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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北早期黨史資料》的學術價值與內容概述

2018-04-02 10:57:30魏建國
延安文學 2018年3期
關鍵詞:陜北

編者按:2011年第1期至2012年第6期,本刊分12期全文連載趙通儒遺著、魏建國整理的《陜北各縣早期黨史資料》后,在社會各界產(chǎn)生了強烈反響,全國各地好評如潮,許多讀者紛紛來函,希望盡快出版單行本。2013年5月,我們將書稿上報中共黨史出版社。經(jīng)過嚴格審核,2015年7月終獲通過,同意出版。之后,由于資金原因,未能盡早面世。2017年9月,在相關部門大力支持下,出版資金到位,終于進入了出版流程。目前,書名已改為《陜北早期黨史資料》,作為“《延安文學》精品書系·第一輯”,即將由中共黨史出版社正式出版發(fā)行。本文即為該書的前言,題目是編者加的。

一、出版緣起

提起陜北,真不知從何說起!

在漫長的中華五千年文明史上,陜北地處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的結合地帶,遠離中原農業(yè)文明中心,幾乎沒有登上過中國歷史大舞臺。即使有幾次上去了,也僅是跑龍?zhí)椎慕巧?,聚光燈從來沒有打到身上。陜北真正登上歷史舞臺并成為主角,享受到聚光燈打在身上的榮光,毫無疑問,當數(shù)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在陜北的13年。這是陜北歷史上最為輝煌的時期,是陜北人內心少有的充滿自豪的一小段幸福時光。當時,延安作為全國兩大政治中心之一,比另一個政治中心——國民政府首都南京或抗戰(zhàn)時期的陪都重慶,更代表著中國的未來和希望。那時,延安享譽全球,日、蘇、美、英、法、德……世界列強無不關注,國人更不用說。毛澤東的延安時期,是他一生文治武功達到頂峰的時期。中國共產(chǎn)黨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形成了完整的思想路線和組織路線,凝聚成一個極具戰(zhàn)斗力和生命力的強大政黨,掌握了戰(zhàn)勝日本帝國主義、打敗國民黨反動派的根本方法,獲得了全國人民的衷心擁護,擁有了奪取全國政權,取得中國革命勝利的能力。陜北對于中共和毛澤東而言,確實是一塊天造地設的風水寶地,使得這個政黨和這位領袖的才華與能力得以完全釋放與發(fā)揮,從而成就了偉大的中國革命。人們無法想象,如果沒有陜北這塊貧瘠、落后、偏僻的彈丸之地,中共中央勢必無所依托,那么,毛澤東怎么來發(fā)揮歷史作用,推動歷史發(fā)展?可以說,中國革命的勝利,是來自南方的毛澤東等一大批杰出的領袖群體與陜北這塊根據(jù)地水乳交融的結果。領袖群體與根據(jù)地,二者缺一不可。沒有陜北,中國革命無法成功;同樣,如果僅有陜北這塊根據(jù)地,沒有黨中央和毛澤東的抵達與主宰,中國革命的勝利同樣是難以想象的。還是毛澤東說得好——1945年中共七大預備會上,他滿懷深情而又嚴肅地向全黨指出:“沒有陜北我們就不得下地。我說陜北是兩點:一個落腳點,一個出發(fā)點?!?/p>

對陜北在中國革命史上的重要性,全黨的認識完全一致。問題在于:土地革命時期,我黨在南方先后建立起十幾個強大的根據(jù)地,而在北方只有陜北根據(jù)地(包括陜甘邊)這一塊,面積不大,人口不多,兵力不強。結果卻是南方的根據(jù)地全都丟了,惟有陜北根據(jù)地保存了下來,其中必有其內在的原因??v觀學術界目前對這一領域的研究,不難發(fā)現(xiàn)存在著明顯的畸輕畸重的現(xiàn)象:對延安13年的研究,全面,系統(tǒng),詳實,相關著作車載斗量,汗牛充棟,研究范圍也十分廣泛:政治路線、組織建設、理論體系、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權建設、群眾觀念、軍事思想、戰(zhàn)略戰(zhàn)術、經(jīng)濟發(fā)展、文化事業(yè)、民族宗教等諸多方面,都有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成果;而對于黨中央到來以前的陜北歷史的研究,則極其有限,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從1924年秋冬中國共產(chǎn)黨的基層組織在陜北建立,到1935年10月黨中央和中央紅軍的抵達,陜北的共產(chǎn)黨人在這片土地上已經(jīng)浴血奮斗了12個年頭,陜北人民在黨的領導下,做出了巨大犧牲,付出了無數(shù)人的心血、汗水和生命,才組建起了雄厚的黨員隊伍,創(chuàng)造了鞏固的根據(jù)地,建立起人槍逾萬的紅色武力,組織起上百萬的人民群眾,使陜北成為全國惟一保存下來的根據(jù)地。同樣是黨的領導,同樣是信仰馬克思主義,同樣受到黨內“左”右傾錯誤路線的干擾,同樣受到國民黨蔣介石的殘酷“圍剿”,為什么全國的根據(jù)地都丟了,而陜北卻能夠保存下來?這確實需要我們進行認真的思考。

事實上,對于陜北根據(jù)地得以幸存的原因,近年來已有不少論述及總結;而對于陜北黨組織的建立、發(fā)展和鞏固,特別是對陜北黨組織的特點及其經(jīng)驗,卻少有人闡發(fā)。雖然有一些相關著作問世,但并沒有做出合情合理、令人信服的解釋,缺乏全面系統(tǒng)反映中央到達之前12年間陜北黨的奮斗歷程的著作。國內出版了一些歷史當事人的回憶錄或傳記,成為寶貴的史料,但這遠遠不夠。原因在于:一些當事人在參加革命初期,或因年齡小,不懂事,記不清;或身處黨的基層組織,只了解自己身邊的一些情況,只知道自己單線聯(lián)系的上下級的情況,對黨在陜北的全面情況根本不可能了解。稍微高級一些的早期黨員,要么文化低,寫不了,要么工作忙,沒有時間寫,大多沒有留下足夠的有價值的文字資料。即使有的留下一些資料,由于理論素養(yǎng)與認識水平的限制,或者語焉不詳,或者錯訛屢見。從學術層面看,學界對這個領域的研究,雖有些成果,但不成體系,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意識形態(tài)的概念化說教多,讓人心服口服的鮮活材料少。因此,后人對于中國共產(chǎn)黨在陜北的早期奮斗史,始終不能全面了解,總有霧里看花的感覺,印象模糊,七斷八截,不成體系。

此外,學界還普遍存在一種傾向——革命勝利后誰的地位高就為誰著書立說,考證史實也以地位高者的說法為準。這種把個人歷史視為黨的歷史的情況,背離了歷史的客觀性與真實性,使陜北黨史出現(xiàn)了歧義互見、亂象紛呈的現(xiàn)象。以陜北建黨時間為例,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從沒有爭議,一致認為是1924年秋冬。西北黨史上很多重要人物,如謝子長、劉志丹、白明善、閻紅彥、馬明方、焦維熾、喬國楨、史唯然、雷恩均、鄧重慶、羅伯福、杜嗣堯、杜衡、楊璞、李明軒、馮景異、楊國棟等,至少有四五十人,包括本書作者趙通儒在內,黨籍都是1925年。筆者手里有一份1941年10月15日中共中央組織部關于趙通儒黨籍問題的原始手稿,由陳云部長親筆簽名,明確認定了趙通儒1925年的黨籍。這是經(jīng)過黨的各級組織包括中央在內長期調查與嚴格考察后認可的,經(jīng)過延安整風和文革在內的歷次政治運動反復考察而沒有任何問題。但到了九十年代前后,陜北建黨時間卻出現(xiàn)了不同說法,牽涉面極大,以至形成了懸而未決的一大公案,甚至出現(xiàn)了某級黨委發(fā)紅頭文件硬性規(guī)定陜北建黨的時間,結果出現(xiàn)了“陜北有大批1925年的黨員,而黨組織卻在1926年才出現(xiàn)”之類無法解釋的問題,將嚴肅的黨史兒戲化,人為地給后人留下遺憾,可見陜北黨史的復雜與分歧到了何等程度。

黨史界亟需要對陜北早期黨史能起到正本清源作用的權威的學術著作。

趙通儒的《陜北早期黨史資料》,正是這樣一部能夠彌補這一缺失的難得的嚴肅的黨史著作。

二、學術價值

這部珍貴的史料,猶如武俠小說中的武林秘籍,堪稱《陜北黨史秘籍》。它首先是真實的,其次是全面的,因此是權威的。

這部著作的真實性,首先表現(xiàn)在所記述的事件基本上都是作者親身經(jīng)歷的。在陜北黨內,除趙通儒外,任何人都沒有如此豐富完整的斗爭歷史。其次,寫作時間離史實發(fā)生時間很近。這部著作記述的主要是1924年秋陜北建黨到1935年秋黨中央到達陜北這一時期的史實,而最早的腹稿形成于黨中央進駐瓦窯堡后的1936年。關于本書的寫作過程,作者在《簡序》中作了詳細說明。因此,這部著作,比八十年代后眾多陜北老干部的回憶錄或傳記更接近事實本身。那些回憶錄或傳記,大多由當事人口述,經(jīng)秘書整理而成。年代久遠,當事人的回憶本身就會有誤差。秘書們如果懂歷史還好,有的秘書雖懂文字但沒有受過嚴謹?shù)氖穼W訓練,又要為尊者諱,自然會多說過五關斬六將,少說或者不說敗走麥城。這樣的回憶錄或傳記,真實性自然是要打折扣的。

這部著作的全面性,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第一,在同時期的陜北黨內同志中,趙通儒是惟一一名始終堅持陜北斗爭的干部。別的領導人,都有離開陜北的經(jīng)歷,所以對陜北黨團組織的情況自然沒有他清楚。第二,從1924年秋陜北建黨以后,趙通儒始終在黨的核心層擔任主要領導工作。當時他在陜北黨內所處的重要地位,也決定了他實際上是陜北特委真正的直接的負責人。從這個角度看,他對陜北黨組織的了解要比謝子長與劉志丹更細致全面,更遑論別人。謝、劉的活動主要在軍事領域,對黨內的組織情況,遠沒有始終在黨內從事組織工作的趙通儒清楚。所以,這部史料的全面性也是無人能比的。

因此,本書的權威性毋庸置疑。除此之外,構成本書權威性的因素還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作者本人在黨內歷史上的重要地位。作者是陜北最早加入黨團組織的十人之一,并且是十人中惟一一名始終留在黨內直到新中國成立的黨員。其他黨員,有的犧牲,有的叛變,有的脫離。所以,他對陜北黨組織的來龍去脈十分清楚,沒有中斷,自成系統(tǒng)。并且,作者始終身處陜北黨內最高層,從大革命時期的中共綏德支部、綏德特支、綏德地委,再到土地革命初期的中共綏德縣委、陜北特委、清澗中心縣委兼特委南路特派員、陜北特委駐北平特派員,一直到1935年中央紅軍到達陜北之前的西北工委、西北軍委、陜甘晉省委、陜北省蘇維埃內,始終如此。他又是陜北革命根據(jù)地首府瓦窯堡的解放者。當時,解放瓦窯堡是與勞山戰(zhàn)役具有同等意義的空前大勝利,陜甘晉省委將二者相提并論,發(fā)出了捷報。他還是迎接、安置黨中央進駐瓦窯堡的實際負責人……身居高層的經(jīng)歷,使他對陜北黨的全部歷史都了如指掌。

其次,作者寫作時的現(xiàn)實處境,注定了他必須秉筆直書,完全以歷史的真實面目示人,才能保證不會受到新的打擊。作者在漫長的革命和殘酷的斗爭中經(jīng)受過無數(shù)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與身心摧殘,在黨內又長期受到壓制,內心郁結著極大的不平之氣,恰如當年太史公的內心煎熬。他在正式動筆時,黨籍已被開除,政治上已被判了死刑,處于完全失勢的地位。寫歷史,必須以客觀真實為前提,稍有虛假,立即會被人抓住辮子。同時,資料中涉及的當事人,當時大多在世且身居要津,如果不按真實來寫,必然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第三,即使沒有這些外在的客觀原因,僅從作者自身品德與修為等主觀因素而言,他也不屑于偽造歷史,抬高自己。作者是一個極其純粹的人,對中國共產(chǎn)黨完全是一片至誠至愛的赤子情懷,沒有一點私心雜念。他從少年時接觸到共產(chǎn)主義思想后,終身堅信不疑,為了黨的生存、發(fā)展、壯大,貢獻了全部的智慧、心血和汗水。因為無私,他才能秉筆直書,才能留下真實的歷史。如果他有私心,以他的資歷、能力、地位、水平,早就可以在黨內取得很高的位置。他是成立中共陜北特委的實際組織者,特委書記卻力推杜衡擔任;杜衡離開時,又推黨內并無多大貢獻和多深資歷的楊國棟代理,自己始終甘居幕后。三十年代初,中共北方局在平津一帶屢遭破壞、摧殘,黨內一些同志,從實際斗爭中認識到了趙通儒的品德、能力與水平,由李馥華、李力果等向上級建議,要趙通儒出面來組建北方局,擔負領導工作。這個意見得到了至少二十多名男女黨員同志的支持,派李馥華當面征求趙通儒的意見。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幾個人一商量,就可以成立黨的某級組織,開展活動,在與上級取得聯(lián)系得到承認后,就名正言順地成為黨的一級組織。黨史上有很多類似的情況。趙通儒如果有私心的話,完全可以順水推舟,接受同志們的擁戴,出面組織北方局。假如履歷中有這樣一筆,對他以后在黨內的地位,肯定十分有利。但是,他婉言謝絕了同志們的推戴,始終踏踏實實地在黨的基層工作,隨時準備做關鍵時刻的一張王牌,在別人無法完成任務時才去完成最重大最危險的任務。當土地革命蓬勃興起,黨在陜北公開活動,一些領導人掌握了一定權力后,或多或少地表現(xiàn)出了私心雜念,借故打擊、壓制他,致使不知內情的黨中央始終不能充分了解與信任他,做到正確使用。他一生放言無忌,既是個人不斷受到壓制之后的宣泄,更是自身對黨一片至誠至信的愛黨護黨之情使然。因為赤誠,因為純粹,因為無私,所以他不屑為自己的名譽、地位、權勢而爭。趙通儒和李子洲、謝子長、劉志丹、白明善、焦維熾等諸多革命先烈一樣,都是放棄了個人的榮華富貴,為絕大多數(shù)下層民眾尋找出路,是真正的英雄豪杰與仁人志士。

第四,作者本人的學術水平與理論素養(yǎng),成為本書系統(tǒng)性和全面性的有力保障。作者平生嗜書如命,勤學一生,學富五車,學貫中西,精通中、俄、英、日、蒙五種語言,經(jīng)史子集無不涉獵,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又有豐富的斗爭經(jīng)歷、人生閱歷與社會經(jīng)驗。他早在幼年時就通讀《論語》,是安定縣聞名遐邇的“神童”,十四五歲就寫出全面批判孔子儒學經(jīng)典的文章。他一邊刻苦讀書,一邊投身實踐,學以致用,融會貫通,因此,既有精湛的文化理論水平,又有高超的實際工作能力。1930年遠赴北平,在國立北平大學苦讀五年,更使他的學問突飛猛進,臻于化境,成為陜北黨內公認的第一位紅秀才,最大的知識分子。在以文盲半文盲的工農分子為主要成分的革命隊伍中,有這么高文化的人實屬鳳毛麟角。所以,他的這部著作,既生動翔實,又全面完整,從社會學的角度,將陜北各地民情寫得入木三分,活靈活現(xiàn),全景式地展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傳播以前陜北的社會狀況,清楚地說明了陜北人民為什么會接受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要開展武裝斗爭?國內的社會學領域不乏著作和名家,但把很多著作和本書一比,就顯得輕飄、虛浮、淺薄、無力。所以,從學術角度而言,即使不談黨史,僅從社會學、人類學與歷史學的角度來看,本書也有很大的價值。在整個中國革命過程中,陜北大地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杰出的政治人物和軍事將領,但真正的學術精英幾乎沒有。趙通儒和《陜北早期黨史資料》的出現(xiàn),完全可以填補這個空白。

三、內容概述

本書共27篇,22萬余字,包括2篇序文,國共雙方各1篇綜述,作者籌備與主導的陜北特委7次重要會議各1篇,陜北23縣中,延安以北16縣各1篇。這16個縣,都是共產(chǎn)主義運動開展較早、黨的活動比較活躍的縣份。作者是這16個縣共產(chǎn)主義思想的傳播者和黨的主要組織者之一,對情況十分熟悉,所以寫起來得心應手,游刃有余,其中以榆林、米脂、佳縣、橫山等縣著墨較多,而作者最為熟悉的安定、綏德、清澗3縣則寫得最為詳盡。只有延安以南的甘泉、鄜縣(今富縣)、洛川、中部(今黃陵)、宜君(1983年由延安行署劃歸銅川市)5縣和保安(今志丹)、靖邊沒有寫。這7個縣,要么是黨的力量薄弱、活動不多(如延安南5縣),要么是作者自己參與不多、情況不太熟悉(如保安、靖邊)。本書的內容,大致可分為陜北社會狀況、黨在陜北的誕生與發(fā)展、陜北特委早期主要活動和黨史重要人物等四個方面。整部著作,立論準確,行文流暢,條理清晰,詳略得當,全面反映了作者的理論修養(yǎng)、思想水平、學術功底和表達能力。

第一,從社會學的角度,以平民的視野,客觀真實地記錄了清末民初陜北的自然、政治、經(jīng)濟、文化諸多方面的真實情況。本書內容極其豐富,涵蓋了陜北的建置、沿革、資源、物產(chǎn)、山川、河流、天文、地理、歷史、人文、階級、階層、宗教、信仰、戰(zhàn)爭、兵役、商業(yè)、金融、科學、文化、人口、方言、風俗、民情、服飾、飲食、居住、交通、婚嫁、喪葬、瘟疫、饑荒等諸多方面,堪稱一部文字版的清末民初陜北的《清明上河圖》。寫16個縣的文章,內容都是兩大部分,首先是各縣的社會狀況,其次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當?shù)氐陌l(fā)展歷程。書中的許多內容現(xiàn)已失傳。這種記敘,顛覆了自古以來史學著作的抽象說教,而是從平民的角度觀察歷史,寓史于人、于事、于社會,在平靜的敘述中,為歷史研究提供了鮮活的史料,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本書給讀者最大的感受,是其強烈的現(xiàn)場感,能夠讓人穿越漫長百年歲月的時空隧道,置身于清末民初的陜北社會,在身臨其境中了解歷史。自古以來,這種身臨其境的感受,一直是閱讀史學著作最難能體會到的,也是衡量史學著作能否傳世的重要標準。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同類題材的著作,大都充斥著意識形態(tài)概念化的說教,讀者被灌輸了很多抽象的概念,卻很難產(chǎn)生身臨其境的感受。在此,我們信手拈來一些史料加以說明:

作者在《清澗》一文中介紹清澗縣情時,順便介紹了整個陜北的建置沿革情況。在《榆林》一文中,較為詳細地介紹了陜北在明清時期的兵制。書中還生動地記錄了陜北很多著名的物產(chǎn),如宜川的香水梨、清澗的紅棗、安定的磚窯等,最生動的莫過于寫綏德的高粱醋和清醬了。書中還記錄了綏德的銀礦與安定的煤炭、焦炭、油母頁巖等礦產(chǎn)資源。對延長石油及其開發(fā)寫得最為生動、完整,可參看《延長》一文。

從社會各階層不同的飲食,可以直觀地感受到貧富之間的差別,《宜川》《榆林》《橫山》等文對此都有生動的記錄。如《宜川》一文中所描述的:“(宜川)農民飯食,麥面較多。安定,富農才能每月初一、十五吃一頓麥面。延安、延長、延川,中農可以十天、五天或三天可吃一餐面或饃。綏、米,要小地主、地主才能每三五日一次面或饃。延安、延長、延川,富農可以每五天或三天可吃一餐面或饃。府谷、神木、榆林、橫山近沙漠地區(qū),地主過年也有吃不到面而吃大米或黃米飯或蕎面過正月初一者。窮人,年初一能吃頓小米干飯,都是上升戶?!痹偃纭队芰帧芬晃闹校嬍掣强梢灾苯觿澐殖鲭A級或階層:“豐年,不缺小米,即是上升戶。平年,不缺沙米,稗子,也是上升戶。歉年,不缺沙蓬、棉蓬籽,即可免求餓死。中農以下,每日以山藥蛋、沙米稀飯(草籽)、小米稀飯,夾上些南瓜,就是好飯。吃到小米稠飯,干飯,撈飯,已是豐盛好飯。吃到小米饃,蕎面,雜面,小米窩窩頭,是美筵。富農,地主,可有大米吃,小米為主,黃米為副,大米為年、節(jié)、生日,等于筵席?!?/p>

書中在很多地方,真實地記錄了陜北民間長期流傳的尚武精神,如安定北區(qū)的“栒子棍”和“鞭桿手”;清澗西北區(qū)老君殿一帶“民俗強悍,為全縣冠”;佳縣“民間的尚武精神還相當盛行,農村中流行拳術,出外住中學的學生也都幼年學過拳擊,反映到黨和團內,佳縣的知識分子黨團員也都會拳術。”

與民間的尚武精神相對應的,則是井岳秀統(tǒng)治中心榆林城里彌漫著的虛偽、懦弱風氣:“男子之間,發(fā)生糾紛,必須首先相互叫罵;第二步,互以肩闖,叫‘抗胛子;第三步,才能互相動手打架撕扭。誰若不按步驟,不論到官或經(jīng)人調解,必先責問‘沒抗胛子先打即為是非之原,據(jù)之判定賠不是?!?/p>

清末民初,帝國主義的魔爪也伸進了偏僻的陜北,書中對此多有記錄。在《延長》一文中,作者寫到,基督教、天主教“皆干涉中國縣政,包庇罪犯,包攬詞訟,無法無天,儼然中國政府之太上政府。1924年反宗教運動后,此風始煞。教民和非教民,教徒和地方官吏、紳商間之糾紛,也盛于民初。陜北各縣,除延安為外國宗教之中心外,以延長受外教之影響最大?!薄堆影病芬晃闹型暾涗浟?924年陜北聲勢浩大的反基督教運動?!肚鍧尽芬晃闹袆t對帝國主義的侵略破壞陜北自然經(jīng)濟的情況,作了細致入微的描述。

描寫陜北民風淳樸,在《安定》一文中最為典型:“安定,除煙鬼賭棍外,居民勤勞,儉樸,淳厚,忠直,勇敢。拔貢、秀才,和農民一樣擔水、擔炭、種地、撿糞。這是22縣,甚至全國沒有或不多的。待客寬厚,甚于各地。家中窮的吃不上,待客總要弄些好酒、好肉,好面、好飯,好接好待,使客人滿意,歡樂而來,歡樂而走。重然諾,守信用。惡欺詐,尚誠實。愛交友。”描寫佳縣人民之勤勞:“石畔上堆土造田,這是西北、華北也少有的作風”。描寫1933年陜北瘟疫之嚴重,在《橫山》一文中。作者還用生動的事例描寫了吳堡縣城之凋敝、破敗:“縣太爺要吃豆腐,須先一日晚告訴聽差,次日天不亮動身,走十里,到宋家川,趁早買豆腐供縣長九、十時早飯或午飯吃。”

清末民初,陜北戰(zhàn)亂頻仍,社會動蕩不安,農村破產(chǎn)加劇。因此,哥老會在民間成為一支影響力很大的潛勢力,《延安》《安定》《清澗》《延川》等文中對此都有詳實記載。

從社會學角度寫得最完整最全面的文章,是安定、綏德、清澗3個縣,堪稱為社會學領域經(jīng)典的教科書。相信讀者讀過后會同意這個判斷的。

第二,從中共黨史的角度,全面、真實地記錄了中國共產(chǎn)黨在陜北誕生、發(fā)展、壯大的完整歷史。本書全景式所展現(xiàn)出的清末民初的陜北社會畫卷,實質上正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陜北誕生的歷史背景,揭示了陜北為什么會成為中國革命碩果僅存的根據(jù)地的根本原因。這種揭示令人信服。之所以如此,原因仍在于他不是空洞的說教,而是通過翔實鮮活的材料,對陜北社會予以全面考察后自然而然得出的結論。共產(chǎn)主義思想能在陜北迅速傳播開來,表面看來,是因為李子洲、王懋廷等少數(shù)先進知識分子的大力宣傳,根本原因在于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不斷驗證著這種思想的合理性,迫使人們不得不接受共產(chǎn)主義理論,舍此別無出路?!秴潜ぁ芬晃闹校瑢Φ刂鲃兿魇侄蔚募氈潞娃r民難以翻身的情況有生動記載?!稒M山》一文中,通過李紹膺的個人悲劇,充分說明當時一些知識分子所幻想的“好人主義”,在現(xiàn)實社會中根本行不通,這也從反面印證了陜北人民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必然性。

井岳秀在陜北的統(tǒng)治,“比滿人二百多年在陜北的統(tǒng)治還壞還混蛋”,書中記錄下很多生動的事例,如榆林的“官吏債”,米脂的“酒房”等。在這種黑暗統(tǒng)治下,陜北社會凋敝,民不聊生,人民負擔沉重,《神木》一文中對陜北人民最大的負擔——鴉片煙款的情況,有詳實記載。

反動軍閥的黑暗統(tǒng)治,造成了陜北的金融枯竭。以安定為例,1929年后九天失敗后,反動當局用種種辦法株連勒索,使全國銀洋一元抵銅板四百枚或銅錢四千文,而安定卻需要五百枚或五千文才行。反動軍官僅這一次,就勒索拿去約十萬銀洋。對一個人口僅三萬上下的農業(yè)縣而言,可以說已到山窮水盡地步了。不只安定,整個陜北莫不如此:“到土地革命前,全陜北,各縣金融枯竭,銅錢、銅元、銀幣雖未絕跡,比1920年前后少到不及百分之二三十了?!保▍⒁姟渡衲尽芬晃?。)

這種黑暗統(tǒng)治,必然引起人民的自發(fā)反抗。安定縣從“1912年至1926年,十四年間,縣長十一二人,很少坐足二三年者,其中有多半,被學生聯(lián)合各界人民,控告,撤職,驅走的,少數(shù)落個不好不壞去職,只有一個因主持修建瓦窯堡新城,算是有遠見,最有建樹,得鄉(xiāng)堡人民稱頌?!薄笆顷儽?3縣鬧事最早最兇的縣份。陜西省西安放官赴任,上官誡別‘小心刁民鬧事,官場中以坐安定知縣為難事。1932年起,西安官場又以赴安定坐縣長為‘赴險?!保▍⒁姟栋捕ā芬晃摹#?/p>

井岳秀的黑暗統(tǒng)治,使陜北人民的生活一步步走向破產(chǎn),自然也不可阻擋地走向革命。書中對社會的客觀現(xiàn)實和人民接受共產(chǎn)主義的歷史必然性,在《榆林》一文中說得最為清楚:“1924年至1934年,陜北23縣,真正到了民窮財盡、山窮水盡、力盡汗干的境地。1916年之前,各縣春節(jié)社火熱鬧,人民至少過年過節(jié)飲食豐美。婦女雖不珠翠滿頭,至少鄉(xiāng)下窮人,也有兩枝京花插頭,一個玉簪或銀簪,手上瑪瑙、戒子,有一點,老婆婆最窮有一塊黑絲手帕籠發(fā)。1924年后,一年比一年少,真是江河日下,每況愈劣了。至1931年后,則,即使沒有黨領導革命,鋌而走險的農民、破產(chǎn)戶、失業(yè)的中小知識分子,一年比一年多了?!弊髡哂纱说贸鼋Y論:“當然,如果沒黨領導革命,雖有許多不斷鋌而走險的人起而反抗,鬧事,難免仍走歷史老路,一一為敵人各個擊敗擊破不可。日本入侵,蔣介石出賣,加上軍閥、官吏、土劣的搜刮,使全國及陜北青年和農民的民族覺醒、階級覺悟,匯合一起,加上毛主席和黨中央的土地革命,抗日救國,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相鼓相激,形成中國革命、抗日、解放必然勝利的有利潮流和因素?!?/p>

就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中國共產(chǎn)黨在陜北應運而生。《綏德》一文詳細記錄了李子洲、王懋廷兩位先驅在陜北建黨的經(jīng)過。作者對他們的崇敬與愛戴之情,溢于言表。書中是這樣記錄中國共產(chǎn)黨杰出的組織家王懋廷先烈的:“云南王懋廷,才21歲,北大預科畢業(yè),得其兄復生之教導,在北京與惲代英、鄧中夏相友善,又極契好,同是從社會主義青年團員轉為黨員,并同在北京大學過支部生活,同進行社會調查研究和向貧民、洋車夫、電車工人、鐵路員工進行過宣傳、組織工作。到綏師任國文教員后,首先在教員中發(fā)展田伯英,學生中發(fā)展清澗白明善、佳縣杜嗣堯等為黨員,組織支部,領導對學校和社會的革命活動。最早,在1924年公歷8、9月初,王任組長,子洲等四人為組員,建立第一個小組。報告北方局李大釗,批準王、李為特別通信員,王任小組長,劃歸在河南的中共豫陜區(qū)黨委領導。每月一簡報,兩周一通信,一份寄豫陜區(qū),一份寄北方局。到公歷9月底10月初,又批準成立第一個特別支部,下設兩個小組:一組為黨員,王兼組長,為教員及18歲以上兼黨或已轉黨之黨員。一組,白明善為組長,組員為新黨員及社會主義青年團員,準備籌建社會主義青年團支部。10月10日,國慶節(jié),黨員未多增加,團員發(fā)展到十人,有清、安、佳、米、綏、延安、榆林等七個縣籍了。這個特別支部,除在綏德及各地謀發(fā)展外,馬上先把石團的中下級軍官黨員組織起來,建立黨的軍隊中的支部于清澗(團部在清澗,已有李象九、謝子長、王有才、史唯然等黨員團員)?!痹诖耍髡咭詺v史當事人的身份,明確無誤地指出,陜北建黨是在1924年夏秋之際。

馬克思主義在陜北一出現(xiàn),很快就表現(xiàn)出了其強大的影響力與思想改造能力。這種改造,在定邊、安定、延長和四師一二班學生中都有突出表現(xiàn)。如《綏德》一文中:“綏師各班的課堂,都成為公開講馬克思主義的講壇。原來第一二班有些年齡大的學生講怪話說:‘李子洲、楊明軒、常漢三,把一二班當抱養(yǎng)下的兒子看,第三班才是親兒,以后的才是嫡親子孫!此時,也不說了。革命氣氛把一切惡習邪風,一掃而光。”

各地黨組織建立后,首先開展的工作是傳播馬克思主義,在傳播過程中出現(xiàn)了許多創(chuàng)舉,其中以米脂黨組織1925年寒假發(fā)明的“墻報”最為典型。(參見《米脂》一文。)

各地黨組織除了用新的創(chuàng)舉宣傳馬克思主義外,還大量利用了傳統(tǒng)形式,《安定》一文中記錄了黨在瓦窯堡利用秧歌宣傳馬克思主義,團結和鍛煉干部的生動事例。

中國共產(chǎn)黨在陜北誕生后,民間自發(fā)的反抗自然而然轉變?yōu)辄h領導下的政治斗爭,其中在安定縣表現(xiàn)得最為激烈:“1926年至1937年,十年間,九位縣長,一位為紅軍游擊隊強世清等烈士狙擊而死;張鳳梧、劉莘田、劉石僧三人被中共黨員利用合法控告及其內部矛盾撤職,其他一年或不及半年即離職而去。陜北23縣,獨有安定縣,在陜西政界視為危境險職。全陜西近百縣,全西北三百多縣,華北和西北千余縣,均無此聲名,也無此種歷史現(xiàn)象?!保▍⒁姟栋捕ā芬晃模?/p>

書中通過大量具體生動的事例,深刻闡明了黨組織和黨的領袖與人民群眾生死與共、水乳交融的魚水關系,讓我們真正理解“領袖來自于人民,黨扎根于人民”這一顛撲不破的真理。這在《安定》一文中介紹謝子長烈士和安定縣黨的活動情況時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

本書還有兩個方面的內容令人印象深刻,思緒萬千。一個是公開明確地記錄了楊其賢、王希勃兩位自殺殉志的革命烈士,字里行間充滿了敬意,表達了深深地懷念之情。楊其賢是中共延川區(qū)委(實際等于縣委)書記,綏德師范五班學生。1929年,黨領導楊庚午在宜川后九天發(fā)動起義,要求清澗、安定、延川各地黨組織積極動員力量,前往參加。楊其賢動員了許多人槍上了后九天,又因接待往來人員,花費了很多錢財。不料,楊庚午被高雙城收編,進了延安城,起義失敗。楊其賢聞訊,又急又氣又悲,憤而用剃刀自剄。王希勃是共青團陜北特委委員兼清澗團縣委書記,為清澗革命先驅白明善的人格才學所折服,對其十分敬仰與愛戴。1931年3月8日,白明善在清澗縣城被敵人逮捕,當即被解送榆林。王希勃聞訊,憂憤交集,立即自殺以殉。這些材料,這種認識,這種表達,我們在其他黨史著作中從未見過。在人類歷史上,有許多仁人志士,為了信仰,為了事業(yè),從容主動地選擇死亡。古今中外,對這種行為,向來都認為是大仁大義大智大勇的仁者勇者所為,青史上從來都是大書特書。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中國革命,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最徹底最深入人心的革命。在漫長而殘酷的斗爭中,先后有幾千萬人為革命獻出了寶貴的生命,雖然犧牲的情況各自不同,但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在西北黨史上,有不少革命英烈,在萬無生理的情況下,寧死不當俘虜,選擇用自殺的方式,從容面對死亡,為革命流盡最后一滴血。從渭華起義中的唐澍,到陜北武裝斗爭中的楊重遠、路文昌,一直到文革中的閻紅彥,都是用自殺的方式,表達了他們對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的無限忠誠,踐行了革命到底的誓言,真正實現(xiàn)了革命到底的“底”。因此,自殺犧牲與沖鋒犧牲或在敵人刑場上犧牲,都是令人尊敬的革命烈士,理應享受同樣的待遇。但在實際的革命過程中,因為我們黨不提倡自殺,只是鼓勵黨員要與敵人作堅決斗爭,有人因此產(chǎn)生了一種片面地認識,認為自殺是脆弱的表現(xiàn),是革命意志薄弱的表現(xiàn)。在這種認識下,黨內形成一個不成文的傳統(tǒng),提到自殺的革命者的犧牲時,或遮遮掩掩,或語焉不詳,從來不敢公開、明確地使用“自殺”、“自盡”的字眼。而在本書中,作者沒有刻意回避這個嚴肅的問題,而是公開、明確地講到了為革命而自殺,這無疑是一種對僵化教條的突破。

本書中還有一部分內容,也給人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全面深刻地總結了陜北早期的黨組織在培養(yǎng)、使用婦女干部中的經(jīng)驗教訓。這是長期被黨史所忽略的一個方面,在陜北黨史中更是幾乎被完全遺忘,似乎從未見到過從婦女角度進行的反思與總結。作者在《橫山》《米脂》《綏德》等文中,寫到了許多陜北早期優(yōu)秀的女共產(chǎn)黨員和共青團員,如榆林的高舍梓,橫山的李仙峰、雷亞霆、薛映蓮、李莉春,米脂的高麗英、安建屏、高敏貞、尤祥齋、馬飛鸞,綏德的李登岳、黨潤芝、吳建業(yè)、賀秋霞、艾潤芝、李慧春等。她們當時都是陜北最優(yōu)秀最杰出的女子,大多接受過正規(guī)的中小學教育,背叛了剝削階級家庭,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革命道路,為革命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尤其是在1928年米脂中秋節(jié)事件中,為保衛(wèi)黨組織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她們接受黨的調動,有的到陜北各縣當教師傳播馬列主義,如李登岳、尤祥齋、雷亞霆;有的到華北各地從事秘密工作,如李仙峰;有的到東北參加抗日救亡活動,如高麗英……可惜,由于當時特委領導人杜衡、楊國棟等的幼稚空談,不善于培養(yǎng)、使用這些女干部,致使許多女黨團員后來失散,脫離了黨組織。這些杰出的陜北女子,后來只有米脂安建屏、高敏貞、尤祥齋等極少數(shù)人被幸運地載入了史冊,大多數(shù)人的結局都很悲慘,成為歷史中的失蹤者。所幸,本書還留下了她們英勇悲壯的身影。此外,書中還簡略介紹了曾經(jīng)在革命隊伍中的幾對夫婦的情況,有神木的劉秉鈞、張玉如夫婦,吳堡的樊峻、惠秋霞夫婦,橫山的石作琦夫婦,府谷的韓之佩夫婦。這些內容,都是早已失傳的鮮活的黨史材料。

總體來說,從中國共產(chǎn)黨的角度來看,作者認為,黨在陜北能夠長期存在,并一直堅持到1933年底土地革命大爆發(fā),有兩個關鍵原因:一是1927年春大革命高潮時沒有公開黨的綏德地委領導成員的身份,這就使得大革命失敗后,井岳秀對陜北黨組織的破壞,還沒有到不可恢復的地步,雖然綏德、榆林、延安3個地委的領導人被趕走或離開陜北,黨組織星散,但最了解黨在各地情況的趙通儒沒有暴露,他只身奔走陜北各縣,重新將黨的組織串聯(lián)起來,為以后成立陜北特委,奠定了堅實的組織基礎與干部基礎。具體經(jīng)過,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陜北各縣代表大會》一文中有詳細記載。二是1927年春,中共綏德地委在趙通儒的建議和具體操作下,利用楊明軒擔任陜西省教育廳廳長的機會,把陜北23縣的教育局長全部換成黨團員,從而掌握了全陜北的教育權。此舉使得陜北的共產(chǎn)主義運動,既有了革命陣地,又有了經(jīng)費和干部,更有了源源不斷的后備軍。盡管在漫長而殘酷的斗爭中,大浪淘沙,早期參加革命的知識分子中,不少人后來脫離了革命,有的還背叛了革命,但堅持下來的優(yōu)秀分子,在血與火的斗爭中,完成了知識分子工農化的轉變,思想認識、理論水平、組織能力、工作能力都得到了提高,成長為革命的領導者,并培養(yǎng)了數(shù)量更為龐大的工農干部實現(xiàn)了知識化。知識分子工農化,工農干部知識化,知識分子與工農大眾緊密結合,二者相鼓相激,匯成革命巨瀾,發(fā)展壯大了黨的組織,創(chuàng)建了強大的西北紅軍,形成了鞏固的陜北革命根據(jù)地,使陜北成為中國革命的落腳點和抗日戰(zhàn)爭的出發(fā)點,為中國革命立下了不朽的功勛。書中保存下來的大量史料,充分說明了這個問題。作者以自己終身從事革命的經(jīng)歷總結出的這兩個原因,是地地道道的一家之言。時至今天,共產(chǎn)主義思潮進入陜北已近百年,卻從沒人發(fā)現(xiàn)或指出過這個秘密。類似的獨家之言,在書中比比皆是。

第三,從重大歷史事件的角度,系統(tǒng)、完整、真實地記錄了中共陜北特委早期的一系列重要活動。這部分內容,主要集中在記敘陜北特委成立后7個重要會議的文章中。這7個會議,召開時間是在1928年春至1930年春,寫作時間則早在新中國成立不久的1951年6月,是全書中最早形成的文字。這些會議,都是作者的親身經(jīng)歷,從負責籌備到組織召開,再到落實會議精神,作者都是真正的主導者。因此,這些史料的真實性可想而知。而同時期作者沒有參加過的其他會議,如黨史著述中多次提到的榆林紅石峽會議、綏德合龍山會議等,在目前所見到的作者幾千萬字遺著中只字未提。這也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作者寫作態(tài)度的嚴謹。這部分內容,具有不可估量的價值,至少在以下幾個方面能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

首先,作者筆下的這7個會議,每個會議本身都是完整的。從會前的籌備,到會議的具體經(jīng)過,再到會議的結果,構成了一個獨立的完整的系統(tǒng)。以《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陜北各縣代表大會》為例,這篇記錄陜北特委誕生的文章,將特委成立的完整過程,尤其是籌備的具體經(jīng)過,講述得非常詳實,交代得清清楚楚:大革命失敗后,陜北黨遭到破壞,3個地委的領導人先后離開陜北,黨組織星散。趙通儒到綏德建立了黨團縣委和下屬5個區(qū)委,因遭井岳秀通緝而去山西汾陽治病躲避,返綏后去參加清澗起義未果,遂只身、帶病奔走橫山、米脂、榆林、神木、府谷、佳縣、吳堡等地,恢復了各地組織。返回綏德時,已是臘月十五日(1928年1月7日)。他又用原來地委的通訊關系,分別給定邊、安定、延長、延川、清澗、宜川等地黨團員寫信,督促各地繼續(xù)工作。趙通儒在綏德街上遇到杜衡。杜衡受省委派遣,回陜北整頓組織。趙通儒掌握著各地基層組織,正需要和上級聯(lián)系;杜衡只有上級指示,沒有下級組織。兩人上下對接,殊途同歸,這才具備了成立中共陜北特委的條件。他們商議好要執(zhí)行省委決議,召開黨代表大會,正式成立特委。又約定好開會的時間、地點,各處來人接頭辦法,信號、住所,遵守的戒約等各項事宜。之后,杜衡回佳縣過年,趙通儒留在綏德,給各地發(fā)通知信,翻印杜衡帶來的中央和省委的文件,準備開會的一切。在作者筆下,陜北特委的成立,是一個完整的符合邏輯的過程,讓人不得不信。書中的其他幾個會議,如米脂中秋節(jié)事件、苗家坪善后會議、張家渠會議等,也都有著嚴密的邏輯關系,形成了獨立、完整的系統(tǒng)。而在現(xiàn)有的黨史話語體系中,陜北特委的這幾次會議,都是只有經(jīng)過和結果,很少有會議召開的歷史背景和籌備過程,形不成完整的體系,零散,斷裂,缺乏邏輯關系,給人的感覺只能是模糊的和概念化的,似乎天外來石,凌空而降,可信度自然大打折扣。

其次,做到上述這點已屬不易,在為數(shù)眾多的陜北老干部中,具備這種奮斗經(jīng)歷和文字駕馭能力的人本來就鳳毛麟角。更為難得的是,在作者筆下,不僅每個會議都是獨立和完整的,所有7個會議之間,也都有著嚴密的邏輯關系和令人信服的因果關系。南風寨會議成立陜北特委后,黨領導人民開展了一系列斗爭,如綏德在縣委書記趙通儒領導下,先后發(fā)動了城區(qū)農民抬龍王斗縣長、四十里鋪抗雜稅、義合農民抗煙畝等斗爭,杜衡發(fā)動了綏師學潮,楊國棟策動米脂人民由反基督教演變到打了艾家大地主。這些斗爭有成有敗,有得有失,迫切需要總結經(jīng)驗教訓。因此,特委決定中秋節(jié)在米脂召開第二次黨代表大會,卻因爆發(fā)中秋節(jié)事變而流產(chǎn),造成杜衡、焦維熾、賈拓夫被捕。未被捕的特委領導人在趙通儒組織下,去苗家坪召開了善后會議。因楊國棟、馮文江消極懦弱,趙通儒請來白明善與霍世杰參加會議,加入特委,恢復了特委的工作。這3個會議一脈相承,都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到1929年初(農歷臘月底)綏德張家渠召開的第二次各縣代表大會上,代表們在討論“造反”、“新軍閥混戰(zhàn)能否利用”、“搞不搞武裝和如何搞”這3個問題時,杜衡、楊國棟為一方,謝子長、白明善、趙通儒、焦維熾、霍世杰等為另一方,發(fā)生了激烈的爭論。謝、白、趙因此估計到黨內可能有大的思想行為的分化,尤其是可能會有人在激烈的斗爭中背叛黨,黨內應早作思想行動方面的準備。因此,才有了3月上旬在清澗白明善家召開的高杰村會議。為了落實高杰村會議精神,才又有了4月在清澗耙子山召開的5縣縣(區(qū))委書記聯(lián)席會議。這3個會議又是一脈相承的,也都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1930年正月在安定謝子長家召開的棗樹坪會議,決定由趙通儒擔任陜北特委駐北平特派員,去北平找北方局,接通陜北與北方局的關系。趙通儒不負重托,圓滿地完成了這一重大的歷史使命,使陜北特委成為北方局直接領導的組織,與陜西省委發(fā)生橫的關系,由一個普通的地方組織上升為具有戰(zhàn)略意義擔負戰(zhàn)略使命的重要組織,具備了全國性的意義。1930年秋,在綏德合龍山古廟里召開的陜北特委第三次擴大會議上,楊璞作為中共北方局的交通,帶著中央派任陜北特委軍委書記的孔祥禎,和剛從蘇聯(lián)回國派來陜北工作的高維翰,參加了會議。所有這些會議和相關的活動,都是一脈相承的,都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體系。這就從根本上改變了以往陜北黨的這段歷史分散零亂、斷斷續(xù)續(xù)、七零八落、不成體系的整體形象,成為一段邏輯嚴密、脈絡清晰、自成體系、真實可信的完整歷史。

再次,這些文字還有一個能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特征,就是里面有大量生動傳神的歷史細節(jié),這在同類著作中也是很難看到的。這些細節(jié),在書中俯拾即是。只有歷史的當事人和親歷者,才能擁有這種細節(jié)。而這些細節(jié),又充分證明了史料的真實性?!读鳟a(chǎn)的中共陜北各縣第二次黨代表大會——米脂中秋事件》一文中寫到,1928年農歷六月下旬,趙通儒去米脂,得到杜衡、楊國棟準備中秋節(jié)召開第二次黨代表大會的通知。趙通儒認為,米脂是城市,雖然人多店多,又有中學小學可以掩護,但因不在暑假招生期間,外地來人很容易暴露。他建議改在鄉(xiāng)間開會。杜衡、楊國棟還是堅持原意。趙通儒返綏德后,向白明善、霍世杰談了情況,兩人完全同意趙通儒的分析。趙通儒提出,自己在七月至八月上旬,用三四十天時間,把綏德四境以及米脂、綏德交界地區(qū),整個走一遍,巡視和布置工作,以防萬一?;簟坠恼瀑澇??!鞍嗽率娜?,趙于走遍綏米東西南北各區(qū),備好報告及工作,冒雨由西川到米脂。路上泥濘,跌數(shù)十次,全身泥濘,拿白明善的鐵骨雨傘,跌得七彎八歪。”閱讀這段文字,腦海里出現(xiàn)的是一幅清晰的畫面——一個打著鐵骨雨傘的青年,渾身泥濘地在大雨中跋涉。

在事件中,趙通儒一次又一次派人催促杜衡、焦維熾、楊國棟、馮文江等轉移。楊國棟“容色慘變”走了;馮文江被趙通儒安排竇增榮送出城門;杜衡則拒不接受,一口一個“大無畏精神”;焦維熾說“黨書記怎我也怎”。趙通儒囑咐再去杜衡院里的趙景隆說:“再去杜等之院,要小心,防備敵人在院周圍之布置。本地人,誰家巷門附近一草一木一石皆知,稍異即有敵。”在這些文字中,通過大量的生動細節(jié),把早期陜北特委的5名主要領導人——杜衡、楊國棟、焦維熾、馮文江、趙通儒——各自的性格特征、心理活動、思想狀態(tài)、認識水平和工作能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由于杜衡的主觀主義和頑固態(tài)度,終于使他和焦維熾、賈拓夫被敵人“請”去,釀成陜北黨史上有名的“中秋節(jié)事件”。

在記錄接應、安置延長代表的文字中,同樣有大量的生動細節(jié)。竇增榮給趙通儒匯報說,延長縣來的兩個代表,被軍警關在城外,拿縣教育局長朱幼康的信要找竇。竇擔心,自己與來人沒見過面,從不認識,軍警問起怎辦?趙通儒對竇增榮說:“不敢畏縮害怕。主動去,主動講,說延長教育局長是榆中老同學,曾有信來,他保送兩位學生到二中住學;自己負完全責任擔保一切;免使敵人過多盤問或搜查,免將所帶報告被敵弄去。城上,城內外,延長來人,衣著口音皆不同;剛來未入店,風塵仆仆,面色不一樣。你去離遠看見,就招呼他倆;他倆候望急切,你一熱情似久熟人,他們也會迎你。第一句你就說朱局長的信收悉,跟我走,勿多問長道短。軍警盤問,自己肯定堅決答復兩句。敵人不知延長來人,我們自己沒破綻,他們料不到那樣多!捕人,未拿屋內文件,已露出敵人蠢笨!二中學生因考取,家事延遲一二月來,教育局局長有信,情理完全妥當?!痹谶@段文字里,延長代表的衣著、口音、風塵仆仆的面色、候望急切的心理,竇增榮作為米脂城里人的表現(xiàn),離很遠就主動招呼、第一句話就點破、榆中老同學延長教育局長來信保送……這些細節(jié),既有民情風俗,又符合人情世故;不僅有外貌特征,更深入到當事人的內心世界;不僅知道自己,還了解敵人的情況。所有這些細節(jié),絲絲入扣,合情合理。如此記錄下來的歷史,讀者焉能不信?

在宏大的歷史敘事中,又滲透了大量生動傳神的歷史細節(jié),使本書完全有望成為流傳后世的史學經(jīng)典。

第四,從重要歷史人物的角度,生動、傳神、準確地刻畫出了許多陜北黨史著名人物的群像。這種刻畫,在史學和文學兩個領域都具有重大意義。史學意義在于提供了大量的珍貴史料,具有不可替代的稀缺性,填補了許多歷史的空白,能夠幫助后人通過消化史料,全面了解歷史人物,理解歷史現(xiàn)象,掌握歷史規(guī)律。據(jù)粗略統(tǒng)計,全書涉及到有名有姓的人物約600余人,其中在陜北活動過的有560余人。這些人物,大多是在行文中提到的,其中有幾十名重要人物,如李子洲、王懋廷、謝子長、劉志丹、杜斌丞、呼震東、楊明軒、常漢三、白明善、焦維熾、蔡楠軒、高崗、楊國棟、馮文江、杜嗣堯、羅伯福、李象九、劉春園、強世清、強龍光、任廣盛、魯學增、李紹膺、李仙峰、楊庚午、惠又光、石謙、郭堅、趙國賓、楊如震、井岳秀、杜衡、薛應昌、營爾斌、孫紹山、王好智、曹必達、韓之佩、惠華亭、孫子鴻、王伯揚、李耀輝……作者都作了詳細、完整、準確、真實的記錄。這些人物,不乏我們今天耳熟能詳?shù)拿?,而其人其事要比我們固有印象中的全面、完整、生動得多。尤為難得的是,許多瀕臨失傳或者已經(jīng)失傳的名字,也都清晰地記錄在書中。這種記錄的文學意義,則表現(xiàn)在人物形象的生動飽滿和真實可信方面。作者有著豐富的社會閱歷,洞悉世態(tài)人情,寫作時恰到好處地運用白描手法,選取生動的情節(jié)和細節(jié),有時甚至能深入到人的內心世界,來刻畫人物形象。因此,作者筆下的這些歷史人物,一個個都活靈活現(xiàn),形象飽滿,個性鮮明,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徹底改變了以往黨史人物概念化、臉譜化的模糊形象,讓人過目難忘。試分述如下:

作者對西北地區(qū)馬克思主義的播火者李子洲、王懋廷兩位先烈充滿了敬仰與愛戴之情,在《綏德》一文中作了生動的記錄。李子洲是五四時期北京大學學生會的主角之一,革命行動的組織家、活動家、實踐家,被西北在京學生公認為領袖。他善于“組織群眾,集體行動,天資聰穎,巧于說服”,“人情世理,極通練達,出語即沁人心脾,聞者莫不敬佩”。他精通德、英、中文,是全國最早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百八十人中的一個,認真研究過《共產(chǎn)黨宣言》德文原著和英文譯本,也研讀過《資本論》等經(jīng)典原文?!霸陉儽蓖粱实鄣囊?,一個人獨樹一旗,號召沉迷在數(shù)千年傳統(tǒng)思想統(tǒng)治下的人們,放棄固有思想,信仰馬克思主義。其聲音,其號召,如春雷,如霹靂,振聾發(fā)聵,警愚立懦,為時代先驅?!痹谧髡叩墓P下,李子洲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和符號,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長者形象,深通人情世故,出語沁人心脾,又是一個智者形象,天資聰穎,知識淵博。

杜斌丞是陜北、陜西乃至西北現(xiàn)代史上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也是陜北現(xiàn)代史上根本無法繞開的人物。作者在《米脂》一文中不吝筆墨,真實、全面地記錄了杜斌丞的情況,且寫得與其他資料大為不同,體現(xiàn)出珍貴的史料價值。現(xiàn)代人對杜斌丞的了解,只能看到其革命的一面。實際上,革命性、進步性并不是杜斌丞一生的全部表現(xiàn)。作為一個舊時代的過來人,一個舊民主主義者,杜斌丞并不是徹底的馬克思主義者,其傾向革命是經(jīng)過長期的艱難探索才得以實現(xiàn)的。但我們在其他書籍中基本看不到這種探索與轉變,只有本書才對這種探索與轉變留下了真實的記錄。杜斌丞早期通過辦榆林中學與各縣建立了密切的關系,深知民間疾苦。井岳秀初到陜北,籠絡以杜為代表的地方勢力,取得了統(tǒng)治力。井、杜之間互相利用、互相欣賞,從1917年到1927年初,有過長達十年的漫長的蜜月期。井通過杜拉攏陜北的京議員、省議員,杜之聲價因此與年俱增,初以校長往來,后成井的義務幕府權威。至1921年前后,榆林有“能不能,問斌丞”之諺。1923年與1924年間,杜又為井與楊虎城之間的調解、疏通、擔保人。因此,陜北各縣政客、官僚皆依附于杜門。杜又是陜北倡辦民團及地方自治之首領,各縣民團團總都是杜之學生或和他有友情的知識青年。井氏發(fā)覺后,來了個擴編部下,把陜北各縣民團改編殆盡,挖去了杜在陜北各縣的基礎和力量。杜乃暗中醞釀倒井,后覺得不好再待在榆林,于1927年春借口向馮玉祥、楊虎城為井游說而到西安。途經(jīng)綏德,被綏德四師的黨團員斗爭了一次;到西安,又被中山學院及中山軍校的陜北黨團員斗了一次。經(jīng)此兩斗,杜斌丞才意識到自己已落在革命潮流之后了,成落伍者了,才認識到將來是青年的,必須同青年合作,這才開始向左傾走。以后,他同情和支持劉志丹、謝子長、高崗、史唯然等西北革命青年,發(fā)展到與楊虎城、張學良合作,發(fā)動西安事變,最后與楊明軒同為西北民盟的領袖,終為胡宗南慘害,走完了光榮的一生。

呼震東也是陜北建黨時期的一個重要人物。他是共進社發(fā)起人之一,李子洲的摯友,參加過五四運動,清澗縣第一個共產(chǎn)黨員,在北京就入了黨。榆中教書時,他曾在一次大會上當面罵井岳秀為“刮地皮,害民賊”,獲得了“呼霹靂”的尊稱。1925年得李子洲之助,任延安四中校長,為黨在延安的發(fā)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1926年調西安,給陜甘區(qū)黨委建立秘密交通機關。1928年省委被破壞后,失去了關系。這類人物,以往的黨史著作都是只從政治角度來表現(xiàn)的,導致人物都成了概念化和臉譜化的產(chǎn)物,形象十分模糊。而在本書《清澗》一文中,作者不僅從政治角度入手,還抓了一些生活細節(jié),抓住他“愛說笑話”這一特征來表現(xiàn)人物,馬上產(chǎn)生了過目不忘的效果,使人物成為一個活生生的形象,比那些一味板著面孔的政治形象要可親可信得多:“北京大學數(shù)學系畢業(yè),數(shù)學很好,教得也好,愛說笑話。從當學生,到當教員、校長,皆以說笑話與教數(shù)學名。”書中還對呼震東脫黨后的情況也作了簡要記述,對他追求李仙峰不成,政治上無所成就,后半生落魄落伍,都有生動描述。作者把他與同時期的杜斌丞、楊明軒、常漢三等人進行了對比,令人信服地指出了他落魄落伍的原因,既有主觀因素,也有客觀原因。

李紹膺可以說是一個已被歷史遺忘的人,除過一些方志中收入他的傳略外,黨史著作中基本上看不見這個人。其實,他是橫山縣最早的共產(chǎn)黨員,北京師范大學的畢業(yè)生,1924年前后在北京經(jīng)李大釗介紹入黨。他父親是清末拔貢,地方團總,和井岳秀拜過把子。李紹膺認為,陜北沒有機器工業(yè)工人階級,主要是苛捐雜稅壓得人民翻不了身。只要好人當區(qū)長,就能減除人民痛苦。他利用父親的關系去當區(qū)長,結果吃盡苦頭,才明白“好人”主義是幻想,改良道路行不通,憤而寫下“豺狼當?shù)?,苛政猛如虎”的條幅,服毒自盡。《橫山》一文對此有詳實記載。

李仙峰是李紹膺的妹妹,陜北最早入團入黨的女學生,陜北女革命者的典型代表,現(xiàn)在也被歷史遺忘了。1926年初,她因不滿封建婚姻,一面為逃婚,一面為升學,一面為投身婦女解放運動,得其兄資助,在北京以補習功課升學為名,參加工作。她有著過人的機智,本書對她的這個特點有生動的描寫,使她的形象躍然紙上,讓人過目不忘。那種機智,以往我們只在文藝作品中才見到過。后因婚姻不能解決,家庭接濟一年不及一年,工作屢遭失敗,幾次組織破壞后,失掉關系,抑郁而死。作者對她的不幸結局,充滿了同情與遺憾。

延長石油是中國石油工業(yè)的發(fā)祥地,為陜北大地迎來了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第一縷曙光。陜北能夠進入現(xiàn)代社會,延長石油是名副其實的引領者。今天的陜北,能夠成為陜西省社會經(jīng)濟全面發(fā)展的引擎,靠的正是以延長石油為核心的能源工業(yè)。今天,延長石油早已成為世界500強、中國百強企業(yè),成為中國第四大石油企業(yè),為人們所熟悉。但是,了解延長石油歷史的人并不多,反映延長石油的史料也非常有限。本書作為記錄陜北社會各個方面的百科全書,延長石油自然不會缺席?!堆娱L》一文,幾乎就是一部延長石油簡史,對延長石油的漫長歷史、開發(fā)利用、美日資本入侵、收歸我國開發(fā)等諸多方面,一直到1935年延長解放后,革命陣營中對石油廠應該破壞還是保護的爭論,都有完整記錄。作者通過對曾任延長石油廠廠長趙國賓先生的深情回憶,充分證明,陜北的共產(chǎn)黨人為了發(fā)展民族工業(yè),推動陜北的現(xiàn)代化進程,付出了多少努力。同時也深刻地表明,陜北革命并不僅僅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農民革命,而是包括了機器工業(yè)和產(chǎn)業(yè)工人在內的整個社會的徹底革命,具有典型的先進性與宏大的包容性。

眾所周知,清澗起義是中共黨史上一個十分重大的歷史事件,是我黨所領導的繼南昌起義、秋收起義之后的全國第三次武裝起義。起義的導火線是石謙被井岳秀暗殺。井為什么要暗殺自己的老心腹、老部下?以往解釋,只是籠統(tǒng)地說,石謙接受了共產(chǎn)主義思想,引起井的忌恨而下手。這種解釋,并不能讓人完全信服。誠然,石謙是接受過一些新思想,對李象九、謝子長這些共產(chǎn)黨員部下也很信任,兒子石介上過上海大學,是共產(chǎn)黨員。其實,這些因素都不是招致井岳秀下毒手的根本原因。當時的共產(chǎn)黨尚在襁褓之中,還沒被井放在眼里,覺得那都是些念書娃娃,成不了大氣候。他當時的認識,還停留在“防小共(共進社)不防大共(共產(chǎn)黨)”的程度。而石謙雖是老粗,卻頗有野心,實力不斷壯大,有人有槍還有兵工廠,又暗中與胡景翼、楊虎城、岳維峻往來,這才是招致井氏畏忌而下死手的根本原因。井岳秀這種小軍閥,只會迷信武力,哪懂什么政黨或組織?對實力的敏感遠大于對政黨的認識,最忌諱部下暗中與別的勢力交往。我們從未見過從這個角度入手的研究,但作者當時就從一些日常瑣事中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宜川》一文對此有著如實記錄與深入分析。

郭堅是民國初期陜西的風云人物,陜西護國反袁運動的要角,擔任過陜西靖國軍總司令。他的活動主要在關中,只是在初起兵時的1916年春到過陜北。陜北之行對郭堅一生的事業(yè)而言意義并不算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目前在郭堅與靖國軍的研究中,對這次行動并沒有多少記載,權威的《陜西靖國軍》一書只在“綜述”中簡略提到,郭堅、高峻等“于白水樹護國軍旗幟,通電討袁逐陸;在渭北一帶聚眾數(shù)千人,由韓、合入陜北,擴充兵力,計劃渡河討袁”,具體活動情況則完全沒有。本書則對郭堅在陜北的活動著墨不少,分散在《清澗》《安定》《綏德》等篇中。郭堅到陜北,三戰(zhàn)三捷,1916年2月17日(農歷正月十五)攻占瓦窯堡,4月4日(農歷三月初二)攻占清澗,4月7日(農歷三月初五)攻占綏德。這三座城池,在陜北向來被公認為是地形險要、易守難攻的地方,卻都被一鼓而下,這在陜北是從未有過的大事,立刻引得人心大震。陜北人這才明白,所謂的固若金湯,只是相對于大刀長矛這類冷兵器而言,在快槍火炮等熱兵器面前,直如紙糊一般。因此,郭堅連下三城,對陜北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是陜北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使用現(xiàn)代兵器,從而一舉結束了幾千年的冷兵器時代,從軍事史、戰(zhàn)爭史的角度,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標志著陜北真正進入了現(xiàn)代社會。在《清澗》一文中,作者還對郭堅“其興也勃,其亡也速”的原因,作了深入分析,認為,郭堅部隊的武器在當時最精良,官兵都穿綢緞衣服,并不窮苦,不像以后到過陜北的楊虎城、史可軒部隊那樣艱苦。郭堅部隊上下彌漫的奸淫風氣才是其失敗的關鍵原因。這些史料,對于研究陜北歷史、陜西靖國軍和郭堅的歷史,無疑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作者在重點記錄這些重要歷史人物的同時,還用十分簡約的筆法,介紹了眾多的共產(chǎn)黨人、革命英烈和紅軍將士的英勇事跡。如:橫山的魯學增與安建屏夫婦;神府蘇區(qū)失敗后逃亡到內蒙伊克昭盟繼續(xù)主動革命的府谷楊子華、韓鋒兩位同志,和配合紅24軍行動被敵人槍殺的李青云烈士;神木的張友清、王灜、趙镈三位烈士以及做秘密工作患病而死的恩愛夫婦劉秉鈞、張玉如;定邊的田作勤烈士和病死在定邊的陜北團特委委員趙景隆同志;延川的李嘉謨烈士、馬子明烈士和楊其賢、楊晉(笑萍)同志;吳堡的劉春園烈士;延長的李之欽、李忠信同志;米脂的郭洪濤、劉景向、李馥華、畢維周、竇增榮、劉瀾濤、李力果等同志;延安的羅伯福同志;佳縣的喬國楨烈士、高光祖等同志;清澗的惠又光先生和白明善、唐澍、王懷德等同志;綏德的楊明軒先生和常漢三、蔡楠軒、崔懷珠烈士等;以及紅軍中英勇作戰(zhàn)壯烈犧牲的高鵬飛、白雪山、崔玉湖等。其中又以陜北土地革命的中心、武裝斗爭開展最早最激烈、參加革命人數(shù)最多、犧牲的烈士也最多的安定縣著墨最多:“安定,大革命前后的黨團員、干部,保留下來的比自首叛變的多,犧牲了的比保留下來的多,這也是全陜北23縣中的一個大特點。黨縣委書記只犧牲一個孫蘭馥……出現(xiàn)過很多以少敵眾、英勇作戰(zhàn)、當時少有的男女英雄烈士,如任志貞、白得勝、侯鳳來弟兄、強世清、惠澤仁等,不只犧牲時慷慨成仁就義,在活動時,常是以一當十、以一當百地對敵人作戰(zhàn),沖鋒陷陣,入敵群的槍林彈雨中,如入無人之境,用奇襲,用險斗,戰(zhàn)勝和打塌敵人。像強龍光,不只是西北的沖鋒英雄,抗日同盟軍中,是沖鋒的沖鋒隊長,最英勇沖鋒而犧牲。是西北華北當時大半個中國少有的獨特的唯一沖鋒勇士。”(見《安定》一文)

這些革命者的群像,構成了一座巍峨壯麗的紀念碑,高高矗立在廣袤的陜北大地,激勵后人,昭示未來!

作者在記錄革命者的同時,也記錄了不少脫離革命如楊國棟、馮文江、杜嗣堯等以及背叛革命如杜衡、楊璞、薛應昌、營爾斌、孫紹山、景仰山、張仲明、曹必達、韓之佩、王好智等歷史人物。

黃埔軍校曾培養(yǎng)出無數(shù)杰出人才,其中不乏陜北人的身影。據(jù)統(tǒng)計,黃埔1—6期的陜西籍學員共計289人,其中陜北就有32人,主要集中在1期(11人)和4期(18人),另外5期2人,6期1人。黃埔陜西學員中,涌現(xiàn)出一批西北黨史上的著名人物,如1期的閻揆要、王泰吉,4期的劉志丹、蘇士杰、杜洪范、楊國棟、高錦尚、韓之佩、楊懷英等。最著名的當然是西北革命領袖劉志丹了。本書記錄了幾位黃埔學生的情況,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值得重視。比如,1928年春陜北特委成立前后,黨培養(yǎng)的軍事領袖,開始并不是劉志丹,而是比志丹年齡大、當時資望也不亞于志丹且已回到陜北的安定縣人楊國棟,陜北特委首任組織部長,代特委書記、代軍委書記。1925年榆中鬧學潮,楊國棟與劉志丹一起被開除,一起被黨派到上海,一起到廣州,一起考入黃埔4期,志丹在步兵一團二連,楊國棟在政治大隊二隊。畢業(yè)后,志丹被派回北方,在馮玉祥屬下馬鴻逵部工作。楊國棟則分配在北伐軍葉挺獨立團工作,職務當?shù)竭B黨代表兼連長,在汀泗橋戰(zhàn)役中身負重傷,部隊準許返鄉(xiāng)退養(yǎng)。經(jīng)過了戰(zhàn)爭中血與火的生死考驗后,這位曾經(jīng)不怕犧牲帶頭沖鋒的革命者徹底輸了膽,喪失了戰(zhàn)斗意志,再也舍不得拼命了。結果,大浪淘沙,自然脫離了革命。關于楊國棟的情況,書中講了很多,分別記錄在前4次會議的文字中。

陜北黃埔學生中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人物是府谷韓之佩,1925年前后的黨員或團員,由黨送到黃埔軍校,為4期經(jīng)理科大隊二隊學員。畢業(yè)后,帶回一個女學生,就不出來革命了,要去過家庭生活,享受愛情去了。黨只好放棄了這個千辛萬苦培養(yǎng)出來的干部。但是,大動蕩時代,個人哪里能把握了自己的命運?哪里能讓你去過平靜的家庭生活?有黃埔這塊招牌,不參加共產(chǎn)黨,國民黨可就找上門來了。不革命,必然反革命,沒有第三條道路可走。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印證了中國革命在陜北的徹底性——每一個人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被卷進了革命的浩蕩潮流之中。韓之佩成為反革命中的一員。到1947年胡宗南侵占延安后,擔任了國民黨延安警備副司令,策反了一些干部,全力為國民黨效勞,被胡宗南發(fā)電傳令嘉獎,并于1948年1月當選為國民黨“國大”代表并出席大會。后隨胡宗南敗退關中,任大荔專區(qū)專員,兼任陜西保安第6旅旅長,率部逃上華山,憑險頑抗。結果,制造出一個規(guī)模雖小卻載入了人類戰(zhàn)爭史冊的著名戰(zhàn)斗——智取華山。這個戰(zhàn)斗,完美地體現(xiàn)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摧枯拉朽無堅不摧的戰(zhàn)斗力。韓之佩也因此役載入史冊,后于1950年被鎮(zhèn)壓。

和楊國棟一樣,從最初的革命者到脫離革命的陜北特委早期領導人,還有一位馮文江。這位正牌的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的學員,毛主席親手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回到陜北后,沒過多久就離開了革命隊伍。誠如作者在《流產(chǎn)的中共陜北各縣第二次黨代表大會》中所總結的那樣:“楊國棟是失去戰(zhàn)斗意志的頹廢沒落人物中的懦夫。馮文江是代表搖擺而只能由黨與革命強大可以拉住拖住的人,斗志不強,戰(zhàn)勁不大的懦弱人,要在黨與革命的立懦風氣中存在?!?jīng)過1927年至1928年的這樣一些斗爭,陜北特委的一些人的一生如何,也已明露頭尾了?!痹凇堆哟ā芬晃闹?,作者還記錄了另一名被黨拋棄的落伍者曹必達。

與楊國棟、馮文江等人的脫離革命不同,還有一些曾經(jīng)的革命者徹底背叛了革命,成為可恥的叛徒,其中最臭名昭著的莫過于杜衡。這位陜北特委的首任書記,后來還擔任過陜西省委書記,紅26軍首任的和惟一的政治委員,趙通儒在綏德四師的同班同學,陜北最早加入黨團的十人之一,頭上頂過無數(shù)耀眼的光環(huán),從1924年到1933年十年期間,口號喊得比誰都響,似乎比誰都革命,長期打壓劉志丹、謝子長、焦維熾、趙通儒等真正的革命者,是紅26軍南山失敗的罪魁禍首。1933年7月被敵人一逮捕,立即叛變,供出了黨在西北的全部情況,寫下了《陜西共黨沿革》的長文,給革命造成了難以彌補的損失。趙通儒對這位叛徒充滿了鄙夷與憤恨,辛辣地諷刺這位夸夸其談的口頭革命派,即使在他本鄉(xiāng)本縣,連個雞窩也壘不起來,是一個主觀主義、盲動冒險的夸大狂,“左”傾盲動主義的典型代表。書中多處對杜衡有真實的記錄,生動傳神地描繪和還原了這位歷史小丑的丑惡嘴臉:“盲動,過左,終必離開革命。1933年冬,1934年春夏,再不聽他為革命奔走了,土地革命不見他了,抗日戰(zhàn)爭不見他了,解放戰(zhàn)爭還不見他。全國解放,聽說逃亡臺灣了?!?/p>

在《佳縣》一文中,作者還活靈活現(xiàn)地記錄下一個即使在叛徒中也屬異類的人物王好智。這則史料,聞所未聞。王好智是北京農業(yè)大學畢業(yè)生,在榆林中學當高中教員,教自然科學,月薪120元至180元。當時縣長月薪才200元。1935年春,他在聽到看到反革命組織數(shù)省“聯(lián)剿”之際,突然放下書本,自告奮勇,“請纓”“反共”“剿共”,弄得敵人也莫明其妙,一開始還以為他是“書生”“發(fā)狂”,頗為驚駭。因為敵人所遇到的革命者都是被捕不屈,吊打不屈,獄囚不屈,突然有人做出這么一個下流動作,完全出于意料之外。但敵人當時對叛徒雖有收買,見他別無出奇制勝作為,也不重用,終至在“雙一二”前也被反革命區(qū)域的落后人士訕笑而短命?!斑@在西北、陜北黨內黨外,是唯一奇突事件?!?/p>

在脫離革命或者叛變革命的人物中,安塞薛應昌無疑是特別值得關注的一個。事實上,他也是作者在全書中著墨最多的人物之一。薛應昌是安塞縣第一位共產(chǎn)黨員,長期追隨趙通儒、謝子長、劉志丹投身革命,并拿出大量家產(chǎn)支持革命。土地革命中,中共安定縣委曾長時間設在瓦窯堡“華生昌”商號里。這個商號正是由薛應昌與另外兩人各投資二百大洋合辦的。薛應昌的足跡遍布大半個中國,從陜北到甘肅、寧夏,從西北到華北,從北平到南京,到處都有他忙碌的身影。他于1925年初在瓦窯堡開始接受馬列主義,后到綏德師范上學、入黨;1930年即投身西北兵運,在謝子長組織的學兵隊中任青年委員,與高崗、張秀山、賀晉年、李仲英等同為學兵;三道川事件中與高崗的入黨介紹人胡立亭突出重圍,護送劉志丹到綏德找到陜北特委,再和志丹重返保安,參與太白奪槍,建立革命武裝;1931年秋到北平,奉黨的指示,參加了“九一八”后的抗日救亡運動,同北平、天津數(shù)萬學生參加臥軌,又參加了華北青年學生第一次到南京的請愿活動,與蔣介石進行了面對面的斗爭;準備去東北參加抗聯(lián),未果……在他短暫的一生中,先后與趙通儒、謝子長、劉志丹、閻紅彥、路文昌、營爾斌等眾多著名人物建立過生死與共的關系,與楊庚午是兒女親家。謝、劉一開始搞兵運,薛應昌就是手下最值得信任、最可依賴的干部,他們對薛家所掌握的武力——安塞縣最大的一股民團,曾寄予了很大期望。1932年夏薛應昌從北平回到陜北后,約朱俠夫一起到他家,計劃把他父親的民團弄到手,拉出來做革命的武力,沒有成功。1934年正月,薛應昌在瓦窯堡參加了趙通儒組織的秧歌隊,一起討論如何搞土地革命,認為,要分土地,必須各縣一齊動手。如果只在安塞分,武力不在手里,分下也不得長久!兩人最后商定,等謝子長派人來找,就帶著人槍參加紅軍。當年秋,養(yǎng)傷中的謝子長本想親自去找薛應昌,卻因病重無法成行,只好托給賀晉年。不料,賀晉年也負了傷,只好轉托給路文昌。路文昌實在太忙,終未成行。賀晉年傷愈后,已臥床不起的謝子長再次當面交代,要他去找薛,叫把民團帶出來參加紅軍。賀找到薛,薛告訴賀,延安方面正準備給安塞民團20支好槍。等這批武器到手,再把隊伍拉出來。但是,薛應昌最終還是失信了,在土地革命最尖銳、最緊張的關頭,不相信群眾已經(jīng)發(fā)動起來,竟帶領民團頑抗紅軍,從而走上反革命的道路。1935年正月,謝子長逝世后,劉志丹率路文昌的紅二團,在安塞吊兒溝包圍了躲在崖窯里指揮民團頑抗的薛應昌,三天后攻開了崖窯,俘虜了薛。1935年5月9日,薛應昌在玉家灣祝捷大會召開前被鎮(zhèn)壓,走完了短暫的一生。這個結果,又影響了他一家四代的生活長達五六十年。薛應昌跌宕起伏的一生,令人感慨萬千。他投身革命十年如一日,最終卻以反革命的身份而蓋棺定論。歷史的吊詭與難以把握,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讓后人面對殘酷、無情、公正的歷史時無法不感慨萬千。在《安塞》一文中,關于黨在安塞的活動,基本上就是薛應昌的活動。這不是有意夸大薛應昌的作用,而是當時的實際情況。薛應昌雖然參加了革命,卻不懂得建立黨組織,始終沒有在家鄉(xiāng)建立過黨的任何組織,不愿意進行艱苦的群眾工作,只想個人抓武力,終于被殘酷的歷史所淘汰。作者把自己所了解的薛應昌作了客觀、真實、全面的記錄。這些記錄,鮮為人知。而對自己不了解的情況,作者下筆十分慎重。值得注意的是,作者通篇沒有一處提到“薛應昌”這個名字。這種隱晦的曲筆意味深長,一來是要盡量避免承擔為反革命樹碑立傳的罪責,二來也表達了對傳主的一種難以言傳的痛惜之情。

書中還記錄了很多革命的對象,如清澗的惠華亭、安定的“三老紳”孫子鴻、王伯揚、李耀輝等人物。在中國革命中,這些人物都是標本式的革命對象,也是詮釋中國共產(chǎn)主義運動合理性與必然性的典型。作者在記錄這些革命對象時,沒有簡單地對他們進行小丑化和臉譜化的描述,而是抱著客觀、公正、冷靜、理性的態(tài)度,用事實說話,如實地記錄。作者在記錄把持安定縣政三四十年的“三老紳”時,沒有絲毫的主觀主義和歷史陳見,完全抱著客觀公正的態(tài)度,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從而顛覆了歷來地主豪紳的形象,體現(xiàn)了人性的多樣性、復雜性。這樣冷靜、理智地記錄下來的人物,自然會給人留下真實可信的印象。

書中除寫了敵我雙方各色人等外,還記錄了很多已經(jīng)失傳的奇人異事,更顯出本書的珍貴價值和與眾不同。如佳縣的奇女子“破天荒”,雖然連名姓也沒有留下,但在1921年前后就能做出“為逃婚而出外求學”的驚人舉動,也確屬“晴天霹靂,駭人聽聞?!笔窌欣響粝逻@些勇敢地沖決網(wǎng)羅的先行者的身影。又如綏德的無黨派窮知識分子李維勤,上過上海大學,能把《資本論》讀到背熟,《通俗資本論》幾乎全文能背下來,卻不會做工作,上臺講話就會背《剩余價值》《資本論》。再如,《安定》一文中寫到四個自學成才的怪才,如楊庚午之父楊如震“天資聰明,多才多藝,為人圓滑”;任廣盛烈士“聽別人念書,自己學口歌,能將全部四書大小注和本文背下來”;惠澤仁烈士之父、吹鼓手惠生財“寫得比秀才還好,自學而得?!边@些生動的事例,都能讓人過目不忘。特別是賣涼粉的樊學禮之勤奮好學,簡直讓人感動和慚愧:“賣涼粉手不釋卷,逢人便問,能把全部四書講下來,毫無錯誤,不亞于經(jīng)師。他的自學,人謂其‘識字為‘拾字,言其見人即問而拾得也?!边@樣的事例在書中比比皆是,限于篇幅,不再贅述。相信讀者在閱讀時自能體會得出。

能讓這份珍貴的陜北黨史史料,在塵封了漫長的整整一個甲子之后完整地公諸于世,確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必將載入陜北大地厚重的歷史之中。能夠完成這一工程,一種莊嚴的歷史責任感和成就感在筆者胸中油然而生?,F(xiàn)在看來,作為一名黨史研究者,全身心投入這項事業(yè),既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十分嚴肅、認真、負責的。這是黨史研究嚴肅和敏感的本質屬性所要求的。而西北黨史眾所周知的復雜性,更要求我們一定要慎重。趙通儒當年在逆境中秉筆直書,就是希望這些用無數(shù)先烈的鮮血和革命者的心力汗水寫就的真實歷史不會永遠被湮沒,總有一天能見到天日,讓后人明白陜北黨的歷史的原貌,明白西北成為全國碩果僅存的一塊根據(jù)地的根本原因。希望這部真實、全面和權威的學術著作,對于當下眾說紛紜、歧義互現(xiàn)的中國共產(chǎn)黨在陜北的歷史,能夠起到正本清源的作用。

2017年6月25日 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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