一臉開心勁。見她下樓,紫寒開心地說,呵呵,我進門就見小年把早餐弄好了。所以,我就吃上了。
關小年把頭轉(zhuǎn)向一邊,不看她,臉板得緊緊的。
她看到桌子邊有一大袋水果,料定是紫寒買來的,她這么早就過來,肯定是擔心她和關小年的冷戰(zhàn)。于是說,沒關系,我吃你買的水果就好。
說著,拿出一個蘋果,到水池里洗了洗,就啃了起來。
辰辰說,媽,我們等會和紫寒阿姨一起到公園去看菊展吧?
沒課么?
禮拜天,沒課。爸,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我……關小年遲疑地望了面前的三個女性,見秦瑯兒莫不關心地在啃著蘋果,他只好說,還是讓寒紫阿姨陪你去吧,公司還有點事。
辰辰揪著嘴,把筷子放下來,說,禮拜天,還能有什么事啊爸?
關小年三兩下喝掉了杯子里的豆?jié){,站起身,拿起了車鑰匙,說,明天公司有大會,還有資料沒有準備好。
說完,他開門出去了。辰辰生氣地轉(zhuǎn)身,蹬蹬上樓去了。
秦瑯兒臉色驟變,忿然說道,你看看,紫寒,他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這能怪我么?
紫寒認真吃完了盤子里的雞蛋炒粉,然后邊喝著豆?jié){邊說,小年炒的雞蛋粉真好吃!親,你昨天和陶教授干什么去了?為什么在這種冷戰(zhàn)時期,還要做這種事?就不怕關小年知道了?
她不想把心里的相法全盤托出,如果托出,一定會被紫寒批得體無完膚。見鍋里還剩半盤炒粉,便拿了盤子盛了,邊吃邊說,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和陶教授只是談工作上的事。
切……工作上的事還用得著禮拜六的
下午來談么?你還記得失悔橋鎮(zhèn)有句歇
后語么?什么歇后語?豆腐粑粑和水飯……糊弄鬼的。你個死紫寒!能不能別這么鬼靈精
怪。哎,你那杜院長怎么弄?我和表妹都說好了,琥珀項鏈都送給了她。
別急,再等幾天吧。這兩天,我看他回來都是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這不是機會么?正好下手,讓表妹趁虛而入。還是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再說吧,我
們不能雪上加霜。好吧。隨時聽你的指揮!兩人把碗筷都收拾干凈,上樓洗洗漱
漱,然后把辰辰哄開心了,才出發(fā)到公園看菊展。拍了許多美圖,發(fā)到朋友圈里,收獲了幾十個點贊,陶教授不僅點贊,還留了私信,撒嬌地問她為什么不帶上他。她無語,只回了一個可愛的笑臉。她想,與陶教授的關系該到此為止了。
第二天早晨上班,把車停好,見操場上有幾個女同事在散步,見了她,也沒打招呼,自顧自地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議論什么。倒是后面的教務主任老吳和她打了招呼。老吳四十出頭,體形稍矮,五官長得倒很周正,只是有點禿頂,這讓她常常拿此笑話他聰明透頂。
她走進了操場,問,老吳,她們在議論什么?這么激動。聽說是隔壁的文理學院有個老師跳樓了。哪個老師?文理學院的老師我們都應該面熟。不太熟。是去年從湖南調(diào)來的老師,
教漢語言文學的,還只三十多歲。這么年輕,究竟為了什么?聽說是家庭矛盾。具體情況還不清
況。唉——人生不易,好死不如賴活著,
又有什么想不開的呢?知人者易,知己者難。這就是所謂旁觀者清當事者迷?秦瑯兒,今天還真的有事要找你商
量:你能不能請長江大學的陶允教授來我
們學校講幾堂課?她驚道,誰說我和他熟了?好了,別裝了。你不是和他開了幾次
關于楚文化方面的會么?你的論文也得到過他的認可。這些,在你的微信里也看得到??!
老吳,你可真是有心人哩!
別的不多說了。你也知道,我們學院大多都是從外地來的學生,對楚文化知道的不多。市宣傳部一再要求我們大力宣傳楚文化,我們學院這方面的資源人才又不多,當然,你也算一個人才。可是……畢竟系統(tǒng)地講解楚文化還……
好了,別把天聊死了。你請他來講課,課時費怎么和人家說?
你知道,我們學校的課時補助是一百五。當然,請他這么著名的教授來,最高只能出到五百。
什么?五百就能請他來?是不是太少了?據(jù)我所知,他們自己學校里他講一節(jié)課都是八百好吧。外地學校請他都要二千的。
還說和他不熟……呵呵!你也知道,我們學院是新學校,是市里的??茖W院,不是窮嘛。再說,我們校長和陶教授是老朋友,你能請得動他來,校長一定會很高興的。
既然校長和陶教授是老朋友,讓校長給他打個電話不就行了,說不定人家教授不要錢呢。
何必為這點小事麻煩校長呢?校長的事多著呢。攤上校長的人情,就不是幾百塊錢的小事了。我們這些當下屬的,首先得給領導分憂,對不對?
你這個馬屁精老吳!你就不想想,這也是我的人情。
你們漂亮女孩子,人情這方面嘛……可還可不還。玉樹臨風地往那一站,拋拋媚眼,人情不就還了么?
呃……這么老土……你把女人當什么人了。
她拋下老吳,朝前跑去。
老吳在后面喊,到底成不成?給個穩(wěn)妥話。
下午給你回話。
一上午的課都上的有點心不在焉。一個是隔壁文理學院的老師自殺事件;另一個就是要請?zhí)战淌诘氖隆<彝ゼm紛就可以讓一個鮮活的生命立馬消失掉,不能不說生命的無比脆弱性。而自己正處在家庭糾紛的狀態(tài)之中,生與死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昨天晚上還想著要打爆關小年的頭,真的一失手打爆了他的頭,自己也要坐牢,最可怕的是辰辰成了孤兒……她曾在一本科技網(wǎng)站上看到過一研究報告,說一對夫妻一生至少有二百多次想殺掉對方的念頭。如果這份報告是真實的話,那么,這二百多次其中有一次情緒失控,就會釀成無法挽回的慘劇……她想得冷汗直流但又無計可施,真要和硬骨翹皮的關小年重歸于好,需要自己陪小心說好話的話,她無論如何也辦不到,至少現(xiàn)在還
不行……怎么和陶教授說這件事?如果給老吳退了干信,他一定會很不高興。別看平常與他嘻嘻哈哈,那是他給自己的一份薄面。惹毛了他,他照樣會端起主任的架子,給她小鞋穿,讓她在學校里沒有面子在同事面前抬不起頭來。這在她十幾年的職業(yè)生涯中得到過教訓。從今天的談話看,老吳肯定早有預謀。不按他的套路打牌,日子會過得更難。算了,家庭又處于冷戰(zhàn)時期,工作可不能有了差池,否則就是雪上加霜了……到了中午,她給陶教授發(fā)了微信,把意思表達清楚后,又發(fā)了幾朵花和笑臉過去。
陶教授馬上就回了信。信上說:非常愿意給秦老師的學生講楚文化!弘揚楚文化是我們每個楚人的光榮和義務,更是我們這些研究學者的責任。具體時間只需提前三天告之,我好安排時間。
她到老吳的辦公室告訴他這個消息。老吳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后說了聲知道了。見她轉(zhuǎn)身要走,便拿起桌子上的一疊電影票對她說,小秦,我這有朋友剛剛送來的幾張電影票,你有時間可以和家人去看看。
她看了看電影票的時間,有今天的,有明天的,還有禮拜六的。她笑了笑,說了聲謝謝,便出了辦公室。
下班后,她把車直接開到中心醫(yī)院里的停車場,到五樓耳鼻喉科去找紫寒。電梯人太多,她只好選擇了人工通道。爬到三樓時,她竟然看到了杜院長。杜院長被一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送到電梯口,正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身邊還站著一群人。杜院長雖然已有了五十,但人長得瘦削,烏黑的頭發(fā),穿著一件淺灰色西裝領的外套,站在人群里,還算一個人模狗樣的人物。她本想上前和杜院長打個招呼的,但又見他眼神游離,張頭慌腦,想到他對紫寒做的那些事,她又打消了念頭。這個猥瑣男,有必要得到別人的尊重么?一個老葛朗臺罷了!
五樓耳鼻喉診室里,紫寒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坐在放大鏡前給一個又高又胖的男病人看喉嚨。見了她,示意讓她坐在椅子上等等。
病人不停地問她,這不會是癌吧?她笑笑說,一般情況下,只是普通炎癥,如果您實在不放心,可以去做個血檢。
年初我們單位做過檢查的。醫(yī)生您說不是癌,那我也就放心了。
開點消炎藥回去吃吧?
好好。
回去少吃辛辣的食物,近期不要喝酒,不要抽煙。一個禮拜后如果沒有好轉(zhuǎn),再來復診。
送走了病人后,她拉起秦瑯兒,對外面候診室的護士說,我到洗手間去一下。
兩個來到大廳,找了空曠的地方。她趕緊說,紫寒,我們主任給了幾張電影票,今天七點鐘的。我們?nèi)タ窗桑?/p>
今天不行,我還要給同事頂班。你和老關去看吧!
切……明知道我不會和他去。對了,剛才我在三樓看到你們家杜院長了。
他怎么到醫(yī)院來了?噢,明白了,三樓的內(nèi)科孫主任是他同學。
來找同學都不來看你,可見……明天就叫表妹找他看牙。
紫寒低下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她抬頭說道,瑯兒,要不,你先自己去看電影,我還有幾個病人。
你不看,我還去看個毛?回去了。
我下班后再和你聯(lián)系。
好嘞!
回到家,關小年沒在。隨便煮了面條吃了,看了會電視,到九點二十,就出門走到辰辰的學校門,接她回家。一看,關小年也在家長隊伍里,正和一個女家長聊得火熱。這個女家長她也面熟,好像是某個局的局長夫人。局長夫人燙了個大波浪頭,染了一個深紅的顏色,穿著一件花風衣,在白熾路燈下,就像一只冉冉欲飛的夜蝴蝶。哼,別說沒有外遇,還要裝得像憤怒的竇娥。瞧他那副騷樣,對別的女人就像只發(fā)情的春貓,對自己就像一條死魚。裝什么裝?虛偽!如果真實一點,承認自己,我們還有和解的機會。這個關小年,同床共枕這么多年,竟然也學會了做假!心火倏地又冒了出來,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只好回頭,朝家里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