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元文》補遺八篇"/>
查洪德 李 雪
黃清老(1290—1348)是元代重要學(xué)者、詩人、文章家,福建江西行省參知政事黃一清之子,字子肅,號樵水,學(xué)者稱樵水先生。泰定四年(1327)進士,以薦留館閣任職,授翰林典籍。未幾升檢閱官,又遷應(yīng)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嘗執(zhí)筆扈行上京,凡朝廷有大議論,除拜祠享,詔令祝冊,應(yīng)用之文,清老與學(xué)士虞集、歐陽玄、謝端討論。至正元年(1341),出為湖廣行省儒學(xué)提舉。時人蘇天爵贊其曰:“風(fēng)度凝重,廉靜縝密,一室蕭然,圖書自樂。居京師,不妄造謁,世以是重其學(xué)守。文字雅馴,詩飄逸有盛唐。存于稿者,三千五百余篇?!敝小洞呵锝?jīng)旨》若干卷,《四書一貫》四十卷,“學(xué)者爭傳習(xí)之”。
學(xué)者論閩派詩,以張以寧、林弼、藍仁和藍智為其前驅(qū)而上接嚴(yán)羽。如清人陳田評張以寧,說其“咀含英華,當(dāng)為閩詩一派開先,二藍、十子,皆在下風(fēng)”。其實,在嚴(yán)羽與閩中十子之間更重要的過渡人物是黃清老、黃鎮(zhèn)成(并稱二黃)和陳士元。其中,黃清老是嚴(yán)羽再傳弟子:“邑之儒先嚴(yán)斗巖者,至元季年有詔征之不起。公師事之。斗巖曰:‘吾昔受學(xué)于嚴(yán)滄浪,今得子相從,吾無恨矣。’”黃清老也著意傳嚴(yán)氏之學(xué),曾校正《滄浪嚴(yán)先生吟卷》,輯嚴(yán)氏詩法。其同年好友張以寧對此有述:“昭武嚴(yán)氏,痛矯于論議援據(jù)爛熳支離之余,亦以禪而諭詩,不墮言筌,不涉理路,一主于悟矣。然而生宋氏之季,其才其氣其學(xué),類未能充其言也。君子惜之。逮于我朝盛際,若樵水黃先生,噫其志于悟之妙者乎?蓋先生之于詩,天稟卓而涵之于靜,師授高而益之以超,由李氏而入,變?yōu)橐患?。其論具《答王著作書》及裒?yán)氏詩法,其自得之髓,則必欲蛻出垢氛,融去查滓,玲瓏瑩徹,縹緲飛動,如水之月、鏡之花,如羚羊之掛角,不可以成象見,不可以定跡求。非是莫取也。噫!何其悟之至于是哉!”其《答王著作書》一文(見下),闡揚嚴(yán)羽詩學(xué)主張,如說:“是以妙悟者,意在所向,透徹玲瓏,如空中之音,雖有所聞,不可仿佛;如象外之色,雖有所見,不可描??;如水中之珠,雖有所知,不可求索。洞觀天地,眇視萬物,是為高古;剖出肺腑,不借言語,是為入神;超達虛空,了悟生死,是為離眾;寄興悠揚,因彼見此,是謂造巧;隔關(guān)寫景,不露形跡,是為不俗。”對嚴(yán)羽詩學(xué)主張發(fā)揮闡說,對我們理解嚴(yán)羽詩論確有幫助。
黃清老在當(dāng)時文壇和詩界有很高地位,如今人楊鐮所說:“實際上黃清老的詩名在當(dāng)時相當(dāng)大。只是由于他的詩集長期隱而不傳,才使他在元詩史上漸漸淡出,幾乎被遺忘。”他與薩都剌、楊維楨為同年進士,在當(dāng)時地位也相當(dāng)。只是其文集散佚,今人對他了解太少?!度摹凡皇掌湮恼拢沟萌绱酥匾囊晃晃娜穗y以進入研究者的視野,實在是元代文學(xué)研究的一大缺憾。其實,其文尚有多篇傳世,這些文章對于元代文學(xué)、文化研究具有重要價值。今輯得佚文若干篇,臚列于下。
一代之興,必有一代詩人以鳴國家之盛,《雅》、《頌》、《二南》,后世蔑以加矣。在漢時則有樂府,在魏、晉、宋時則有《選》詩,在唐時則有《河岳》、《間氣》諸集,亦皆鳴之善者也。大抵氣盛者聲宏,地廣者風(fēng)遠,德有厚薄,功有大小,聲音不得而遯焉。士大夫生當(dāng)其時,濡耳染目,動諸中而鳴于外,亦豈人力所能為哉?
圣朝混一海寓,疆理萬國,有三代所無之天,則必有三代所未有之詞章,兼以承平百年,教化浹洽,洋溢發(fā)越,形于聲歌,固宜與《生民》、《清廟》并傳而陋東、西二都矣。今文獻故家與晨星俱泯,而鳴于時者,復(fù)如好音之過耳,他人罕得而聞焉,豈不深可惜哉?東陽蔣師文甫始集本朝諸公之詩,凡若干卷,名曰《皇元風(fēng)雅》,征予序。予讀之,見其優(yōu)游不迫,有若古樂府者焉;沖澹自然,有若《選》者焉;音節(jié)鏗鏘,詞語雄渾,又有若盛唐諸名家者焉。辟如大塊噫氣,周旋于扶搖之表,而鼓蕩乎蒼莽之野,天聲地籟,翕然并作,清濁高下,雖有小大之不同,然其得于所感則一也。鳴呼,盛矣哉我朝之詞章也。因一代之詞章,而知一代之盛治,則此編豈小補哉?雖然,達而在上,鳴于朝廷者,其詩易以傳;窮而在下,鳴于山澤者,往往不可得而見。此十五《國風(fēng)》所以難備也。予在京見宋御史顯夫集詩二十年,得百十家,欲刊諸湖廣,猶日延四方之士而采之,惟恐滄海之有遺珠也,不知今已鋟梓否耶?師文有志于是,安得并求而刻之,以備一代之盛觀云。至元四年戊寅閏月丁未,應(yīng)奉翰林文字文林郎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黃清老序。
此文輯自蔣易《皇元風(fēng)雅》(《續(xù)修四庫全書》本,集部,總集類,第1622冊,第1~2頁),校以清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卷三十五所錄。
圣人之道,自孟子沒,其學(xué)不傳。歷漢、晉、隋、唐,溺于異端邪說,一千五百有余年矣。濂溪周子始倡道于舂陵,子程子廓而大之,振綱挈維,發(fā)鑰啟鍵,曰致知,曰篤行,曰存養(yǎng),曰省察,蔽之以一言,則曰敬。體用動靜,本末上下,一以貫之。嗚呼,至矣!昔在春秋,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不行,吾夫子作六經(jīng),天地賴以有立。迨及戰(zhàn)國,楊、墨塞塗,孟子辟之,人道由是不墜。子程子之生,去圣人遠矣,乃能因遺經(jīng),繼絕學(xué),辯佛、老,斥百家,孔子之道得以復(fù)明于萬世,孟子以后,一人而已。當(dāng)是之時,天下英材,云從風(fēng)應(yīng),立其門,傳其學(xué),祖述推明,左右羽翼,雖資器有大小,聞見有淺深,要其功化,一變歷代習(xí)俗之陋,而反之于唐、虞、三代,洙泗以來,未之有也。朱子取其最顯著者四十有六人,匯于一編,題曰《伊洛淵源錄》。竊惟伊洛之傳在諸子,辟之水焉,其行乎地中,支分派別,奚啻萬不同?然窮其所出,則初無二源也,嗚呼,盛哉!
大參趙郡蘇公,志在斯文,藏此本唯謹,既而嘆曰:“詞章之盛,性命之衰也,盍廣吾傳乎!”時湖北道貳憲仲溫公見之,曰:“是錄,天命在焉,人不可以不聞道,豈獨學(xué)者哉!”乃以公帑鋟于鄂宮。嗚呼!學(xué)者讀伊洛之書,求伊洛之道,尚論其人及其世,與其所友,而有以興其高山景行之思,則此編者,亦可以見大意矣。至正癸未十月朔,后學(xué)昭武黃清老敬序。
此文輯自清王士俊《(雍正)河南通志》卷七十八(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校以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卷二十七所錄。
漢川縣在大江北,漢水經(jīng)縣治南流百六十里,至大別山合江,朝宗于海。地平衍,數(shù)罹懷襄不常,厥邑四遷,至長城而止,廟學(xué)從之。至元甲子,監(jiān)邑五麻兒進義始營表奠基,以閑田一十三頃有奇在大赤鄉(xiāng)者供舍米。大德丁酉,前尹惠政肇創(chuàng)禮殿西廡,幾五十年,屋宇滋壞。后至元己卯冬,江南湖北道僉憲王公朝列按部,最博士陳世臣理而修之,他故弗能及也。
越二年辛巳,楊使觀自詞臣出宰,政行訟清,百廢咸舉,將有事于庠宮,首會廩粟多寡,學(xué)籍漫不足稽,則征耕者所授地約正之,得隱田百頃有七十畝,歲增谷一百七十石有奇,曰:“是足養(yǎng)矣。”乃閱生徒有力役在官者,檄所司弛之。監(jiān)邑月列帖木兒承事是其議,俾復(fù)役以輸凡學(xué)之用,且與之約曰:“七十二子儀像,學(xué)者瞻其德容,皆可興起,舊有闕,繪之可乎?門故所有,風(fēng)雨若不支,非所以尊嚴(yán)宮廟也,新之可乎?大學(xué)有齋,肄業(yè)者居之。今無其所,是微教養(yǎng)也,予欲作之,可乎?”眾咸曰:“唯?!币讯鴿?。既落矣,學(xué)無師,瞽無相也,奚其可?乃遣使奉幣,禮名儒主其席。士聞之,咸相與負笈擔(dān)簦,自遠而至,曰:“愿親弦歌之化?!币虮俚赜谔帽?,筑室四楹,扁曰“文會”。疏以軒牗,繚以垣墉,嘉植蔭之,高明靜虛。公退,日一至,與諸生問辨,進善而諱不能,眾益用懋。
博士弟子咸德侯用心,具本末,來請記,因諗于眾曰:“邑侯修學(xué)訓(xùn)諸生,何居?我知之矣。天生兆民,作之君師,養(yǎng)而教之,天子俯廣輪,畫疆理,以天命分寄于司牧。堯舜禹湯文武治天下,道在六經(jīng),昭昭較著。武城小邑,子游以是教其民,夫子喜之,豈以小大二其用哉?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在人為大倫。天以與我日用,不可須臾離。其踐形謂之合天,反是謂之棄天。有君子焉,憫其失而道之,求其從,則樂而與其進;其弗順,然后懲而加之威。所以祗奉上命,而行其治于一邑者也。今楊侯于漢川敦本務(wù)農(nóng),輕徭薄賦,以休養(yǎng)生息;復(fù)興教崇化,俾人人求其德而力踐之,蓋欲與斯民同歸于君子,措刑于不用,是即武城弦歌之心也。子亦嘗思之乎?”眾曰:“即承教矣,敢不加勉,以無負吾邑侯之愿!”
授而刻之,以厲其后人,于是乎記。
此文輯自明朱衣《(嘉靖)漢陽府志》卷三(明嘉靖刻本),校以武漢地方志辦公室《明萬歷漢陽府志校注》(武漢出版社,2007年)——按,此本題《儒學(xué)記》。
蓋歸州清烈公廟記者,記廟之新作也。按《職方》,屈原名平,與楚同姓,秭歸人。佐懷,及襄,以讒放,自沉汨羅,有《離騷》二十五篇,凡五卷,傳于世。舊宅在今州治西偏十里江之北。唐元和十五年,刺史王茂元始創(chuàng)小祠。宋元豐三年,封清烈公,邦人為立廟。迨至泰定初間,州尹王禿哥不花嘗修之,久而撓,無以妥靈,將遂堙廢。至正壬午,郡長密兒可焉奉議新之,出廩祿以倡,助者云合。既撤,江忽暴漲,巨章蔽中流而下,募善水者致之,得柏木數(shù)十。大者以為棟梁,小者以為榱桷。門堂寢室,咸資其用。堅貞雄壯,文理芳潔,于神居甚宜。民歡呼曰:“我侯興土木,財不傷,民不擾,神輸鬼運,陰或相之?!鄙p壁芷壇,桂棟蘭橑,無以加也。方成,適湖北道僉憲耶律恒齋公按部,聞而嘉之,俾予書其事。愚觀屈公,事君盡忠,死而不二。卓然立穹壤,如三仁、夷齊,千百載僅一二見。其所述作,托物以寓諷諫,修辭以明仁義。當(dāng)風(fēng)雅三變之余,增綱常萬鈞之重,世所不可少也。雖無上公之命,祀典其可缺乎?是邦山川草木,儲精挺秀;陰陽物變,發(fā)為昭明。屋而主之,以為憑依之所,固求神之道也。人臣受命天子,司牧有土,四境之內(nèi),孰非一氣所通?修祀以交神明,誠非異人任。第昧者弗察,或惠及鰥寡而于神不復(fù)致力,或不務(wù)民義而徼求非望之福,胥曰失之。今三峽居民,生理鮮少,催科日有弗給,他宜弗恤。而侯于是邦,乃能不役一民,百廢俱舉,可為難矣!于法應(yīng)書,既載其年月終始,復(fù)為迎神送神詞各一章,以遺其鄉(xiāng)人,俾歌以祀焉。
迎神之詞曰:峽之山兮虎豹藏,峽之水兮蛟龍驤。神陟降兮在帝傍,芰荷衣兮芙蓉裳。龍為宮兮貝為闕,珠樹白兮上明月。桂醑陳兮蕙肴設(shè),悵夫君兮久離別。江雨過兮生蒼苔,蘼蕪香兮杜蘅開。嘆逝者兮無息,忽秋去兮春來。
《全元文》署黃清元作,誤。此文后有:“右碑文見《樵川集》,至正四年黃清老傳。屈平廟負山面江,有元至正甲申湖廣儒學(xué)提舉黃清老碑。碑載唐元和十三年刺史王茂元始創(chuàng)此祠,宋元豐三年封清烈公復(fù)立廟云。(蜀道驛程記)”清楊守敬《湖北金石志》卷十四(1921朱印本)《清烈公廟記》文后亦有“屈平廟負山面江,有元至正甲申湖廣儒學(xué)提舉黃清老碑,碑載唐元和十三年刺史王茂元始創(chuàng)此祠,宋元豐三年封清烈公復(fù)立廟云(蜀道驛程記)”與“《清烈公廟記》,黃清老撰,至正四年在歸州(金石存佚考)”二條記載。此文為黃清老撰無疑。
石鼓山,衡之附庸也。奇崛聳拔,中高而外秀,烝湘二水左右環(huán)之,既合,蕩蕩浩浩,同歸于洞庭。書院當(dāng)二流之交,回瀾渟淵,遠嶂森列,樓閣如在虛空中,蓋湖湘第一勝地也。唐元和間,州人李寬首結(jié)廬讀書其上。宋景祐丙子,始賜額,與四大書院并稱于天下。勉齋黃文肅公提舉湖南學(xué)校,視芹藻地薄,請于朝,以公帑鬻籍入官田在茶陵之哀鵠鄉(xiāng)者助之,由是衣冠濟濟,有上庠之風(fēng)焉。圣朝混一,仍置學(xué)于其地。至元十九年,茶陵升州,宣閫以吾故田鴉鵲塘及彌勒莊悉畀其學(xué),士有辭,乃中析之,以彌勒莊歸我。田素號善地,遠書院而邇靈巖寺,無賴僧謂其名浮屠也,可以力奪,既鼓眾取其禾,且置偽碑壟上,曰崇寧八年某舍。崇寧本無八年,而聽者不能辨。前山長廣信鄧大任、番陽王復(fù)、廬陵康莊相繼訟理,暫得遄失。久而弊滋,案贖俱泯。后至元丙子冬,新安程君敬直來長是山,諸生以告,即誓曰:“所不復(fù)茲田者,有如二水?!甭?wù)邏阎_m分憲姚公子徵來按郡,上書白其事。公為窮追,故牘出于府之小胥家,乃移郡定議。既而南臺監(jiān)察御史伯顏公九成、甄公允中繼至,又以白,復(fù)得異時省委湘鄉(xiāng)尹張詢所擬成卷,移文郴桂分憲指揮茶陵,俾以田復(fù),且上其事。所隸僧徒技窮,私賂主書者,更遣官復(fù)稽。既至,茶陵尹吳思義、衡倅于守中,均適以公至潭,白于憲使郭公宋道、閫帥沙班公,皆為分遣行人速成。及履其畝,乃得編戶陳自占名數(shù),具言佃石鼓,與薄籍參驗較著,僧乃鉗口退伏。至是,行省命下,完璧來歸,凡三百五十九畝有奇,歲納租一百石。自啟紛迄今,六十有二年矣!石鼓諸生謂春秋大復(fù)地,不可無記,具本末來請。
予觀程君立志于初,竭力三載,卒酬其言,固宜大書。然有事伊始,主張綱維,率皆僉憲姚公之功,而九成、允中兩御史繼之,憲使、閫帥二公成之,斯文賴以不墜,法應(yīng)特書。若憲司知事李公克溫、察院書吏王雍、高絢贊畫于上,路總管楊侯倬、知事趙璧奉行于下,其勞皆牽聯(lián)得書。且石鼓之田有在衡之新城莊者,素為豪右所匿,君發(fā)其蔀,得糧二十石;有在祁陽及衡山之紫蓋鄉(xiāng)者,利歸富屋,行之八九,君悉更地佃,而租咸復(fù)舊,亦宜附書。
因進諸生曰:“古人設(shè)學(xué),惟教養(yǎng)二事,教以正其心術(shù),養(yǎng)以資其膳饈,不可緩也。圣朝嘉惠多士,設(shè)章程而示之法,命官府以相其謀。凡粢盛弗登,籩豆或闕,有敷教之官焉;教官不逮,有州郡之吏焉;州郡不職,有風(fēng)紀(jì)之司焉。予曰:御侮,不使外人侵疆竊地以為道羞,其責(zé)固宜爾也。今汶陽返故,有司之職舉矣。公等所學(xué),宜何如哉!上天明命,散在萬物而具于吾心,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所傳,見于六經(jīng)。惟欲人先立其大者,若有其事,習(xí)之惟明,履之惟誠,慎修厥身,以道其民,乃無負于國家立師之意,諸君子衛(wèi)道之心。不然,屈厭而嘆,逸居而處,寧不愧哉?”諸生曰:“有功不敢忘也。況善言之益于人者乎!愿受刻之,以示來者。”遂記。
至正七年,歲疆圉大淵獻,月旅修陬,日躔玄枵之次。
此文輯自明李安仁《石鼓書院志》(下部,明萬歷刻本),校以曾國荃《(光緒)湖南通志》卷六十九學(xué)校志八(清光緒十一年刻本)與《南岳志》([清]李元度修纂,[民國]王香余、歐陽謙增補,[民國]王香余續(xù)增,岳麓書社,2013年整理本)。
公諱元敬,字忠卿,號逵泉,宣圣五十一代孫。四十八代諱端修,進義校尉,以族長為陵廟主,公曾大父也。四十九代諱琇,學(xué)究出身,公大父也。五十代諱鼒,開封縣令,濟兗單三州宣課提領(lǐng),權(quán)主祀事提控,監(jiān)修祖廟,公考也。妣仇氏,以乙未正月十五日生公。兒時坐立嶷然類成人,見者咸器重之。天性篤孝,比長,奮志勵行,不肯與庸常伍。權(quán)祀公初以宗系失傳,率再從兄弟之子之文辨正于有司,而襲封元措,東平嚴(yán)侯外舅也,甚惎之,欲致于死地,囚系重獄。世祖皇帝時方居潛,撫軍伐宋,次于濮。公年甫弱冠,一日夜馳數(shù)百里,愬于轅門。上一見奇之,謂左右曰:“有福人也?!奔慈涨残局x二把都,乘傳傳旨釋免,且命畢事從行。既問安,即以奔命告。侯滋不欲,謂權(quán)祀公曰:“必令若子侍,微行得欲,無相見乎?”用是不果。至元丙子,天命平宋,總管濟南張公,挽俱南游,行省辟充江東宣慰司照磨,改池州青陽縣尹。時干戈甫戢,城邑第宅,咸罹兵燹,官府草創(chuàng),箕斂不軌,民未習(xí)新典,往往辟匿山谷間不敢出。巨胥漁吏乘時疑喝,傾覆其家產(chǎn)。公到任,疏禁網(wǎng),布誠心,節(jié)用度,薄賦役,令于邑曰:“有能徙居城中者,復(fù)之?!辈黄谠拢兴脸删?,政孚人和。監(jiān)察御史申屠公大用,憲使王公鵬翼,以五事備舉之。秩滿,寓金陵,江南行臺辟以掾史,不就。中孚劉公伯宣,宣尉周公伯英交薦于行臺,俾司浙東海右道按察之櫝,錄囚溫之平陽。有冤系累年不決者,公察其誣,遂釋之。時東陽玉山群寇蜂起,連抵越城,臺議遣官招撫。僉曰:“非孔忠卿不可?!毕?,毅然不辭。冒鋒鍉入其窠穴,曉以禍福,寇不敢進。會參政夾谷公領(lǐng)大軍至,公手煞元惡數(shù)人。兵繼至,悉平之。諸校各效俘虜,玉石不辯,俾公別之。公止籍其渠魁,脅從無辜數(shù)萬人,皆縱還鄉(xiāng)井?;蚍Q譽其善,亦無德色。第曰:“義所當(dāng)為。”調(diào)福建閩海道,未幾,升從仕郎邵武路經(jīng)歷。時土寇晝掠民財滋橫。公與總管趙哈八都捕戢之,由是屏伏。府中大獄,同列析律比例,文致具案。公曰:“法意不如是,原情破之?!敝髡卟荒軟Q,兩上其議中書,事下,一從公擬。他日復(fù)有擬,公語主吏曰:于法如是如是?;蛴忠陨现?,數(shù)次,靡不如公所擬,繇是上下服其明允。刑□清,吏欲生事,無繇,民深德之。繼遷承事郎,興化路經(jīng)歷,遂引年致仕。大德丙午四月,自金陵歸,謁闕里墳?zāi)?,修祭祀,燕宗。朝會交友,恂恂然,怡怡無毫發(fā)芥蒂于胸中。九月十五日,卒于故家之正寢。春秋七十有二。
公形質(zhì)英偉,襟量廓達,處宗肅睦,接人謙和,削去修飾,而舉自比于禮。其在官也,守法嚴(yán)而信,行事公而平,不趨時貴,不附權(quán)勢。從仕三十余年,未嘗一謁選部,出處進退,知有命而信之,其中泊如也。平生汲汲,惟纂述圣德,保守家傳為終身事。以《祖庭廣記》闕,故周流江南北,征求文獻,與樵川老人、賴君伸秉修撰《素王世紀(jì)》一十二卷,錄梓傳布四方,而藏其板于林廟,曰:“此予之志也?!惫势渥洌鍖僮鸨奥動嚒跤诩?,故舊哭于里,鄉(xiāng)黨縉紳大夫士于所主哭之,無不哀。嗚呼!若公者,可謂有君子也。
初娶東平昭勇賈公之女孫,先卒。娶前金左丞張公之女孫,繼娶忠穆史越王曾女孫。子男四人。長之熙,承事郎德安府云夢縣尹。次之敏,池州青陽縣稅使。次之載,贈承事郎太?!酢酢酢酢酢酢酢酢酢酢酢酰烦鲆?。女二人。長適福建閩海道宣尉陳偉之子,次適北京廉俒趙哈都之子。孫八人。長洵,東平路儒學(xué)教授。次淳,將仕郎安慶路潛山縣主簿。次渙,將仕佐郎衛(wèi)輝路新鄉(xiāng)縣主簿。次洽,臺州路儒學(xué)教授。次汭,江南湖北道憲司書吏,累遷江南諸道行御史臺監(jiān)察御史,升承直郎本臺都事。次涇,從仕郎翰林國史院檢閱官。余蚤卒。曾孫十三人。長思權(quán)。思貞,益州膠西縣教諭。思衍,磐陽路教授。思鐸。思桂。思泰,漳州路教授,閩憲書吏。思復(fù),泉州路泉山書院山長,海北道憲司書史。思貴,孔顏孟三氏儒學(xué)教授。思益。思檜。思楷。思櫟。思桓。玄孫克清。克□,承事郎曲阜縣世職知縣。云孫十人。圖在碑陰。以是年十有一月二十七日,葬宣圣墓西北五十步。
后三十有六年,汭始來請銘,曰:“世父稅使卒,以先大父未獲當(dāng)代立言家銘,囑諸先子,先子繼有所請,未遂而卒。以囑諸不肖孤。日月逾邁,惟恐不克,負以隕先志。今江南行御史臺中丞王公既狀其行矣,謹以為請。”嗚呼!公為賓于吾鄉(xiāng)之幕,予時總角,在小學(xué)中侍講□,公每掀髯喜謂鄉(xiāng)先生曰:“此兒誦四書,瑯瑯如流泉,他日必有聞,可善教之?!被蚺c果,或牽以行,至上馬乃上。儀□□日,猶隱隱也。后為校官東陽,誠從仕于富沙,□□其聲,目觸其貌,不覺淚墮。及來鄂,遇柏府掾□□,不減前人風(fēng)。私竊念:君子之澤,流而光者,方來而未艾也。
有一位同學(xué),軍訓(xùn)時總是說餓。他就想了個辦法,每天去買鴨脖,放在塑料袋里然后綁在腿上,用褲腿蓋上,準(zhǔn)備在休息的時候吃。軍訓(xùn)都要踢正步,那天他沒有把鴨脖綁好,踢正步時鴨脖甩了出去!教官正好在他前方,鴨脖直接就飛到了教官的身上,教官撿起鴨脖,一臉疑惑地說:“你小子還隨身攜帶暗器?”
嗚呼!以清老之不敏而獲知于公,及其再世,則斯文其可辭乎?既序,乃為銘曰:
洙泗同源,山川一云;積之渾渾,乃流而分;賢哉孔君,忠孝有聞;其躬不羸,在其子孫。
奉訓(xùn)大夫湖廣等處儒學(xué)提舉黃清老撰
此文輯自明陳鎬《闕里志》卷十三(明嘉靖刻本),參??桌^汾《闕里文獻考》卷八十八《孔元敬傳》(清乾隆刻本)。
大凡作詩,先須立意。意者,一身之主也。如送人,則言離別不忍相舍之意;寄贈,則言相思不得見之意;題詠花木之類,則用《離騷》芳草之意。故詩如馬,意如善馭者,折旋操縱,先后疾徐,隨意所之,無所不可,此意之妙也。又如將之用兵,或攻或戰(zhàn),或屯或守,或出奇以取勝,或不戰(zhàn)以收功,雖百萬之眾,多多益辦,而敵人莫能窺其神,此意之妙也。
意在于假物取意,則謂之比;意在于托物興辭,則謂之興;意在于鋪張實事,則謂之賦。但貴圓活透徹,辭語相頡頏,常使意在言表,涵蓄有余不盡,乃為佳耳。是以妙悟者,意在所向,透徹玲瓏,如空中之音,雖有所聞,不可仿佛;如象外之色,雖有所見,不可描??;如水中之味,雖有所知,不可求索。洞觀天地,眇視萬物,是為高古;剖出肺腑,不借語言,是為入神;超達虛空,了悟生死,是為離眾;寄興悠揚,因彼見此,是為造巧;隔關(guān)寫景,不露形跡,是為不俗。故意在于閑適,則全篇以雅淡之言發(fā)之;意在于哀傷,則全篇以悽惋之情發(fā)之;意在于懷古,則全篇以感慨之言發(fā)之。此詩之悟意也。
意既立,必須得句。句有法,當(dāng)以妙悟為上。第一等句,得于天然,不待雕琢,律呂自諧,神色兼?zhèn)?。奇絕者,如孤崖斷峰;高古者,如黃鐘大呂;飄逸者,如清風(fēng)白云;森嚴(yán)者,如旌旗甲兵;雄壯者,如千軍萬馬;華麗者,如奇花美女。是為妙句。其次必須造語精工,或動靜,或大小,或真假,或生死,或遠近,或今古,或虛實,或有無,變化仿佛,使一句之中,常具數(shù)節(jié)意,乃為佳句。是以洞觀天地之句,似放誕而非放誕;了達生死之句,似虛無而非虛無;剖出肺腑之句,似粗俗而非粗俗;寄興悠揚之句,意之所至,信手拈來,頭頭是道,不待思索,得之于自然;隔關(guān)寫景之句,不落方體,不犯正位,不滯聲色,左右上下,無所不通,似著題而非著題,非悟者不能作也。
句既得矣,于句中之字,渾然天成者為佳。下字必須清,必須活,必須響。與一篇之意、一句之意相通,各自卓立,而復(fù)相成,是為本色。若了達生死之句,其字宜高古,宜真率;洞觀天地之句,其字宜籠放,宜開闊,宜雄渾;剖出肺腑之句,其字宜沉著,宜痛快;寄興悠揚之句,其字宜含蓄不露,宜優(yōu)游不迫;隔關(guān)寫景之句,其字宜精工,宜神奇,宜飛動,宜變化,宜峻峭,宜飄逸。每每有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若有若無,若彼若此之意,為得之。
總而言之,一詩之中,必先得意;一意之中,必先得句;一句之中,必先得字。先得意,后得句,而字在乎其中,不待求索者,上也。若先得句,因句之所在而生意,或先或后,使意能成就其句之美者,次也。若先得字,因字而生句,因句而生意,意復(fù)與句皆成其字之美者,又其次也。故意也,句也,字也,三者全備為妙悟。意與句皆悟,而字有虧欠,則為小疵。若有意無句,則精神無光;有句無意,則徒事妝點。句意俱不足,而惟于一字求工,何足取哉!然意之所忌者,最忌用俗,最忌議論。議論則成文字而非詩,用俗則淺近而非古。句之所忌者,最忌虛中之虛,實中之實;須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字之所忌者,最忌妝點,最忌襯貼。蓋非本句之所有,而強為牽合以成之,是又不可不知。
詩法中千言萬語,大意皆不出乎此矣。熟參之,杜陵復(fù)出,不易吾言矣。
此文為答友人王克修(字進之)論詩書,編入多種詩法著作,計有《傅與礪詩法》、王用章《詩法源流》、朱紱《名家詩法匯編》、杜浚《杜氏詩譜》、顧龍振《詩學(xué)指南》,均題作“詩法”,署黃子肅述撰;朱權(quán)《西江詩法》題作“詩法大意”,未署撰者;史潛《名家詩法匯編》本,題作“黃子肅答王著作進之論詩法”;胡文煥《詩法統(tǒng)宗》本、《格致叢書》本,則題作“黃氏詩法”,署黃子肅撰?!陡裰聟矔肪硎卓偰繉ⅫS子肅署作明人,今人周維德集校《全明詩話》(齊魯書社,2005年)以之為明人而收入。此據(jù)今人張健《元代詩法??肌罚ū本┐髮W(xué)出版社,2001年),校以《全明詩話》?!对姺ㄐ?肌放c《全明詩話》均題作“詩法”,今據(jù)張以寧《黃子肅詩集序》(《翠屏集》卷三,鈔明成化刻本)恢復(fù)其原題。其他相關(guān)問題,張健《元代詩法??肌芬延姓f明。
秦用李斯、程邈,文體一變,周制掃地,石鼓、秦斤、秦權(quán)所存,泰山毫芒耳。此卷集詛楚文凡千字,予讀而喜之,非喜秦權(quán)之猶存也,喜周書猶有傳于后世也。黃清老跋(“五經(jīng)世家”、“黃清老子肅樵水之印”二朱記)
此文輯自清葉昌熾《緣督廬日記抄》卷十四(民國上海蟫隱廬石印本)。
以上黃清老佚文8篇,計有:序2篇,跋1篇,墓碣碑1篇,記3篇,書1篇。另據(jù)明陳道《(弘治)八閩通志》卷七十四《宮室》(明弘治刻本),有《紫云溪亭記》一篇:“紫云溪亭在府城北紫云溪上,郡士詹藥圃建,元翰林黃清老記曰:‘溪上遠山多蒼崖紫石,望之如云然?!拭??!边@些文章,為我們展示了黃清老本人的文章水平、詩學(xué)主張,提供了那個時代一些獨特的文獻和有關(guān)信息,具有重要的文學(xué)、理論和文獻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