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劍
云南省昆明市的丁建軍夫婦,原本是一對恩愛夫妻。在遭遇車禍時,丈夫為救妻子挺身而出,不幸喪失了性能力及生育能力。雖然夫妻依然情深義重,但面對周圍人們的議論,愛面子的丈夫決定實施“振雄風計劃”,向世人展示自己男人的“雄風”。那么,他要怎么展現(xiàn)“男人的雄風”?他能成功嗎?
2015年3月的一天晚上,云南省昆明市一家廣告公司的經(jīng)理、33歲的丁建軍在外應酬后,心事重重地回到位于昆明北市區(qū)的家中。在電腦公司做會計的妻子舒小曼見丈夫心情不好,疑慮地看著他。
“小曼,我們還是想辦法要個孩子吧!”丁建軍艱難地說道。舒小曼身體一震,嘆了口氣,小聲說:“能有什么辦法?我們還是接受現(xiàn)實吧,沒小孩不也過了那么多年?!薄翱稍龠@樣下去,我一點面子都沒了!”丁建軍痛苦地說。夫妻倆相對垂淚……
原來,2010年7月的一天晚上,新婚不久的夫妻倆外出散步時,不幸遭遇了車禍。一輛高速行駛的摩托車為了躲避對面駛來的汽車,失控之下向他們沖來。關(guān)鍵時刻,丁建軍將妻子護在身后,自己卻被摩托車撞倒在地。妻子毫發(fā)無損,丁建軍卻受了重傷,被隨后趕來的120急救車緊急送往云南省紅十字會醫(yī)院搶救。車禍造成了丁建軍骨盆骨折、雖經(jīng)醫(yī)院搶救恢復行走能力,但完全喪失了性能力及生育能力。
失去了性生活,這對新婚的夫婦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中。而每每看到妻子夜深人靜時孤寂難眠,躲在被子里悄悄抹淚的樣子,丁建軍就深深感到男性尊嚴的喪失。強烈的自卑感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而正值妙齡的舒小曼雖然被無性婚姻生活折磨得很痛苦,但想到丈夫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受的傷,她對丈夫一直感激不盡,盡心盡力地陪丈夫治病。
幾年來,夫妻倆悄悄地四處求醫(yī)問藥,還試了許多偏方,但丁建軍的病情卻毫無起色。他只好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公司經(jīng)營上,經(jīng)過幾年的打拼,他的廣告公司成為昆明知名企業(yè)。
可是結(jié)婚五年多卻一直沒有孩子,還是引來親戚朋友們的議論,兩家父母也天天催促他們早日孕育下一代。溫柔體貼的舒小曼只好替丈夫打圓場,向親友們解釋說是自己暫時不想要孩子。
來自家庭內(nèi)部的壓力有妻子給他頂著,但來自周圍朋友熟人的壓力,卻時常讓丁建軍感到恐懼。
隨著年紀漸長,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在一起聊天時,都會插入孩子的話題。有朋友甚至故意開玩笑,說他是不是不行,不然他的老婆舒小曼那么漂亮,為何沒有娃娃,說得他很尷尬。
這天,丁建軍又與幾個合作伙伴在昆明市北京路一家商務酒店談生意,并一起吃飯喝酒。其間,話題又轉(zhuǎn)到了孩子身上,有個朋友還開玩笑地說要幫他找個小姐驗驗身,嚇得丁建軍落荒而逃。
“不能再這樣啦!得想個辦法,不然混不下去了!”回家的路上,想著離開時幾個朋友不解甚至嘲弄的眼神,丁建軍在心里一遍遍叫道。
舒小曼曾經(jīng)提議到兒童福利院領養(yǎng)一個孤兒,被丈夫拒絕了,如今,見丈夫提議要一個孩子,她還以為是丈夫想通了,想領養(yǎng)一個。誰知丈夫卻告訴她是要她生一個,舒小曼不由情緒激動:“生?我跟誰生?你連精子都無法提取,讓我跟誰去生?找野男人嗎?”
丁建軍連忙辯解說,自己不是讓妻子去找情人,只是借他人的精子,并不進行身體的接觸。
“這么多年你對我不離不棄,我內(nèi)心非常感激你對我的愛,但是,我的公司越做越大,如果其他人知道我不是個男人,我根本抬不起頭。可以說,我們要的不僅僅是個孩子,而是決定我能不能繼續(xù)像一個人一樣活著的問題!”丁建軍傷心地痛哭起來。
舒小曼沉默了。對這個她深深愛著的男人,她最了解,也最能體會愛面子的他的痛苦和無助。最終,在丁建軍不斷哀求,并發(fā)誓對這個孩子一定視如己出后,她為了安撫他,答應了他的要求。
借精受孕:“廢柴”老總高調(diào)秀“雄風”
得到妻子的同意后,丁建軍決定采用一種在他看來最古老也最保險的方法,用針管提取供體的精液,然后注入受體的陰道內(nèi)。這種方法雖然成功率無法保證,但操作簡便,可以暗中進行,保密性高。他將自己的方案告訴妻子,并著重強調(diào)保密性高的好處。舒小曼聽了,表示認可。
之后,丁建軍悄悄聯(lián)系上自己在農(nóng)村老家的一個親戚,說自己的一個朋友要找人捐精,讓他幫忙找合適人選,答應給捐精者5000元,給他1000元辛苦費。遠房親戚幫他找到了鄰村一個22歲的未婚小伙朱錕。從照片里看該小伙體健貌端,丁建軍很滿意。
于是,2015年4月,丁建軍計算著妻子的排卵期,讓親戚把朱錕帶到昆明來。為了順利取精,丁建軍還上網(wǎng)下載了幾部A片給朱錕看,并在昆明市南窯火車站附近一家酒店訂了兩間相隔很遠的客房,還去健之家藥店購買了兩個大號的針管。很快,丁建軍就取到了朱錕噴射到針管里的精液,然后迅速來到樓下房間,將精液推入妻子的陰道。為了保險,兩個小時后,他又再一次取到朱錕的精液,推入妻子的陰道。打發(fā)走朱錕后,夫妻倆像做賊一樣逃回家中……
令丁建軍驚喜的是,一個多月后,舒小曼出現(xiàn)了嘔吐、惡心癥狀,在醫(yī)院確診懷孕?!拔耶敯职掷玻 倍〗ㄜ娂拥每蘖?,將妻子摟在懷里。
欣喜之余,丁建軍決定借此機會大展“雄風”。他將醫(yī)院出具的彩超照片及懷孕診斷書拍照后發(fā)到朋友圈,配上文字“期待新生命”。不一會,就引來上百朋友點贊及留言,大家都紛紛向他表示祝賀,那一瞬間,丁建軍飄飄然覺得很男人。
之后,他幾乎每天都要在微信朋友圈發(fā)消息,寫妻子懷孕過程中受的苦,他的心疼,展示自己特別給妻子做的孕婦餐……他的表現(xiàn)引來朋友們紛紛點贊,說他是一個體貼的好丈夫,將來的好父親。
舒小曼的肚子一天天隆起,丁建軍又開始帶著妻子四處參加聚會,還故意邀請以前懷疑甚至嘲弄過他的人到家做客。他幾乎每天都要在微信上曬出孕妻的照片,以此來向人們證明自己的能力。
轉(zhuǎn)眼到了2015年10月,舒小曼的肚子隆得老高,預產(chǎn)期一天天臨近。而這時,我國開始全面實施二孩政策,丁建軍為進一步展示自己的“雄風”,當即借題發(fā)揮,在朋友圈發(fā)文說希望老婆生下腹中的孩子后身體盡快恢復,好再生二胎。
政策剛落地,許多人都在糾結(jié)生還是不生第二胎,見丁建軍第一胎都還沒生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希望生第二胎,朋友圈里紛紛給他點贊,還有人說他是“男人的驕傲!”看著這些回復,丁建軍精神煥發(fā),覺得自己在人前雄風大振,特別男人。
舒小曼對丈夫這種似乎變態(tài)的舉動,開始時很反感甚至厭惡,然而隨著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強烈的母性讓她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非常期待孩子的降生。她漸漸將丈夫的舉動看成是他愛孩子的表現(xiàn),她慢慢接受了丈夫的行為,甚至為了孩子將來能有個溫馨的家,她還處處配合丈夫作秀,滿足丈夫“振雄風”的一切要求。
2016年2月初,舒小曼在昆明市婦幼保健院生下一個女孩,取名丁思語。丁建軍又化身炫女狂父,第一時間便在朋友圈上傳了兩只大手握著女兒小手,及他親吻女兒小腳的照片,又引來朋友們一番狂贊。隨后,他時不時在朋友圈上傳女兒的照片,朋友們都夸獎他不但做丈夫厲害,做父親也毫不含糊,是地道的慈父。那一刻,舒小曼喜極而泣,她以為有了孩子,她和丁建軍的生活便圓滿了。
然而,作秀畢竟只是作秀,人心是最容不得絲毫欺騙的,哪怕是自欺,也總有穿幫的一天。最初的炫耀過后,日子漸漸歸于平淡。舒小曼忙于照顧孩子,不再像以前一樣圍著丁建軍轉(zhuǎn),這讓他內(nèi)心很是失落。一想到妻子愛若珍寶的孩子跟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丁建軍心里便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更讓丁建軍難堪的場景出現(xiàn)了:女兒長得既不像他也不像舒小曼,而是像極了捐精的生父。昆明的朋友們不知內(nèi)情,只是調(diào)侃他們在醫(yī)院抱錯了孩子,可心里有鬼的丁建軍每次聽到朋友們的調(diào)侃,便渾身冒冷汗、仿佛被他們戳穿了一樣難堪……
2017年春節(jié),丁建軍在老家的父母一次次來電,要求丁建軍帶孩子回家,讓他們看看孫女。丁建軍答應了,帶著舒小曼和孩子回老家過年。
丁建軍已好多年沒回家過年了,所以親戚朋友不論親疏,得到消息的都來他家看望,丁建軍那位遠房親戚也來了。丁建軍敏感地發(fā)現(xiàn),親戚抱著小思語看了又看,還跟孩子拍了張合影,眼神里滿是懷疑。他不由臉色一陣煞白,如坐針氈。第四天,丁建軍便帶著妻子孩子逃回昆明。然而,風言風語卻在老家傳開了:遠房親戚和捐精的小伙子朱錕都認定,當初需要捐精的就是丁建軍,小思語就是朱錕的女兒。
一周后,母親哭著打電話告訴他說,風言風語他們也聽說了,那個捐精的小伙子還揚言,丁建軍再有錢又怎么樣,將來還不是都要留給他的女兒!她問丁建軍是不是真的,還說他們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丁建軍當然矢口否認,內(nèi)心卻憤怒、痛苦。他沮喪地發(fā)現(xiàn):眼前證明他雄風的女兒竟成了他無能的人證,而且這個人證還在一天天長大。丁建軍恍惚覺得,昆明的朋友也馬上就要知道這個真相了,知道他的女兒是別人的、他不是個男人了!他開始日夜靠酒精麻醉,甚至有次酒后,差點將女兒掐死。清醒過來后,他哭著請求舒小曼將孩子送人,說這樣他才能活下去??墒嫘÷鼒詻Q不干,這個孩子是她十月懷胎所生,她又怎么能舍棄!
夫妻倆開始爭吵、打鬧,昔日的恩愛蕩然無存。丁建軍喝醉后就辱罵舒小曼,說她早就瞧不起他,所以才會對一個野種這么好!看著失去理智瘋了一樣的丈夫,舒小曼數(shù)次都想抱著女兒一起跳樓。
2017年4月的一天深夜,小思語高燒不斷,哭鬧不止。舒小曼請求丁建軍開車送她們?nèi)メt(yī)院,被他生硬地拒絕:“現(xiàn)在人們一看到她就笑話我,說我無能!”
“丁建軍,當初你要死要活求我生一個孩子,還口口聲聲說會將孩子當親生的一樣疼愛,現(xiàn)在你竟然這樣討厭這孩子,你還是人嗎?”舒小曼咆哮道。
“當初是當初,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你總不能要求我對一個給我?guī)韾u辱的野種好吧?”丁建軍強硬地說。進而對一直哭鬧的小思語兇狠地說:“不要嚎,小野種,再嚎就把你丟出去!”
看著丈夫臉上那猙獰的表情和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女兒,舒小曼絕望了。她緊緊地抱住孩子跑出家門,打的趕往昆明市兒童醫(yī)院。由于小思語患上急性肺炎,醫(yī)院當即要求住院治療。舒小曼在醫(yī)院陪了孩子8天,丁建軍連一個問候電話也沒有。他的態(tài)度,徹底傷了舒小曼的心。小思語康復出院后,舒小曼沒有帶孩子回家,而是在昆明市滇池路租下一間民房住下。
幾天后,舒小曼向丁建軍提出離婚。丁建軍稱離婚可以,但他不承擔丁思語的任何撫養(yǎng)責任,畢竟孩子不是他的。舒小曼心灰意冷,不想跟丁建軍糾纏,便答應了他的條件。
2017年5月,兩人辦理了協(xié)議離婚手續(xù)。房產(chǎn)歸丁建軍所有,舒小曼得到了一百多萬元的存款。隨后,舒小曼在昆明南市區(qū)租了一套兩居室與女兒共同居住。因丁思語年齡還小,又受過丁建軍的驚嚇,非常粘人,舒小曼無奈辭去工作,做起了全職媽媽。想到未來撫養(yǎng)女兒的重任,舒小曼憂心如焚。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認識了云南聞法律師事務所副主任李建明律師,李律師告訴她可以起訴前夫,要求前夫丁建軍承擔女兒的撫養(yǎng)費。為了女兒的將來,舒小曼以女兒的名義一紙訴狀將丁建軍告上法庭,要求他承擔女兒一半以上的撫養(yǎng)責任。
因涉及隱私,昆明盤龍區(qū)法院不公開開庭審理此案。法院審理認為,原告母親以“借種”方式懷孕生女,系被告的請求和安排,且被告事先對原告母親進行勸說和承諾,對原告母親最終接受“借種”的建議起到關(guān)鍵作用,之后,被告還自己聯(lián)系供體,親手實施“借種”過程致原告母親受孕生下原告,因此,對于被告提出與原告不存在親子關(guān)系,不承擔撫養(yǎng)責任的請求,法院依法不予支持。2017年12月,該法院一審判決被告每月向原告母親支付原告撫養(yǎng)費2500元,直至其年滿18歲。
自此,這起“借種”振雄風的鬧劇落下了帷幕。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李建明律師外,其他人物均為化名,相關(guān)信息做了技術(shù)處理。)
[編后]一份原本美好幸福的婚姻,經(jīng)受住了車禍的考驗,卻沒有經(jīng)受住失去性能力的丈夫極力維護所謂“男人雄風”的種種折騰,實在令人扼腕嘆息。本案中,丁建軍為保護妻子受傷,雖是無性婚姻,但夫妻之間情深義重。然而卻因他的“愛面子”,攪起了風云。其實,事故發(fā)生后,丈夫若能在妻子愛的呵護下坦然面對,通過正當途徑以醫(yī)學手段擁有一個孩子,夫妻倆的人生也許不會如此紛亂。
編輯/周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