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 叢林

慘烈事故女孩重傷 急救車輛姍姍來遲

2016年2月23日，農歷正月十六，在江蘇蘇州某重點大學讀一年級的啟東女孩兒顧雨婷度完寒假，迎來了新學期開學之季，她的母親李靜親自開著自家的微型轎車將女兒送往學校。這天13時20分左右，李靜駕車由北向南途經蘇通大橋的橋面時，其所駕車的前部撞上了孫曉琴所駕同方向行駛的小型普通客車后部，致孫曉琴所駕的小型普通客車左前部又碰撞同方向他人所駕小型轎車后右部，慘烈的連環(huán)道路交通事故，導致顧雨婷嚴重受傷。

見女兒滿臉是血，呼吸也開始困難，李靜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當場嚇暈了過去。13時36分，被李靜轎車追尾的孫曉琴下車查看事故情況，見后車上兩人均昏迷不醒，趕緊用自己尾號為8792的手機撥打了南通市急救中心，（以下簡稱急救中心）120急救電話，說： “蘇通大橋由北往南的橋面上發(fā)生了交通事故，有一個人快不行了?！蓖瑫r，孫曉琴也撥打了110報警，清求盡快派車。

急救中心接到報案后，隨即與110核實情況，可110R未接到手機尾號為8792的報警電話，請急救中心與報警人再核實一下。13時39分始，急救中心連續(xù)多次撥打尾號為8792的報案手機號，遺憾的是孫曉琴的手機因欠費只能撥打120、110等特殊號碼，故急救中心再次撥打該號碼時，該號碼均提示該機已停機。

13時47分，急救中心接到了該事故處警交警的電話稱，蘇通大橋南通往上海方向橋面上發(fā)生交通事故，有人受傷，需要安排一部救護車。13時52分，急救中心再次接到該交警的電話，洵問救護車是否已經派出并要求速度快一點，事故具體地點在開發(fā)區(qū)收費站往南大概五六公里。急救中心告知報案交警，離事故現(xiàn)場最近的竹行分站救護車出車了，只能從瑞慈醫(yī)院分站調車。交警告知急救中心從瑞慈醫(yī)院出發(fā)的救護車直接從高架走，然后從開發(fā)區(qū)收費站上高速。

13時47分至14時間，急救中心又接到多起其他急救報案電話，導致急救中心急救通信調度指揮系統(tǒng)的兩條通信通道長時間被占用，無法與瑞慈分站的工作人員取得聯(lián)系。14時，急救中心調度員使用個人手機與瑞慈分站的工作人員取得聯(lián)系，隨后瑞慈分站派出救護車。

急救中心從瑞慈醫(yī)院分站派出的救護車，通過高速入口駛上高速公路后，因應急通道堵車，并有其他事故導致路面擁堵，車輛行駛緩慢，后經警車開道，于14時27分到達事故現(xiàn)場。

到達事故現(xiàn)場后，隨車救護人員首先對傷者顧雨婷進行了檢查，發(fā)現(xiàn)顧雨婷已經神志不清、呼之不應、頸部出血、下頜式呼吸，立即對其采取了吸氧、補液、止血等急救措施，并將顧雨婷抬上車，迅速送往醫(yī)院進行搶救。但是，顧雨婷終因重度顱腦損傷，經搶救無效，不治而亡。一個花季少女的生命最終定格在20歲。

2016年2月24日，南通市公安局對顧雨婷的死亡出具《道路交通事故尸體檢驗報告》，認為顧雨婷符合交通事故致顱腦損傷死亡。同年3月18日，南通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隊高速公路四大隊出具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李靜應承擔事故全部責任。

搶救無效責任誰擔 厘清是非判明責任

顧雨婷乖巧聽話，聰明伶俐，一直是父母顧志澤、李靜的驕傲。因啟東距蘇州不遠，顧雨婷考取大學后，每逢節(jié)假日，只要顧雨婷想回家，疼愛女兒的顧志澤或李靜都是親自開車接送。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個學期沒到，女兒就沒有了，這讓顧志澤、李靜夫婦處于極大的悲痛之中，李靜更是深深地自責，認為是自己一時疏忽害死了女兒，整天以淚洗面。

雖說交通事故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但發(fā)生交通事故后，女兒只是受傷，只要能得到及時的搶救，也不至于不治而亡?？墒牵趽艽蚣本入娫捄?，救護車竟然延遲了一個多小時，耽誤了黃金搶救時間，從而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這樣的結局讓孩子的父母無法接受，遂多次向急救中心提出索賠請求。急救中心則提出，雖說因報警通信受限及道路交通擁堵致救護車延遲到達事故現(xiàn)場，但顧雨婷受傷嚴重才是救治無效的原因，不同意承擔賠償責任。

在多次協(xié)商無果的情況下，2016年5月31日，顧志澤、李靜來到南通市崇川區(qū)人民法院，一紙訴狀，將急救中心告上了法庭，請求判令急救中心賠償825258.5元。

崇川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根據法律規(guī)定，患者在診療活動中受到損害，醫(yī)療機構及其醫(yī)務人員有過錯的，由醫(yī)療機構承擔賠償責任。急救中心于l3時36分接到第一個報案電話后，為提高搶救效率，節(jié)約寶貴的急救資源，及時啟動與110指揮中心、蘇通大橋管理公司信息聯(lián)動機制，在被110告知無相關事故報警信息的情況下，多次回撥報案人電話，無奈報案人電話一直處于關機狀態(tài)導致無法確認事故信息。急救中心于13時47分接到確認事故的交警電話后，兩次與該交警通話以確認事故的具體情況，在此期間，急救中心又接到蘇通大橋管理公司和其他多處的報案電話，導致急救中心急救通信調度指揮系統(tǒng)的兩條通信通道長時間被占用，急救中心調度員只得使用個人電話與瑞慈醫(yī)院分站工作人員取得聯(lián)系。14時，瑞慈醫(yī)院分站接到電話后派出救護車，并按照交警的建議經東快速路高架至開發(fā)區(qū)收費站上沈海高速，進入高速后，因應急通道堵車，并有其他事故導致路面擁堵，至14時27分到達事故現(xiàn)場展開急救。縱觀整個急救過程，雖因客觀因素導致急救時間比正常時間長，但急救中心并不存在過錯。

據此，崇川法院依據法律的有關規(guī)定，作出了一審判決，判決駁回了顧志澤、李靜的訴訟清求。

一審判決后，顧志澤、李靜不服，以與一審基本相同的訴訟理由，向南通中院提出了上訴。

南通中院經審理后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有：一、急救中心在本案中承擔責任的形式，是過錯責任還是無過錯責任；二、如果承擔過錯責任，急救中心在派車救援過程中是否存在延誤情形，即是否存在過錯，如果存在過錯，該過錯與顧雨婷死亡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及急救中心應否承擔賠償責任。

關于爭議焦點一，無過錯責任是指沒有過錯造成他人損害的，依法律規(guī)定應由造成損害原因的人承擔民事責任的原則，無過錯責任適用于法律有特別規(guī)定的情況，法律并無規(guī)定急救中心院前救治行為應當適用無過錯責任，顧志澤、李靜提出急救中心應承擔無過錯責任的理由不成立。本案系急救中心在院前對患者展開的救治工作，為醫(yī)療損害賠償責任糾紛，應當適用一般的侵權責任歸責原則即過錯責任。

關于爭議焦點二，急救中心存在明顯的延誤派車行為從而延誤了顧雨婷的搶救時間。具體有以下幾方面：1.接到報案后未立即派車延誤搶救時間。事故發(fā)生在蘇通大橋由北向南的橋面上，13點36分，急救中心接到報案電話，但隨后急救中心并未直接派車，而是在13點38分與110核實有無事故報警，一直到13點52分，急救中心與110的關于事故發(fā)生地點溝通才結束。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在顧雨婷急需急救的情形下，急救中心在溝通16分鐘后才派車，已超出正常的合理期間，故本院認定急救中心延誤派車搶救時間。2.急救中心確認事故發(fā)生地點后派車時間存在延誤。急救中心與110溝通后確定了事故地點，急救中心應當立即派車。在13點52分時急救中心電話中就告知110救護車已經派出來了，但實際情況是在13點47分到14點之間，急救中心稱因電話占線，無法與瑞慈分站工作人員聯(lián)系而無法派車，在通信技術發(fā)達的當今社會，電話長時間占線不應當成為急救中心無法派車的合理理由，只能歸咎于急救中心在管理上存在瑕疵。綜上所述，急救中心自接到報案電話后用了24分鐘時間方才派車，急救中心派車時間明顯超出正常情況下應當派車的時間，應當認定急救中心存在延誤派車的情形，在本案中存在過錯。

關于急救中心派車后到事故地點共花費半小時左右是否存在延誤的問題。本院認為，雙方一致認可正常情況下，從市區(qū)派車，車輛到達事故地點12至15分鐘。交通路況千變萬化，不受人為控制，急救中心按照交警建議選擇的路線到收費站后因高速分流路口堵死而等待十多分鐘，綜合現(xiàn)有證據，本院無法認定急救中心從派車到達事故地點前有延誤的過錯。

關于急救中心延誤派車的過錯與死者顧雨婷死亡之間的因果關系問題。首先，顧雨婷經診斷為院前死亡，經交管部門出具的《尸體檢驗報告》中明確為交通事故導致顱骨損傷死亡，且顧志澤、李靜未就顧雨婷死亡與延誤搶救存在因果關系進行尸體檢驗，本案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延誤過錯與死亡之間的因果關系；其次，雖然現(xiàn)有正據不能肯定顧雨婷死亡與急救延誤之間直接的因果關系，但可以肯定急救中心延誤搶救時間，客觀上降低了顧雨婷搶救成功的機會。延誤搶救時間雖然不必然導致死亡，但勢必會降低搶救成功的幾率；第三，顧雨婷雖然被延誤了搶救時間，減少了救治機會，但基于顧雨婷重傷的情況，其搶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從急救病歷看，顧雨婷當時已昏迷，下頜式呼吸，瞳孔不對稱，對光反射遲鈍，本身處于瀕死狀態(tài)，到瑞慈醫(yī)院已無呼吸心跳，無血壓，診斷為院前死亡，只能行心肺復蘇，無機會行頭顱影像檢查以明確具體損傷部位及嚴重程度，只能推測系重度顱腦損傷死亡。

南通中院指出，生命的可貴性在于其僅有一次，國家制定了法律來保護當事人的人身、財產、生命、健康權利，是為了每一個個體的生命、健康等權利受到危害時能夠得到及時的保護和救助，這也是社會以人為本理念的彰顯。無論是從人道主義出發(fā)還是考慮到急救中心過錯與顧雨婷死亡有極小因果關系的可能性，急救中心均應當給予顧志澤、李靜一定的賠償。為表示對死者生命的尊重、對生者精神的撫慰以及期待急救中心以后工作中以本案為教訓改善工作機制，本院酌情判決由急救中心賠償顧志澤、李靜5萬元。

2017年6月13日，南通中院對這起醫(yī)療損害賠償糾紛案作出終審判決，判決被告急救中心賠償顧志澤、李靜5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