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諾梁
1996年,抑郁癥是個可怕且罕見的字眼,人們對之知之甚少,且心存畏懼。而22歲風華正茂的朱莉·巴頓也絕不會把自己與抑郁癥患者聯(lián)系在一起。
出生于俄亥俄州的朱莉不喜歡中西部偏遠的位置和暗淡寂靜的夜晚,所以大學(xué)畢業(yè)一年后她來到紐約,擔任了一家出版商的編輯助理。被老板稱贊為得力干將,然而朱莉卻并沒有如魚得水的喜悅感,與男友分手,更讓她深陷痛苦中:“我后來才知道那種感覺叫抑郁,但當時我還不懂,它蜷在我的胸口上,告訴我,饒了大家吧,去死吧。”
朱莉的抑郁癥或許與童年經(jīng)歷有關(guān),雖然有著深愛著她的父母,但父親由于工作經(jīng)常不在家,缺失父愛的哥哥經(jīng)常諷刺她,罵她丑,告訴她所有人都討厭她,甚至會狠狠地打她。這種噩夢般的經(jīng)歷,讓朱莉在獨自離家后感覺日益不好,她覺得每個人都嫌惡地看她,都想看著她出洋相,死亡的念頭更是無法控制地出現(xiàn)在她腦中。
朱莉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沒了電的機器人,或是被兩根斷線牽著的木偶。這種痛不欲生的情緒終于爆發(fā),她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感覺“精神崩潰”,她煮水準備做意面,打開爐子后卻昏睡過去,醒來時屋里一片濃煙,憑著僅剩的力氣,朱莉關(guān)掉了爐灶,又在地板上昏睡過去。醒來后朱莉一邊大哭,一邊給家鄉(xiāng)的母親打了電話。媽媽接到電話后,立刻請假開了9個小時的車來接女兒。
朱莉回到家后,父母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不能將她從情緒的低谷中拉出來。
各種方法都無效后,家人為她約了精神病醫(yī)生。
醫(yī)生開出的診斷是“重性抑郁——第一階段”,朱莉的第一反應(yīng)是:“天啊,我腦子有??!這事真丟人,太嚇人。我感覺我的身體被這張破紙徹底、瞬間掏空了,我身體里沒有一塊骨頭有過片刻的思考,思考那個精神病醫(yī)生可能是錯的。我深吸一口氣讓這個診斷浸透我的身體。然后就像往常那樣,我把這張診斷書放在這些年來收到的其他診斷書旁邊。丑陋、奇怪、愚蠢、肥胖、不受歡迎,請你們見見新成員吧:抑郁。”
一天,朱莉突發(fā)奇想,她向媽媽提出了一個幫助她的辦法——養(yǎng)一只小狗。幸運的是,這個建議并未被媽媽嘲笑,她積極地幫助朱莉?qū)ふ?,并開車帶她去見“新朋友”。
在幾只小狗面前,朱莉猶豫應(yīng)該選哪只,她擔心自己選錯了怎么辦。這時候樹林邊上的一只小狗發(fā)現(xiàn)了朱莉,他朝著朱莉走過來:“停住,一直看著我,然后再走近點,坐在我的腳上,他仰著頭直視我的眼睛。那時,是的,我知道,我找到他了,我不需要被迫選擇,我是被選中的那個。我的狗找到了我?!?/p>
在抱起小狗的那一刻,朱莉感覺自己也被托舉起來,“我已經(jīng)無法想象他再離我而去是什么樣了,我能感覺到遇見他時我的明顯轉(zhuǎn)變,一絲希望在我體內(nèi)聚合、升起。”
朱莉為這只小狗起名叫邦克·希爾,邦克·希爾是朱莉的父母養(yǎng)過的第一條狗的名字,朱莉如此命名是為了紀念父母一起生活的歲月,也為了感激他們陪在她身邊。
因為邦克,很久以來,朱莉第一次感到了活著的意義。從紐約回家后,朱莉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來,因為她沒有醒來的理由,“睡覺成了僅有的可以抑制悲傷的手段之一”??墒亲詮陌羁藖砹酥?,朱莉早上6點多就會被叫醒,起床變得容易了。
但是黑暗的東西仍然在試圖沖進朱莉的腦子中。一天早上,朱莉感覺比往常更糟糕,一個聲音說:“我看見你企圖假裝很高興,妄想蒙騙別人,讓大家覺得你不是個丑陋的懶貨?!?/p>
陷入抑郁中的朱莉把臉埋在手心里,呆呆地蜷坐著,這時朱莉覺得腳尖有一絲溫暖,“我把手從臉上移開,看他坐在那兒仰頭看著我,他的屁股正好在我的腳尖上,他把后背靠在我的脛骨上,他的臉上滿是好奇,好像在問,好些了嗎?”
和邦克在一起的日子,讓朱莉的心情得到很大舒緩,邦克的陪伴對她而言,就和氧氣一樣是必需品。
邦克不到6個月大時,一天,朱莉接到了梅麗莎的電話,梅麗莎是朱莉從幼兒園到高中的朋友,邀請她去西雅圖發(fā)展。梅麗莎租了房子,有兩個舍友,希望朱莉加入,在聽說朱莉有只狗后,更是熱烈歡迎她去西雅圖。
經(jīng)過一番猶豫,朱莉帶著邦克來到了西雅圖,梅麗莎和舍友的友愛讓朱莉確定“西雅圖適合我,這些朋友和我合得來”。
幸福似乎剛剛開始,邦克7個月大時,朱莉又遇到了一個重大打擊,邦克病了,醫(yī)生說邦克這么嚴重的疾病是他沒見過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路的,髖關(guān)節(jié)發(fā)育嚴重不良?,F(xiàn)在只有兩種方案,安樂死,可能是最大的仁慈了;如果動手術(shù),將會非常痛苦,費用要4000美元,術(shù)后康復(fù)大小便不能自理。我不確定你怎么選,我們診所實施的是無痛苦安樂死,他也確實不能走多長時間了。”
朱莉受不了“安樂死”這個建議,她淚流滿面地帶邦克回家,安樂死這個詞一直在她腦海里轉(zhuǎn),“我開始害怕,這種沮喪似乎預(yù)示著抑郁要回來,它好像已經(jīng)坐在后座上幸災(zāi)樂禍地笑著,手里拿了一把刀,它會先除掉邦克,然后再干掉我。
朱莉預(yù)約了西雅圖最好的寵物整形外科醫(yī)生,答案是一樣的,兩次手術(shù),每次花銷都超過2000美元,可是這時朱莉的銀行賬戶里只有不到400美元。
是朱莉的父母和室友給了她最大支持,甚至,室友格雷格還提出可以借給她錢:“我從小就攢錢,我能借給你需要的數(shù)目,幫助邦克好起來。”室友們幫助她辦了個啤酒派對,朋友、同事們都來了,募捐了差不多400美元,加上父母寄來了1000美元的支票,以及朱莉掙的500美元,湊足了第一次手術(shù)的錢。
幸運的是,手術(shù)很成功,朱莉?qū)πg(shù)后的邦克悉心照顧,這幫助了朱莉,讓她覺得自己有用了,自己的煩惱不那么重要了:“這件事讓我看到自己的內(nèi)心是焦灼的受傷的,但我知道邦克不希望我難受,這讓我嘗試原諒我自己,在這過程中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p>
邦克治愈了朱莉,朱莉更是幸福地找到了愛人,就是她的舍友格雷格,那個想要借錢給她為邦克做手術(shù)的人。
邦克喜歡朱莉的三位舍友,但是他最喜歡靠著格雷格。格雷格長時間待在實驗室,經(jīng)常工作14個小時,深更半夜才騎車回家,邦克聽見開門聲就會安靜地迎接他。
2000年,朱莉和格雷格結(jié)婚,邦克也穿了一身燕尾服,是新婚夫婦指定的花童,當朱莉向格雷格宣誓愛時,邦克就坐在朱莉左邊。
2007年,朱莉的大女兒2歲,朱莉肚子里的第二個寶寶已經(jīng)七個月了,全家人剛搬進新家,“搬進去不久,邦克開始在我大女兒的房間里睡覺,她開始總做噩夢,不知怎么回事,而邦克知道。他每天晚上都看著她,就像曾經(jīng)守護我、治愈我一樣”。
朱莉在邦克睡覺的地毯附近發(fā)現(xiàn)一塊奇怪的血跡,結(jié)果醫(yī)生的診斷是邦克肺部全是癌變的腫瘤。這意味著陪伴了朱莉11年的邦克生命即將結(jié)束。
隨后的幾個夜晚,朱莉都會在半夜醒來哭泣。獸醫(yī)告訴朱莉,如果邦克開始昏睡,或是呼吸淺而短促,就要考慮把他帶來安樂死了。確診后的第九天,邦克出現(xiàn)了這些癥狀,在痛苦之后,朱莉決定用24小時和邦克告別。第二天,格雷格買了能找到的最好的牛排,精心切成薄片,喂邦克吃,之后,他們不得不與邦克道別了。
邦克去世后,朱莉決定把他們的故事寫成書,為緬懷邦克陪自己走出抑郁癥的經(jīng)歷而寫,也是為了鼓勵有同樣遭遇的人走出低谷。邦克并未讓朱莉痊愈,但邦克教給朱莉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愛,如何對愛負責。
朱莉在書中對邦克說:“謝謝你,我想念你,我愛你,你帶給大家那么多得以療愈的東西,我會永遠將你放在心里,謝謝你全心全意地愛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