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

中東是全世界最動蕩的熱點地區(qū)之一，尤其敘利亞，至今仍炮火連天，人們對此避之不及。山西小伙李亞楠，一個1987年出生的年輕攝影師，卻像著了魔似的迷上了這個是非之地。

為了解外界知之甚少的難民生活，5年來，他先后去了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拉克、敘利亞、約旦、伊朗和黎巴嫩等國?！爸袞|”成為他身上獨特的印記。在那里，他拍攝了數(shù)千幅珍貴照片，其作品打動了挑剔的評委，擊敗了眾多經(jīng)驗豐富的攝影師，拿下了美國《國家地理》人物類獎項，他還獲迪拜哈姆丹攝影大賽黑白類一等獎，英國158屆皇家攝影學會國際攝影展入圍獎。就連英國BBC的記者，都豎起大拇指稱他是“很牛的中國人”！

近日，本刊記者采訪了他的傳奇經(jīng)歷……

毛頭小伙，

冒險闖入阿富汗

今年29歲的李亞楠是山西太原市人，自幼酷愛美術(shù)。2012年他從中國傳媒大學畢業(yè)后，進入北京一家著名的圖書公司做編輯，定期為一些攝影師出版他們的行走筆記。

這些有著現(xiàn)實意義的攝影作品讓李亞楠了解到一個比較真實的戰(zhàn)場，也讓他感受到了鏡頭的力量。由于每年有一個月的帶薪休假，2013年，李亞楠懷著這份喜歡和崇敬，帶上相機第一次踏上了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土地。

提起阿富汗，人們的第一反應往往會是“塔利班”“恐怖襲擊”“難民”。經(jīng)年累月的戰(zhàn)爭讓它成了國際游客的“禁地”，也成了各國記者的“夢魘”。

作為攝影師，李亞楠對世界有種悲憫的情懷，他決定像那些充滿愛心的攝影大師一樣，親眼見證并記錄世界另一端的真實境地，而且他很渴望了解那里的人們是如何生活的。

李亞楠第一次進入阿富汗時，是極度忐忑不安的。出發(fā)之前，他想給自己買份旅游保險，最后卻發(fā)現(xiàn)沒有保險公司愿意受理——阿富汗早已被國內(nèi)的旅行社拉入了“黑名單”。不僅如此，他聽說塔利班會綁架中國人，還明碼標價要贖金。他還聽說，外國人在喀布爾很容易遭搶劫……

然而種種困難沒有嚇倒李亞楠，他從北京一直趕赴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交界的城市白沙瓦，在這一地區(qū)的行走，使李亞楠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塔利班”武裝的存在。

行駛在中巴友誼公路上的長途大巴會在吉爾吉特結(jié)隊前行，前后都有武裝護衛(wèi)，以防“塔利班”攻擊。進入阿富汗，從陸路前往任何一個城市都是比較危險的事。

在首都喀布爾，當李亞楠看到這個曾經(jīng)富饒的國家被戰(zhàn)爭弄得千瘡百孔的模樣時，他的心在流血?！皵z影師的價值，在于記錄這個世界的角落正在發(fā)生的事?！彼宦吩谂臄z著。

黎明時分，客機盤旋在荒山間。貼近地面，經(jīng)歷強烈的顛簸后降落在機場的跑道上，跑道邊停滿了美軍的“黑鷹”直升機和“悍馬”吉普。走出機場，空氣中滿是浮塵。去往市區(qū)的道路兩邊到處都是防爆墻，這些冷冰冰而又整齊劃一的水泥塊，將喀布爾分割成了一個一個的區(qū)域。

街角到處是坐在“悍馬”上的美軍和阿富汗士兵，還有不同裝束的安保人員，荷槍實彈地坐在豐田Hilux皮卡車后呼嘯而過?？罩械母咛庯h著三個探空氣球，用以監(jiān)視全城。

戰(zhàn)亂國家的共同特點就是負責安全的人員太多，因此要拿出相機拍攝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李亞楠第一次在街上拍攝照片時往往躡手躡腳，會有一種緊張的氣氛縈繞在周圍。

因為這里的外國人特別少，尤其是東亞面孔的中國人，走在街上無論在哪里都會被人盯著看?！安贿^，普通阿富汗百姓是非常樸實的，他們樂于與我打交道，并用眼神和微笑交流。”李亞楠特意把雙肩包背在胸前，把相機藏在雙肩包里，只有在需要取景的時候，他才會拿出來。

慢慢地，他的恐懼感消除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當?shù)厝嘶畹煤芴谷?，沒有人像他一樣緊繃著神經(jīng)。市中心的大街上，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白天的集市里，仍然是喧囂的叫賣聲；夜里，他路過一家西式婚紗店，櫥窗的燈很耀眼。當然，戰(zhàn)爭留下的痕跡四處可見——小孩子們在被轟炸過的廢墟城堡里玩捉迷藏；穿著藍色布爾卡的女人們在街頭一字排開兜賣不值錢的黃豆。

旅行的意義就在于遇到的那些人與事，李亞楠被這里的人們感動著。他們生活在戰(zhàn)爭地帶，卻對生活依舊保持著熱愛，如此頑強而樂觀地活著，李亞楠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除了堅強的人民，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喀布爾河周圍的市場，破損的皇宮，古老的清真寺，沿山而建的貧民區(qū)……李亞楠對這些都非常感興趣，他拍攝了大量很有價值的照片。

拍攝難民生活，

意外獲全球攝影大獎

帶著豐富的作品，李亞楠從阿富汗回國了?？僧?shù)厝思儤愕男θ?，明亮而渴望新生的眼神，以及危險的處境讓他久久不能平靜。幾個月后，李亞楠又有了再去阿富汗的沖動，以至于在2014年和2016年他又去了那里兩次。

語言不通，又是一張亞洲面孔，李亞楠習慣用眼神去尋找熟悉的陌生人，“你從眼神里能看出哪些人是友善的，哪些人是抗拒的，遇到友善的，就上前打個招呼。”

行走的過程中，危險若隱若現(xiàn)，但在李亞楠看來，這未嘗不是一種難得的體驗，“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交界的部落地區(qū)，晚上經(jīng)常能聽到槍聲。有時候我比較羨慕那里的記者，他們的題材很新鮮，而且經(jīng)常接觸到一線的人?！?/p>

不少場景就是偶然得之，2013年，李亞楠在巴基斯坦難民營穿梭時進入一座土坯房，當時有一家人正在吃午餐，這所房子已經(jīng)千瘡百孔，他們的午餐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稀粥、面包和一點點咸菜，可全家人卻有說有笑，稀粥撲著熱氣，窗外的陽光穿過這氣息照映在這家人的臉上……

李亞楠忽然有種莫名的傷感與感動，那一刻他感到了某種偉大的生存的意志力！當李亞楠愣神時，這家人熱情地邀請他加入。飯后，李亞楠為他們拍了一張照片。意外的是，這張照片竟在阿聯(lián)酋一項國際攝影比賽中受到極高的贊譽。

2014年，李亞楠再次來到這里時，專門將這張照片送給這家人。還將一年前在這里走馬觀花拍攝的一些其他照片，也送給他們。小孩子們看到后特別開心，拿著照片帶著李亞楠一家一家地走，將照片中出現(xiàn)的人物一一找到。由于李亞楠不會講普什圖語，很多信息無法與對方溝通，但語言并不是他們溝通的障礙，那個下午過得非常愉快。

當時，李亞楠看到了新聞中敘利亞內(nèi)戰(zhàn)的慘狀，大受震動，想去那里拍攝，但令人遺憾的是，暫時還無法踏足。無奈之下，他開始到周邊國家尋找從敘利亞逃出來的普通百姓。李亞楠選擇的第一個目的地是約旦，因為他知道這里有全世界最大的敘利亞難民營。

不過作為自由攝影師，他沒有獲得任何拍攝許可，因此雖然在約旦只停留了半個多月，最終卻并未真正接觸到難民。在此期間，他增長了很多經(jīng)驗，比如如何尋找拍攝線索，如何設計拍攝路線，與什么樣的人打交道可以幫助自己更好地拍攝，與什么樣的被攝對象打交道會呈現(xiàn)更好的表達……

“很多自己在攝影上覺得懵懂的問題，都在約旦的這半個多月里積累了很多實質(zhì)性經(jīng)驗?！?/p>

離開約旦后，李亞楠接著去了黎巴嫩。在黎敘邊境的貝卡谷地，他接觸到了大量敘利亞難民。他們大多是2012年和2013年從阿勒頗地區(qū)來的。

一個懂英語的人告訴李亞楠說：“這里很少有大馬士革來的難民，因為首都人一般經(jīng)濟狀態(tài)稍好些，大多通過土耳其去往歐洲了?！崩顏嗛芟矚g敘利亞人，覺得他們很溫和。

在黎巴嫩拍攝完敘利亞難民后，李亞楠又去了伊朗。在伊朗，他有意避開那些著名的旅游城市，前往與伊拉克毗鄰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邊境地區(qū)，想尋找當年兩伊戰(zhàn)爭留下的歷史印記。令李亞楠震驚的是，這里至今竟還殘留著大量戰(zhàn)爭時期廢棄的坦克，還有少數(shù)因被遺忘而未引爆的雷區(qū)。

2014年10月29日，他來到伊朗邊境的阿瓦士，兩伊戰(zhàn)爭結(jié)束后，這里成為伊朗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那天下午，幾個女高中生正在這里參觀，她們周身裹著黑紗，像一只只蝴蝶，爬上一輛廢棄的坦克。

突然，一個女生在坦克炮塔上高高站起，慢慢伸開雙手，衣袖翩飛……看到這一幕，李亞楠迅速按下快門，拍攝下了那極精彩的一瞬間。不知為何，這個“向往自由”的場景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感動。完成這趟旅行后，李亞楠從伊朗北部的南高加索國家亞美尼亞飛回北京。

沒想到，這幅名為《展望》的攝影作品，讓李亞楠奪得多個獎項，并擊敗履歷比自己豐富許多的攝影師，摘得2015年美國國家地理全球攝影大賽人物類優(yōu)秀獎！這個了不起的大獎，讓李亞楠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追求。

穿梭中東，

BBC記者稱他是“很牛的中國人”

拍了多年中東，李亞楠接觸過很多敘利亞難民，給他最大的感覺是：“敘利亞人相對于其他阿拉伯人來說，顯得溫文爾雅，很有教養(yǎng)。我很難想象一個常年戰(zhàn)亂的國家竟然有這樣的性格，因此更想去看看了?！?/p>

在2016年李亞楠在去敘利亞之前，他從各方面了解到當?shù)卣畬π侣劦陌芽胤浅?。像他這種拿著商務簽證進入敘利亞的“游客”，想要拿相機拍照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沒有拍攝許可的人，可能會有不小的麻煩。當時經(jīng)過再三考慮，他把三臺相機中的兩臺留在了黎巴嫩，只帶了很少的行李和一臺相機，就坐上了從貝魯特去往大馬士革的出租車，其實兩地相隔只有100多公里。

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的每天早晨，李亞楠都會在沙姆宮賓館樓頂?shù)男D(zhuǎn)餐廳俯瞰這座城市。早餐時，他在大廳里和不多的外國人寒暄，互相聊聊來這里的感受。

在沙姆宮還住了一些冒險來訪的伊朗歌唱家，有一晚，李亞楠在文化中心聽他們演唱《Time to Say Googbye》，內(nèi)心非常震撼，在音樂的力量下，他有股落淚的沖動。因為通過落地窗，就能看到東郊不遠處因交戰(zhàn)而不斷騰起的黑煙，這是一幅極具反差感的畫面。

李亞楠說，大馬士革的生活每天都帶有這種強烈的反差感，它的白天和夜晚也有著不同的魅力。白天，熱鬧的市場里總是擠滿了人，他們購買需要的生活用品和食物。

夜幕降臨后，在老城往東的那些街區(qū)，在傳統(tǒng)的中世紀古老街巷內(nèi)，到處藏匿著酒吧甚至夜店，人們在這里聊天，聚會。有人甚至坐在路邊品嘗葡萄酒、咖啡，背后是古羅馬時期的石質(zhì)宮殿廢墟，像極了真正的羅馬。

在烽火連天的敘利亞，竟然也能找到如此美好的生活場景，讓李亞楠很是驚訝。在大馬士革，外國人是不能隨便拍攝的。李亞楠就只好將相機隱藏起來，只有找到了合適的畫面和時機才突然拿出來拍。雖然中間被警察盤查過幾次，但他運氣還算不錯，因為是中國人，所以沒有被過分為難。

“這一次的敘利亞之行有太多遺憾，想去的其他城市沒法到達，想拍的很多畫面沒法拍攝，但無論如何，真實的大馬士革讓我甚是想念，明年我還會再回去?！?/p>

為了長期跟蹤拍攝，這幾年李亞楠幾乎每年都會去中東的幾個區(qū)域：黎巴嫩、約旦、阿富汗、伊朗、埃及、土耳其、敘利亞、阿聯(lián)酋……“每去一次都會有不一樣的發(fā)現(xiàn)，每一次鏡頭里表達的東西也都不一樣。”中東地區(qū)不斷帶來新的社會問題，他要用鏡頭一次次挖掘。

李亞楠細細講述著這個世界熱點地區(qū)發(fā)生的故事，“這些遺留下來的難民，大多是臨時居住的，他們一部分等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回到自己國家，一部分是為了借此當跳板，準備移民逃往其它國家?！?/p>

李亞楠在中東穿梭拍攝時還發(fā)現(xiàn)，“數(shù)以百萬計的難民，雖說是臨時居住，但是時間久了，有的人在這里結(jié)婚生子、有的小孩慢慢長大，教育等一系列資源短缺的問題開始慢慢浮現(xiàn)，讓這些臨時居住的人們既沒辦法回國、又沒辦法移民，進退不能，永遠處于臨時的狀態(tài)，陷入一種很尷尬的境地。”

他們面臨的不僅僅是無休止的沖突和暴亂，新的問題一輪一輪不斷產(chǎn)生。而這些新的問題，正是李亞楠希望通過自己的鏡頭去記錄、去承載、去表達的。

2017年，為探訪敘利亞難民，李亞楠再次踏上了土耳其和伊拉克的土地。5年來，李亞楠在中東拍攝了數(shù)千幅珍貴的照片，結(jié)識了許多朋友，有的拍攝內(nèi)容已經(jīng)成為自己的長期專題。作品曾獲得迪拜第三屆哈姆丹國際攝影大賽黑白類一等獎等眾多獎項，他拍攝的照片在英、美、阿聯(lián)酋、卡塔爾等國展出后，廣受贊譽。就連英國BBC的記者，都豎起大拇指稱他是“很牛的中國人”！

近日，由于李亞楠拍攝的圖片被傳到網(wǎng)上，引起很大反響，他竟意外成了網(wǎng)紅！“我并沒有想過要成為網(wǎng)紅，大家之所以關(guān)注我，還是因為我們都懷有一顆希望世界和平的心，而我為此僅能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崩顏嗛Ｍ约旱淖髌罚茏尭嗟娜撕粲跽嬲暮推脚c對世界的關(guān)愛！

編輯征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