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念
01
八月初,我到達加德滿都,乘坐一輛小面包車進入市區(qū)。
面前的這個還算不上摩登都市的首都破舊得有些不堪入目。馬路上肆意橫行的牲畜、人聲鼎沸的菜市場堵塞著交通。一個旅游中心的街道竟然還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單行道,每次通過一輛體積稍大的車就塵土飛揚。耳邊尼泊爾語、夾雜著當?shù)乜谝舻挠⒄Z、來往車輛的喇叭聲此起彼伏。諸如“中國,你好”“美女,進來看看”等不帶感情的叫賣,跟眾多東南亞國家別無二致。一行人走過泰米爾區(qū)時,路旁的尼泊爾人就投來好奇的注視,看著你遠遠走去?;氐劫e館還要靠運氣嘗試不同的插頭,因為在尼泊爾電力供應(yīng)不足,每天要忍受停電10個小時左右的悲慘命運。
不過,就是這些與我所屬國度截然不同的生活碎片才讓我越發(fā)激動和期待。
異國他鄉(xiāng),到底是什么樣子?
02
兩年前的大地震讓三個杜巴廣場損失慘重。真正踏上這片土地時,除了感嘆尼泊爾政府落后而拖沓的修繕進度,游人們?nèi)阅芨Q見這歷史瑰寶如何在時光中屹立不倒。它囊括了尼泊爾16世紀至19世紀間的紐瓦麗古典寺廟建筑和宮殿,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世界木雕的頂級之作——孔雀窗,被譽為“加德滿都山谷最漂亮的窗戶”。
三個廣場里,我最喜歡巴德崗。有人說:如果哪天尼泊爾消失了,只要巴德崗還在,就值得你飛過半個地球來看它!巴德崗廣場凝結(jié)著馬拉王朝以來的歷史痕跡,或溫柔,或狂野,在此漫步,適宜屏氣細聽。
在廣場靜靜冥思,看著周遭的人群。尼泊爾老頭兒吹著不知名的傳統(tǒng)樂器;穿著制服的情侶偷偷為彼此戴上耳機;外國背包客站在高處翻看著手里的一本小書……一個平凡的巴德崗的下午。只是這平凡之下藏著太多關(guān)于這片土地的秘密,除了觀看、聆聽,游人還能做的便是在沉默里與它共同呼吸。凝固的音樂也好,有序的生活也罷,在巴德崗的最高點俯視一切,想象幾千年前興盛的馬拉王朝如何在歷史的洪流中走向泯滅,單就這一點,就已足夠有趣。
回到泰米爾區(qū),這里依然狹窄暄鬧。但和初來時的煩惱不同,此時再見如斯場景,心里竟是平靜,不再為它表面的不堪失望,反覺親近起來。
我想,我大概開始有點喜歡尼泊爾了。
03
這是一個貧窮指數(shù)很高的國家,也是一個幸福指數(shù)很高的國家。
從加都到博卡拉的“高速公路”,沿途挨著狹窄馬路搭建的臨時房屋里,你總能瞥見三三兩兩的婦女和懵懂無知的小兒;男人似乎都外出打工干活,顯得一個家里空落落的。
但除了觸目驚心的貧窮,一路上,你又會情不自禁沉浸在清新的空氣和安靜的氛圍中:在清晨的薩朗科看一次日照金山,在午后湖邊挑選花花綠綠的尼泊爾日歷,在傍晚的天臺上眺望喜馬拉雅山脈,在深夜的酒吧里聽當?shù)厝顺麄冏约旱母枨?/p>
真正讓我對這里有更深認識的是一位女老師。那天,她邀請我們一起去她家里喝下午茶。我猜測,在一所較好的私立學(xué)校任教,并且英語又如此流利的老師,家境一定殷實。因此我的視線一直流連在那些裝修精致的別墅上。哪知最后來到了一間普通的獨棟。穿過長長的走廊,進到一間小屋。原來這才是她的家:許多人共享一個衛(wèi)生間和廚房,不大的屋里擠著三張床,夫妻、小孩、侄子。她年紀不算大,卻有著母親般特有的溫柔。她為我們煮了奶茶,端上小吃,熱情地招呼著。我環(huán)顧四周,墻上的照片來自黑白打印機,快要脫落的日歷上是世界各國的縮影,老舊的電視機里放著尼泊爾歌曲。轉(zhuǎn)頭一看,女老師正對著我淺淺地笑,她亮晶晶的眼眸里,我看到了不曾見過的“滿足”。
從加都回國在昆明中轉(zhuǎn),一下飛機,就看見亮堂堂的候機大廳。“我愛祖國!”我們每個人都不禁感嘆,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受到由對比得來的幸福。
但于我而言,這一趟旅程的所得不是奚落別人寬慰自己,而是借機去探尋——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用繁華、金錢、政治地位來標榜一個國家的價值,還有沒有別的東西仍在維持著某種偉大而無聲的正義7比如說善良,比如說虔誠,比如說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