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不少唱歌選秀比賽里,都出現(xiàn)過曾在街頭唱歌的選手,對他們來說,街頭并非終極秀場,而只是一個獲取經(jīng)驗的跳板,他們努力告別街頭邁進電視,只因其音樂夢想更宏大,也或許更世俗。
有的人通過賣唱來靠近自己的音樂夢想,而有的人的音樂夢想本身就是“賣唱”。我有幾個玩音樂的朋友,在西安搞了個音樂組織,名曰“周二晚八點”。每個星期二晚上,拎著樂器和音響,搞一次街頭公益表演,高校里、小區(qū)內(nèi)、城墻下……都是他們表演的場所,而一張小黃毯就是最樸實的舞臺。
這種公益性質(zhì)的街頭義演,在全國不少城市都有。比如廣州曾有一幫大學生搞了個“小水滴公益行動”,義唱籌款為山區(qū)捐書;長沙的王學文白天上班,晚上街頭賣唱把打賞用來資助留守兒童;西安還有個由盲人組建的“小草樂隊”,也一直通過賣唱為山區(qū)貧困群體做宣傳。對這些人來說,“街頭賣藝”就是玩音樂的終極夢想,成名與否盈利幾何倒不那么重要。我心中一直極佩服敢于在人潮洶涌的街邊肆意賣唱,且能自給自足甚至捐款做公益的歌手,他們的這種生活態(tài)度,也是最回歸藝術(shù)發(fā)源的表現(xiàn)方式。
“周二晚八點”組織者老葉邀請過我參與,我應允得極是痛快,卻遲遲沒有上陣。或許是多年前那次失敗的賣唱給我留下了怯場的陰影,心有余悸。
大三那年臨近考研,某個周六晚上,連續(xù)做完兩套模擬考卷的自己,看著教室里埋頭苦學的同窗,聽著耳機里一首《孤獨的人是可恥的》,終于叛逆之心爆棚,不到9點就收拾書包撤了!出了教室門,撞上了隔壁班的高巖也正一臉倦態(tài)推門而出,我倆遂結(jié)伴而行。
高巖不僅是我同學,也是我的“琴友”,常在一起切磋吉他。我倆走在回寢室的路上,夜色黝黑,路燈昏黃。
“要不,咱倆去你寢室彈會兒吉他?”
“在寢室彈也挺無聊的,要不,咱背上琴出去賣唱去!”
“賣唱?。俊?/p>
兩個家伙背著吉他上路了,恰逢一位學姐正洗完澡歸來。
“得,我跟你們一起去,等我兩分鐘,我上樓拿個鞋盒就來!”
“學姐,拿鞋盒干嘛呀?”
“廢話,裝錢??!”
我們仨站在一街之隔的西北大學小廣場路燈下,硬著頭皮的我倆,最終還是勇敢地開唱了。我先來了一首《灰姑娘》,吸引來幾個過路的姑娘;高巖又來了一首《大哥》,令幾位大哥駐足觀賞。緊接著,我倆合唱的《真的愛你》居然引來了幾聲觀眾跟唱,這讓我信心大增,手上彈得更加有力,唱得也更賣力了。高巖也備受感染,一首《花房姑娘》吼得撕心裂肺。
造勢頗為成功,圍觀者越來越多,里三層外三層的,別看場面不小,但掌聲寥寥,有的歌唱完時甚至還依稀聽到了噓聲。我感覺到腿肚顫抖不已,自我安慰“我們唱的歌太前衛(wèi),他們聽不懂”。
唱了半個多小時,看熱鬧的人群意興尚未闌珊,我倆的存貨卻已瀕臨枯竭——沒歌唱了!而最可悲的是,腳底的鞋盒里,依舊空空如也!我剛扯著嗓子唱完嘴邊這首歌的最后一句“我無地自容……”,學姐突然跳到面前,從地上撿起空蕩蕩的鞋盒并高高舉起,一個箭步?jīng)_向圍觀群眾,同時嘴里念念有詞道:“朋友們,有錢的捧個錢場唄,多了少了不介意,意思意思??!”
連“嘩”的一聲都沒有聽到,人群已散。只有一個持著電棍的保安走過來怒斥:“這都幾點了!還在這兒鬼哭狼嚎,趕緊走!”
二十分鐘后,我、高巖、學姐三個人坐在了烤肉攤前,一言不發(fā),喝著五味雜陳的啤酒。
而那個鞋盒,就扔在桌子下面,已經(jīng)被我們踩得稀爛。隨之一起稀爛的,是我街頭賣藝的勇氣和信心。多年以后,我早已唱遍大江南北,閱盡天下舞臺,底下觀眾數(shù)以萬計也談笑風生,但那一隅街頭,卻成了我再也不敢嘗試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