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那一年,我去深圳闖蕩,本想做個白領,卻被分配到了偏遠的工地。男友勸我辭職,生性倔強的我不愿服輸,決定給自己一年“試用期”。
一天,辦公室只剩下我一人。我隱約感覺門口有人晃悠,出去一看,是食堂打飯的大姐。她一臉愁容,卻對我賠著笑說:“我是何秀麗,你認識的哈。我來找吳會計?!蔽艺f:“吳會計不在。你找她干嗎?”
她拿著一張紙,有點尷尬地說,“今天發(fā)工資了,跟我算的賬出入有點大,我想找吳會計核對下。她什么時候回來?”
看她這么緊張,我以為差了很多,細問下才知道只少了幾十元,于是說:“就這么點錢,算來算去不嫌麻煩嗎?”她尷尬地笑笑不說話。我很忙,沒空跟她說太多,于是打發(fā)她走:“吳會計最近挺忙的。你這張紙先放我這,我?guī)湍戕D交,她不忙了就會幫你查。”
“小姑娘,謝謝!”何秀麗激動地握住我的手。我被她的熱情嚇退了一步,碰到她那雙粗糙微顫的雙手,我才覺察到,或許那幾十元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吧。
那幾天我特別忙,以至于把何秀麗的事忘了。4天后,我才想起來,趕緊把何秀麗那張紙交給了吳會計。吳會計給她補發(fā)了59元工資。
后來,我去食堂打飯的時候,何秀麗總會有意無意多給我盛一些飯菜。有時候,我吃完飯,何秀麗打掃好衛(wèi)生后,就會走過來跟我閑聊幾句。一次,聽我埋怨某道菜不好吃,她說:“這伙食已經(jīng)不錯啦,有肉有湯,還想怎么樣?”我對她說:“你倒挺知足,工資不高,卻包攬了這么多雜事,不嫌累啊?”
“過日子都是苦中作樂,我們自己開心點就好了。”何秀麗說。她讀書不多,可那天,我卻覺得她說的那句話很有哲理。
就在我跟何秀麗“混”得十分熟絡時,食堂換了個陌生女人。一問才知道,何秀麗在工作的時候被開水燙傷了腳,只能暫時找人代她打飯。
那天中午剛好有空,我就到她宿舍去看看她的腳傷怎么樣了,剛到門口,就聽見她在打電話:“媽最近不能回來,工地里挺忙的。媽會定時打給你生活費,你可別苦著自己。媽一切都好,不用擔心……”她說話的聲音很大,似乎在努力地證明自己一切都好。
等她掛了電話后,看著她裹著紗布的右腳,我擔憂地問她怎么樣。她卻沒事人似的:“不是很嚴重,醫(yī)生說幾天后就可以下地走路?!蔽倚πΓ骸皠偛旁趺床桓⒆诱f燙傷腳的事?怕他擔心嗎?”
“是啊,”何秀麗說,“當媽的都會讓孩子覺得,她很好,永遠有使不完的力氣和打不倒的身體?!笨粗涡沱悎詮姷哪抗?,我第一次覺得,何秀麗雖然黑點、胖點,但是很美麗。
在工地待得時間久了,我漸漸習慣了那里的生活,更讓我開心的是還有何秀麗這樣的忘年交朋友。然而這一切的美好,都在男友提出分手時戛然而止。
感情上的失意,我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天天工作到很晚。那天晚上8點,我還在辦公室忙著做項目資料,何秀麗拎著個保溫桶來找我,說見我中午和晚上都沒去食堂,怕我餓著,特地給我送點吃的。
我苦笑著說:“我不想吃?!焙涡沱愓f:“不管遇上什么事,身體都是最重要的,你就算難過,也要吃飽了才有力氣難過?!笨磥?,她已經(jīng)從大家口中聽到我失戀的事情了。
何秀麗把保溫桶打開,倒出一碗蘿卜排骨湯:“這是我開小灶專門給你燉的,可香了?!蔽覒B(tài)度很堅決:“都說了我不想吃?!彼龥]再說話,就坐在辦公室里陪我,直到我服軟愿意喝湯,她才欣慰地笑了。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現(xiàn)在以為很難過的事,或許過了三五年,你就忘了當初為什么難過。人的忘性真的特別大。”
我搖搖頭,苦笑著說:“真的能忘了嗎?”她說:“準確地說,是當你強大了,苦難就變小了?!?/p>
我在工地剛待滿了一年,深圳總部就發(fā)通知要把我調回市區(qū)。我拒絕了。我對何秀麗說,最美好的時光,我想陪在父母身邊。
何秀麗沒勸我留下,也沒恭喜我能回到父母身邊,她只是說:“想你時,我就給你發(fā)微信。不管在哪里,開心生活就好?!蔽彝?,突然很舍不得。我知道,在以后的生活中,我會開開心心地生活。
(摘自《家庭百事通》2017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