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榮
沒有牛,也沒有牧童??墒牵磺腥杂兄迫说那轫?。
杏花,就在枝頭,有的未開,淺紅,飽滿,圓潤,如一粒粒的玉珠,綴在枝頭;也有的半開,有一份俏麗,一份清雅,如杜牧筆下的絕句;也有的全開,如當年的當壚女子在笑著,爽朗,大方。
當年,在牧童的指引下,行走在清明雨中的詩人,長衣薄袖,一步步走來,走進杏花村,走到一處酒旗飄飛的酒店前,問一聲那個清麗的當壚女子:“姑娘,可有美酒?”那時,當壚女子面對著這個遠方走來的書生,一定微笑著,一如枝頭的杏花吧。她輕輕地點頭,大概亦如杏花在枝頭搖曳一般吧。
詩人走進酒店,坐下,定然會有一壺佳釀,幾盤小菜,放在他的面前,讓他在窗外的細雨聲中,消掉一腔清愁,也消解了無邊的孤獨吧。
杏花村的酒,還有當壚女子的熱情,讓詩人在江湖漂泊中,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有一種溫馨和溫暖。然后,詩人踉蹌著,揮一揮衣袖,走了,一直走出杏花飄飛、酒香四溢的村莊,走向了遙遠的天邊,再也沒有回來。
他只留下了一首詩。此詩,如杏花村的佳釀,一縷醇香,沿著豎行文字的小巷,一路飄來,讓每一個沿著唐詩走來的人,在煙花三月里,并沒有駕著一葉小舟,去青花瓷般的江南,而是在煙雨蒼茫里,一步一步地走進心靈的杏花村,嗅一縷酒香,賞一片杏花。當然,也品味一番那首詩里的清麗意境。
杏花村的月夜,有一種滲入骨子里的靜。四圍的山色,遠近皺起,如眉。房屋,一處處掩映在杏花林中。一切景物就如簫音一樣和諧,花香也如簫音一般淡雅。四野月光輕柔,一個人,在凈白如雪的月光中走著。杏花和橫斜的枝條,月下弄影,如大寫意一般,時時流灑在人的衣襟上。人,在黑白斑駁中靜靜地走著,無聲甚至也沒有思慮,輕盈如一片羽毛。
天空,是朗朗的一輪月?;ㄉ缫粓鲣佁焐w地的雪。人,在月光雪色里,輕盈如透明的一般。
當年,杜牧來時,是雨天,不是月夜。杏花村的雨仿佛有靈氣,或者說,仿佛通人性,知道該如何下。它就那么絲絲縷縷地、亮亮晶晶地下著,沾衣不濕,拂面不寒,一如一千多年前的那場雨一樣。
我來時,恰是這樣的時節(jié),這樣的天氣,一切都如預(yù)約過一般。
葉兒已經(jīng)嫩黃,草色已經(jīng)泛綠,遠處的河邊,柳色已經(jīng)扯起一片綠煙。杏花有點兒寒怯怯的,紅暈更顯得淺淡了,這樣,更多了一份婉約之美,多了一種“裁剪冰綃,輕疊數(shù)重,淡著胭脂勻注”韻到骨子里的美。
由于是清明前后,走在這紛繁如霞的杏林深處,心中,沒來由地多了一縷鄉(xiāng)愁,也沒來由地多了一份孤獨。這些,和一千多年前杜牧的心情,大概是很相近的吧。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找一個牧童,也如杜牧那般,詢問一下酒家在何處呢?
去那兒,走進去,也要上一壺杏花村的佳釀,醉后,臥在春寒花香中,臥在那一首千年之外的古詩中;或者,學著詩人的口吻,喚一聲:“姑娘,再來一壺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