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華
我寫作文跟放牛是分不開的,因為每一篇作文都是放牛時在山上寫完的。趴在地上寫,作文本上就難免會留下螞蟻的腳印、我的手印,還有牛尾的泥漿……反正最后就成了一個大花本。
有一陣子,我的語文老師見到我的作文本就皺眉,總是教導(dǎo)我說:“你看看你的同桌,本子多干凈!”
那一陣我抬不起頭,就埋頭看同桌的作文,稀爛,寫的啥玩意兒嘛!于是,我也皺眉。
五年級的時候,我們換了語文老師,她叫閻花蘭。一開始,她也皺眉,等搞清楚我寫作文的姿勢之后,她就不介意了。慢慢地,她對我的作文越來越感興趣,有一次竟然舉著作文本對全班同學(xué)說:“這是最臟的作文本,但是最好的作文?!备愕梦夷樇t耳熱,還是抬不起頭。
從此以后,我的作文幾乎都成了范文,最過分的是,到了最后,閻老師根本就不預(yù)覽,直接抓起我那臟兮兮的作文本就給同學(xué)們念。太過分了,你說說,遇到這樣一個老師,我還能對作文不感興趣嗎?
有一次,閻老師也因為作文批評了我。那是快到期末考試的一個三天假期,老師為了磨煉我們的寫作能力,就布置了十篇作文。我毫不含糊,趴在山上“吭哧吭哧”開寫。閻老師一翻開我的作文本,我脖子就伸長了,等著迎接表揚呢??伤齾s狠狠地批評了我一頓,說她明明布置的是完成十篇作文的提綱,說我完全沒有聽講……全班同學(xué)都目瞪口呆地望著我,驚訝我完成了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我雖然挨批,心里卻暗自得意。
還有一件事也讓我得意至今。老師讓我們寫《記一次考試》,我寫“我埋頭答題,老師在教室里巡視,一走到我身邊,我就停下筆,不寫了,就像母雞下蛋,不喜歡讓人看”。絕對是神來之筆。
一個作文寫得好的孩子一定是愛胡思亂想的。那時,牛在山上吃草,唰啦唰啦的聲響常常會把我?guī)нM一個奇妙的世界。我望著山林發(fā)呆,傻傻地想:天空是倒過來的海,鳥兒就是海里的魚呀;山是巨大的船,不知要帶著我游向哪里呢;每一棵樹都有心臟,只是深深地埋藏在地下……
我愛亂想,也愛胡侃。我只要一開講,大大小小的放牛娃們都會圍過來。有些故事是聽來的,有些故事完全是自己胡編的。有一陣子,我一上山就給伙伴們講《射雕少年》,故事跌宕起伏,情節(jié)緊張,懸念叢生,講到精彩處卻突然停住,每天只講一段,第二天再接著講。不管伙伴們多么急切,怎樣逼我,都是這種規(guī)矩。因為下文我自己也不知道,得當(dāng)天晚上編,第二天才有內(nèi)容講。
多年以后,我成為一名寫作者,我對寫作的理解仍然停留在童年的記憶上。其實,我就是在努力做一個講故事的人,勞作了一天,大家圍著火堆坐著,我講故事給大家聽。講得好,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講得不好,就紛紛起身離開。僅此。
(林冬冬摘自《中國校園文學(xué)·少年號》2018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