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強

“巴黎不再是‘光明之城！”針對巴黎近年來發(fā)生數(shù)起恐怖襲擊，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屢次出言不遜，批評是因為法國的移民及控槍政策存在重大漏洞。近日，他為捍衛(wèi)美國持槍權(quán)而玷污恐襲遇難者亡靈的做法更激怒了法國各界。巴黎之所以被稱作“光明之城”，很多人將此與17至18世紀的“啟蒙運動（法語：光明世紀）”聯(lián)系起來，認為當時的思想解放運動為人類帶來了智慧的光明。然而，深藏于“光明之城”稱號背后的其實是巴黎的一段城市照明發(fā)展史。

路易十四頒發(fā)皇家政令

歷史上巴黎的夜晚，遠沒有如今的燈紅酒綠，街燈通明。傍晚過后，商家打烊、百姓各自關(guān)起大門在家吃飯、就寢。夜深人靜，各色竊賊和強盜走上馬路伺機出動，撬門入室，殺人越貨，作家馬克西姆·杜坎在《巴黎照明史》中這樣描寫道。巴黎的夜晚是如此危險，以至于有的街道被命名為“割喉街”。

13世紀，為改善治安，國王路易九世設(shè)立夜間巡邏隊，但是卻沒能斗過夜巴黎的大盜。之后，弗朗索瓦一世要求巴黎每戶人家在窗臺擺上一盞燭燈照亮街道，但效果甚微。直到1662年，高瞻遠矚且胸懷大志的“太陽王”路易十四決心徹底掃除巴黎的每一個黑暗角落。路易十四向商會及市政官員頒發(fā)皇家政令，允許商人在夜晚提供“提燈人”的照明租賃服務(wù)。提燈人每位配備一盞提燈，燈里備有1.5磅優(yōu)質(zhì)黃蠟，在人員流動最頻繁的街道為有需要的人士提供服務(wù)。他們腰間掛著沙漏計時器，上面刻有巴黎市政的徽章，每次服務(wù)計時一刻鐘。路易十四在皇家特許令中指出：“犯罪率高在某種程度上是街頭缺乏照明造成的”。他認為這對商人而言尤其不便，特別是夜長晝短的冬季，他們晚上無法從事任何活動，因為不敢在街頭自由走動。

商人卡拉法看到提燈人業(yè)務(wù)中蘊藏的商機，成立了專門的提燈租賃公司。他雄心勃勃地計劃招聘1500個提燈人，宣稱夜行陪送服務(wù)“在一刻鐘里，讓客人可以安全到達巴黎的任何角落”。而且，卡拉法還想讓這個新式服務(wù)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大眾服務(wù)。他說：“如果有別人租賃了提燈服務(wù)，那么跟著他就能享受免費照明，允許‘蹭亮兒”。

氣死小偷的“光明之城”

1667年3月15日路易十四任命拉雷尼出任巴黎市警察局長官，要求他從衛(wèi)生、照明和安全三個領(lǐng)域全面改進巴黎面貌。拉雷尼于是開始醞釀一個規(guī)模更大、真正惠及大眾的照明服務(wù)革新。那就是在街道安裝可以燃燒8到10小時的街燈。這種街燈安裝在房子外約一層樓高處，用一種滑輪裝置升降。主結(jié)構(gòu)材質(zhì)為金屬，燈罩是玻璃，使用蠟燭燃燒照明，據(jù)說一盞燈的制造成本比杜樂麗花園的長凳貴兩倍。

1667年9月7日，街頭公告員走上首都街道，向人們宣布夜晚將有燈火照明?！昂芸?，晚上也會像白日一樣明亮?！苯诸^公告員自豪地說著。拉雷尼果然言出必行，一個半月后，巴黎的912條街道上安裝了2736盞燈。到17世紀末，巴黎街道一共擁有6500盞街燈，每晚燃燒所消耗的蠟燭達1625磅，每盞街燈上還有一只高盧雄雞形象，提醒人們用火安全。街燈系統(tǒng)最初只有每年冬天4個月的照明期很快被延長到從10月中旬至次年3月底。到1700年前后，巴黎每年的街道照明長達9個月。街燈促進了商業(yè)繁榮，豐富了巴黎的夜生活內(nèi)容。

1669年巴黎上演了一出戲劇《冒牌莫斯科人》，講的正是巴黎職業(yè)小偷無以為繼的“艱難時期”。受夜間街頭照明影響，小偷業(yè)績慘淡，不得不考慮“改行”。一位名叫塞維涅的夫人1673年12月在其一封私人書信中這樣夸贊巴黎街燈：“女兒和我在古朗日太太家用罷晚餐后離開，近午夜回到圣日耳曼街區(qū)，走在鵝卵石街道上，一路上有街燈照亮，甚是愉悅安全?！?/p>

1669年，法國皇室還鑄造了街燈紀念幣，上面雕刻著一位婦女，她一手舉著燈，另一手拿著錢包，周圍刻有拉丁文“城市安全與光明”。街道照明成為路易十四吸引歐洲人來巴黎觀光消費的新手段。歐洲多國首都紛紛效仿，阿姆斯特丹、柏林、維也納緊隨其后在17世紀后期裝置了路燈。在1709年的大饑荒和財政危機期間，巴黎人因為實在沒錢供應(yīng)蠟燭消費而很少點亮街燈。1719年1月的大風(fēng)暴也曾摧毀幾乎所有街燈。但這都沒有阻止巴黎燃油街燈蓬勃發(fā)展。英國女作家蒙塔古夫人在1718年坦言：“巴黎優(yōu)于倫敦之處，在于夜晚有定時的街道照明?！眰惗厝藢Π屠琛肮饷髦恰钡姆Q呼由此傳播開來。

1960年點燈人退出歷史舞臺

盡管使用蠟燭照明的街燈到1766年還被廣泛使用，照明效果更好的反射油燈于1744年面世。這種油燈的燃油可以是菜籽油、橄欖油甚至低溫不會凍結(jié)的動物油。除了燃燒比蠟燭更穩(wěn)定，里面還裝有反射光線的鏡子，大大提高了照明度。巴黎的蠟燭街燈于是逐漸被這種反射油燈替代，點燃它們需要專門的點燈人，點燃和熄燈的時間則由巴黎警察局統(tǒng)一規(guī)定。

這個職業(yè)雖被稱為“點燈人”，每天的工作卻從早晨熄滅油燈開始。不論刮風(fēng)下雨，準時在晨光初起滅燈，在夜幕降臨點燈成為點燈人每天例行的職責。雖然酬勞很低，但是為了生計而替補生病者工作的人卻很多。鼎盛時期，巴黎的專業(yè)點燈人數(shù)量有5000多?！爱斔c燃油燈，仿佛在宇宙里點亮一顆星星”，就像圣·?？颂K佩里在童話《小王子》里描述的那樣，巴黎點燈人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為市民在黑夜送來光明。

不過從1842年起，煤氣燈的發(fā)展一點點改變了巴黎點燈人的職業(yè)軌跡。煤氣燈照明的效率比油燈高，是更為理想的選擇。1855年，奧斯曼男爵重組了巴黎五家煤氣公司，煤氣被廣泛用于照明和取暖，巴黎最早的煤氣街燈安裝在萬多姆廣場。到1870年，整個巴黎地區(qū)的煤氣燈數(shù)量達3.2萬盞。初期煤氣燈還需要人工點燃，但后來更先進的則可以自動點燃，點燈人行業(yè)慢慢走向沒落。

1880年電燈時代正式來臨。在1889年巴黎世博會上，全世界的人涌向巴黎，他們看到了光芒四射的埃菲爾鐵塔，看到了一個璀璨光明的巴黎。20世紀后，又經(jīng)過60多年的艱難殘喘，巴黎最后一批點燈人終于在1960年前后永久地退出歷史舞臺。但歷史不會忘記，他們的存在是巴黎追逐光明三個多世紀中不可或缺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