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聲
1943年生于延安,祖籍廣東中山。第十、十一、十二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國家畫院院委,國家畫院國畫院藝委會主任,國家一級美術師、研究員,中國畫學會常務理事,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文化部美術專業(yè)高級職稱評委,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享受國務院頒發(fā)特殊津貼的專家。曾參與籌建中國畫研究院(現中國國家畫院)并協(xié)助黃胄創(chuàng)建炎黃藝術館。
畢業(yè)于廣州美院附中、中國美院中國畫系、中央美院中國畫系研究生班。曾在山西省西山煤礦工作八年。作品多次參加國內外重要展覽并獲獎。作品收藏并陳列于中南海紫光閣、中南海會議室、中南海、西花廳、人民大會堂、中國駐法國大使館、中國國家博物館等并多次作為國禮贈外國政要。希拉克稱其為“富有才華的現代藝術家天才”,安南稱其作品具有“美妙意境”。
王登科(以下簡稱王):李老師,第一次到您的畫室來,對您也是久仰大名。我20世紀70年代中期少年時期開始學習繪畫,那時候沒有素描的范本,我們就買工農兵形象選,在我們的視野你就是我們心目當中的英雄。您當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參與到這樣一個過程?
秋叢群鹿 142cm×352cm 1983年
李延聲(以下簡稱李):你要講繪畫的學習打基礎,因為我有幸上了美院,廣州美院附中,1956年小學畢業(yè)。當時中南美專附中在武漢,關山月是校長,學習蘇聯所謂天才教育,小學畢業(yè)招一期實驗班,七年制,中學一般六年,因為我們是???,七年制,我就去報考,有幸考上了,對關老很崇敬。后來這個學校遷到廣州,成立廣州美術學院,廣州美院附中就是我的中學,一直到1962年畢業(yè),基本上打了很好的基礎,主要是素描、水彩。后來就到了浙江美院,現在叫中國美術學院,那個時候是潘天壽當院長。在廣州美院學習的時候,我喜歡中國畫,所以比較關注一點,看到潘老的東西,我非常敬仰。所以附中畢業(yè)后我就想能夠向潘老學習,也有幸。到了浙江美院,潘老提倡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和弘揚,他建議要分科,分人物、山水、花鳥三科。我喜歡畫人,雖然很崇敬潘老,他的花鳥我也非常喜歡,但是我還是喜歡畫人,所以這樣子我就在人物科。人物科潘老是強調傳統(tǒng)的精神,特別是他強其骨,我們中華講骨法用筆,他講究這種風骨的精神,這個學術視野給我的印象非常深。
在浙江美院他們這樣一批年輕有為的,當時是學術帶頭人,他們把中國花鳥畫的一些技法與人物畫的結構結合起來應該說對整個中國美術,中國畫、人物畫的教學都起到了一個很大的作用。方增先等繼承傳統(tǒng)文化的一種精髓,又和現在相結合,特別是他們講究一種筆墨語言去探索,這個給我的藝術也有很多啟示。我當時學習還是很努力的,對潘老也非常崇敬,所以有空我就到他們家里去。遺憾的是我那時候沒有相機,連跟潘老的一張照片都沒有。當時我比較努力學習,應該說受到各方面的鼓勵,所以我后來作為浙江美院的代表到北京見毛主席,學代會,非常榮幸,回來我還跟潘老匯報這個事情,他很鼓勵。
畢業(yè)的時候人家也很奇怪我到煤礦,那個時候不是像現在自由選擇,那個時候叫“四個面向”:面向邊疆、面向基層、面向農村,面向廠礦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所以我當時是真心的,當時我一個同學先分到山西太原煤礦,他說這個地方是很艱苦,因為那個吃粗糧,我們杭州吃大米,那個吃窩窩頭。但是他說這里很需要,那我就主動寫信報名,而且山西還沒有名額,因為煤礦對美術學院是不對應的,怎么可能要美術學院的畢業(yè)生,我就報名。后來當時是工宣隊說這個學生很好,你看看。
王:您當時是出于是想體驗生活,想在那里邊可以畫畫,還是真是覺得祖國需要我。
李:很多人問這個問題,上次北京臺采訪也說過這個問題。沒有想,說實在的,也不是畫畫,那個時候已經不是想畫畫了,就是一心報效祖國。因為什么,我們老一輩到北大荒、到新疆,獻了青春獻子孫,你問他們你有什么想法?沒有想法,一句話就去了,就是這樣的。那個時代的人,我們老一輩的這個風骨,他一心是想到國家的富強,民族的振興,我們受的教育也是這個教育。所以我當時真是沒有什么想法。但現在回過頭來看,我一下子在煤礦呆了八年。
矗立潮頭·偉大的先行者孫中山畫卷之十六 216cm×709cm 2014年
王:您有影響力的作品都是那個時代創(chuàng)作的。
李:是,當然那個時候藝術上還是不成熟的,但是有一個好處,由于我八年的礦區(qū)生活,跟礦工的交往比較多,那么在我的審美的一種追求上,就慢慢的形成了一種自己的風格,就是希望追尋這種陽剛之力。因為礦工就像一個礦石一樣,默默無聞,但是常年就在這里跟黑暗打交道,燃燒自己,把光明帶給別人。這種風骨它無形中對我是有影響的。所以我畫的東西慢慢就是有一種力量。
后來從煤礦考研究生到中央美院,到北京。那時候我在農村工作隊,我們是在工作隊,后來我聽說恢復高考,1978年,我廣播里聽到恢復高考。我就想我向往已久的中央美院,有這么多大文人,蔣兆和先生、李可染先生,等等。我后來就跟工作隊請個假,說招研究生,我能不能請個假,請了一個禮拜,從農村到北京來了??纪晡揖突厝?,回去繼續(xù)在工作隊。后來聽說我考上了,哎呀這個心情,你說那種激動的心情。
王:您從山西回到北京,可能也是您人生,藝術人生的一個轉折,重新開始。
李:當然,有這么多,李可染、蔣兆和、葉淺予、李苦禪都是我久仰的大師,這么多大師親自跟他們請教學習,這是這種心情。畢業(yè)以后我們又是一個機遇,我就分到現在的單位,叫中國畫研究院籌備組。
王:李可染先生當時作為院長。
李:那時候還是籌備,就是李可染先生、黃胄先生。后來李可染先生當院長了,黃胄先生是常務副院長,主持工作,叫我給黃先生做秘書,也兼辦公室的一些事情,那我很愿意做。我們頤和園的趙院長邀請全國的知名畫家都來這里作畫、交流,另外在中青聯還辦一些學習班,所以我就有幸接觸了全國的名家。
王:還想回頭來問一下,李老師您看過關山月先生畫畫嗎?
李:看過,我一直到他家里去。我當時剛進學校的時候是13歲,就是初一那時候,關老就說你要喜歡中國畫,你一定要用毛筆寫字,跟我講了這句話,我還是喜歡中國畫,后來我就禮拜天就跑去寫生,有一個棕櫚樹就畫了,“六一”兒童節(jié)報紙就給登出來了,我很興奮,你看關老給我的指點,馬上就感到很受鼓舞。
王:我想對一個少年、一個小孩子來說,我覺得一句話表揚,還是會有動力的。之后到您大學的潘天壽,剛才您說的李可染、黃胄,應該這是整個中國現代美術史的大腕兒,您基本上一小半兒都接觸到了,尤其是院校。我覺得這個對您的創(chuàng)作、路數沒有偏頗,走的都是正確的途徑,這一點很重要。
和諧吉祥 97cm×144cm 2015年
李:因為他們,可染先生老說,可貴者膽,所要者魂,另外他說你要站得高,站在巨人肩膀上,這句話講的很多。他們都是巨人,我有幸站在他們的肩膀上,所以我就很注意去請教,向他們學習。1985年那時候不都一窩蜂的崇洋,有些人說中國畫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靵y之中,在老先生的激勵之下,我就有見解了,走我自己的路,用我自己的作品,在社會中表現我的想法,這是受到老先生的啟示。
王:其實李老師從您年輕的時候畫畫,一直堅持一條路線,畫人民,畫勞動,歌頌勞動,基本上沒有偏離過這樣一條線。
李:因為我們在美術美院學習的時候就學毛主席的講話,附中的時候就學,所以我們基本上這個思想是和新中國一同成長,走的這條路數,也只走一條路。按毛主席延安座談會講話這條路走,盡管有很多波折,但是我們還是沿著這條路,現在這是一條大路。
王:石濤作為一個隱居者,作為一個持不同政見者,他還有那么一點酸酸的心理。但是您不一樣,我覺得您和這個時代從年輕的時候一直是融入到這里,包括您年輕的時候畫的那些,我覺得是由衷的,包括您選擇從杭州到偏遠的地方去,是這樣一種發(fā)自內心的熱愛,所以才能畫出這樣的畫。
李:2010年的時候非遺就有一個醞釀了,2011年立法,全國人大立法,非遺保護法,文化遺產保護法,我們政協(xié)會上都學習過。一個是馮驥才先生他說過很多次,因為我三屆政協(xié)了,好幾次會議都是馮驥才在那里宣傳非物質文化遺產,他是由衷的做這件事,我都聽得很認真,每次他的講話我都聽得很認真。正好2011年政協(xié)會全國人大要立法,我們都學習法了,這個很有意義,因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我們民族的根和魂,因為現在這個時代變遷,把這些都邊緣化了,所以我們藝術家也應該參與到這個行列里來。很多人問我你怎么會想到給這些泰斗級的大師畫像,因為我是搞人物畫的,人物畫最核心的是要畫好肖像。因為我們古代人物畫的高峰時期,他都是有個性的,后來元、明、清以后衰落了,千人一面,概念畫,這個就沒有藝術性了,沒有感染力了,是吧?所以我搞人物畫就是肖像畫是要下點功夫。
王:我感覺在您的畫卷里面,您的用筆真是,因為我是學書法的,還是對書法的點畫感興趣。您做的這么多次展覽,包括您寫的字,包括年輕的時候寫的字,應該說您也是一位書法家,您是怎么看這個書法和繪畫的關系。
李:書法和中國畫是不可分的,畢加索說了一句話,我在中國我不會是一個畫家,我很可能是一位書法家。你看看這個偉大的西方藝術家對中國的書法有這么獨到的認識,所以書法人家說是小線條,高境界。沈老給我寫的這個詩,這個書法寫的多好,經常調侃書法,小線條高境界大藝術。你看我就是畫齊老小線條,齊老的精神風貌是有境界的。畫完了以后我自己不知道怎么畫的,他這個就是藝術最后是情感,不光是一個藝術,書法也是。
星云像 69cm×69cm 2013年
黃胄先生像 85cm×68cm 1995年
我原來寫蘇東坡比較多一點,另外喜歡顏真卿的這些。后來學了一點魏碑。黃胄先生因為以前沒上過學,很小的時候輟學了,沒有那么多時間臨帖,寫書法的時間也很少,就多看看,他晚年就是書法寫的多一點,有一個線條的組合美。所以我在浙江美院上學的時候李先生就說,黃胄很出名,你看這個黃,這個胄字拉長,這就是畫家了。他說潘老的字,你看潘大方塊,天小一點,壽字拉長,很講究,畫家的字就是要講究,他是有一種章法里頭,就是藝術的處理,這是畫家的字。
慷慨賦同仇《魂系山河》長卷之四 280cm×940cm 1997年作 獲慶香港回歸祖國藝術大展銀獎
虎門銷煙圖 263cm×785cm 2009年作 國家重大歷史題材工程入選作品
山中的太陽 200cm×200cm 1990年
王:“呦呦鹿鳴”這種吉祥、詳和繁榮題材是您畫大題材之外的一種休閑,很放松。他們像兩極一樣,您談談您畫這個鹿。
李:人物畫我跟學生講課的時候我說,有大品和小品,大品就是畫時間很長,十年磨一劍,要深入的去琢磨的。但是我們的藝術還要進入百姓家,還應該有小品,那種小品就是比較親切、吉祥。還有一個我們筆墨要突破一點,像齊白石畫蝦,徐悲鴻畫馬,我來畫鹿。黃胄先生實際上把藝術達到一個高度,筆墨的琢磨和情感表現技法上,你就可以舉一反三,畫驢畫的好,畫雞畫得好,畫馬畫得好,畫狗也畫得好。我也想把鹿作為一個試驗田,去琢磨,它一個是筆墨語言上的突破,一個是觀察生活。我一個朋友在鳳凰頂上還養(yǎng)了幾只鹿,我經常去看看,比如說下了小鹿仔,我去看看,這個在動物園看不到的,那個小鹿仔很好玩兒。下了以后一會兒就站起來了,很有生命力。另外這個鹿高興的時候尾巴后面有一塊白,就放出來,好像要放射性的,你去看,不經常去看不知道鹿的動態(tài),光是臨時跑動物園看看,那不行。所以我畫鹿也快五十年了,我在山西煤礦的時候,農村有牛,有養(yǎng),有狗、驢,什么都有,我也畫鹿,那時候山上有鹿,我也往山上跑。它是吉祥,福祿壽,我就畫的比較多了,所以“呦呦鹿鳴”在《詩經》,幾千年前我們的老祖宗就有這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