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波
金
隨處抓起一把沙,就能看見金子。一陣狂風,金子和沙粒吹進眼睛,一樣痛。
別急,我伸手扯一片白云擦得干凈。呼呼狂風,就吹不皺牦牛的一汪汪大眼睛。
在貢嘎山的對面找礦,“金山”海拔5600米以上。一群牦牛低頭吃著細細的草和根,隨意踐踏著那些閃閃發(fā)光的東西。遠遠望去,高原上斑斑點點,就感覺到一些壓在心上的石頭在緩緩移動。
穿過幽深的黑洞,看見青煙縷縷,就想起縷縷白發(fā)。經(jīng)過一生的火焰,也沒有飛出金鳳凰,最終只剩下一罐骨灰。老母親的遺物早已沒有了體溫,那枚金戒指比人情還亮還冷。母親,我好想告訴您,金屬的反光刺得人心痛。
翻開歷史,寒光一閃。是誰,砍倒了一個石器時代?永垂不朽的金屬,烈火鍛煉出的尖銳武器。一件件冷兵器,血淋淋地指著人心。
在秋天超市,看見無數(shù)的金首飾越來越貴重。在秋天角落,金屬的薩克斯卻在獨奏《回家》。
一群圍觀者,誰在鼓掌?左手打右手,打得秋天落葉紛紛。還有嘈雜,喧囂,繁華,繽紛。
用心聽,隱約還有回蕩的鐘聲。
木
一開始就鳥語花香,綠樹成蔭。
人生就是這樣。走了好遠,又往回走。
如果追尋到源頭,一片宗親的森林。根深蒂固,枝繁葉茂,碩果飄香。如果回到家園,我要野花一樣放肆地笑,野獸一樣自由地跑。
但是,天氣說變就變。雷電劈開一棵樹,變成兩根木頭。沒錯,我就姓林。
還有可能做成獨木橋、獨木舟,成為老房子的脊梁和神鼓——咚咚咚咚,聽見心跳,一棵大樹轟然倒地,就像一具無名的犧牲。倒了,還能燃起熊熊烈火。
傲然站立的影子,應(yīng)該是我們的靈魂。但是,天氣說變就變。
逃到城市里的樹,還在高樓的縫隙里活著。一個鳥籠,就在受傷的樹枝上搖晃。一些吃高級食物的鳥,啄得我好痛。我曾經(jīng)對樹說,撫摸你的刀痕斧跡,我無力鋸斷粗大的根須和時光的胡須,以及我越來越細的神經(jīng)。
硝煙,荒蕪,國際的難民如潮,如何流過沙漠?大沙漠的盡頭,誰舉起干枯的樹枝,誰舞動綠色的旗幟?
水
快,快到幼兒園去。
快用孩子們的淚水,救活一棵棵曬暈的向日葵。不然,我們的家園就徹底荒蕪了。
干裂的日子,風急雷吼,就是沒有一滴雨。
忘不了荒山野嶺,人跡罕至。一塊塊亂石從高處滾落下來,粉身碎骨,懸崖絕壁頓時淚如泉涌。
高處的水就是水。在小溪里跑,在懸崖上跳,濺起老腔老調(diào),始終有原生態(tài)的味道。在一滴滴純度很高的水中,一些更小的微生物在暢游。生命,就這樣源遠流長。甚至在一滴水中,我看見了佛光。
我說過,必須冷得徹底,才能看見冰心。而晶瑩的思想總在懸崖絕壁上,讓我們活得小心翼翼。
如果云朵真的擦干凈天空,我一定將它安排到沙漠上空,下一場史無前例的暴雨。就像我們總想回到老家,與親人抱頭痛哭一場。
而高深莫測的大師不哭。他靜靜地說,雨,是一種美好的輪回。
那滔滔不絕的,不一定是水。
火
鉆木取火,惹火燒身。這是一個反目成仇的典故。
歷史就這樣?;鹂臼炝艘靶U,也燒毀了原始。火,給我們多少溫暖,就潛伏多少危險。
萬里長江奔流不息,我們卻還在渴望。如果水里包容著火,氫和氧可以熱戀、也可以燃燒,就是人間的美酒。
難忘田坎上歪歪斜斜的腳印,老家瓦房的一點煤油燈。大風吹來,小小的光明還搖曳在美好的回憶中。
事實上,肉食動物離不開火。比如,獨身主義的太陽,集體主義的戰(zhàn)火。幾滴眼淚,怎么撲滅紅火的欲望?掙脫有形無形的網(wǎng),誰能在火中涅飛天?
警報,又劃破了我們的夢境。火災(zāi),燒毀的還有消防標語。還有多少人被火圍困?我已感覺到處處燙手。
但是,我們總該抓住點什么,隨時撲火救人。
夏至,太陽被燒得通紅。誰家的孩子,反復高燒,一直在說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