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
艾比蓋爾·塔克(Abigail Tucker)
倫敦國王學院教授,致力于從不同角度研究顱面的演變過程。美國《史密森尼》(Smithsonian)雜志專職作家、撰稿人,也曾為《巴爾的摩太陽報》(The Baltimore Sun)撰稿,其作品被刊載在“美國最佳自然與科學寫作”之列。2011年,榮獲“國王大學卓越管理獎”(Kings Coliege Supervisory Excellence Award)。2016年4月,獲得英國發(fā)育生物學協(xié)會(British Society for Developmental Biology)頒發(fā)的第一枚謝麗爾蒂克爾獎牌(Cheryll Tickle Medal)。
《人類“吸貓”小史》
作者以考古學家的姿態(tài)搜尋野外散落的家貓出入原始叢林、貓化石考古現(xiàn)場;以文化研究者的視角從史前貓類的興起一路追查到如今的愛貓熱潮:以貓奴的身份遇見了(也自己收養(yǎng)了)各類頂級純種貓和最新雜交貓;以NGO成員的態(tài)度出席貓權保護會議;更以一個自然寫作作家和生物學研究者的身份為我們帶來一場關于人與貓關系的盛宴。
貓如我們所見,是徹頭徹尾的獨行者。幾乎所有的野貓都獨自居住,獨自狩獵,占據(jù)著專屬于它們自己的一塊地盤,極少和同類成員見面。任何形式的合作都在某些程度上不可行(就連群居的獅子在狩獵時也是各追各的),因而種群內(nèi)部完全不存在地位和階級之分。作為自然界中的隱者,貓的交流能力從未進化,因為它們周圍根本就沒有試圖了解它們的其他個體——這就是貓科動物最具標志性的冷漠臉的由來。
貓不會搖尾巴、豎耳朵、學小狗眨巴眼睛,它們甚至都無法理解這些行為所傳達出的信號。貓類少有的幾種可見的視覺提示只有在生死關頭才會傳遞出來,比如它們會彎起背蜷曲成河豚般的團球。貓也不會像潛行埋伏的捕食者—樣利用聲音信號。貓主要的交流媒介是信息素,這種刺激性信息可以在避免尷尬會面的情況下傳遞或接收。
簡單來說,在人類“付出一回報”相抵的社交需求下,貓幾乎是唯一一個很難適應這種交流方式的物種。貓渴望空間和蛋白質(zhì),而非陪伴和贊賞。人類和貓在生物學上是相互矛盾的一對。
“對于人類任何行為,甚至是我們所想到的最好的交流方式,貓似乎沒有絲毫出于本能的感恩,”貓類行為學家約翰-布拉德肖(John Bradshaw)在其書《貓的意識》(Cat Sense)中指出,“大多數(shù)貓的生存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和人類建立任何形式的感情聯(lián)系?!?/p>
但這些都沒有阻止人類——我們這些不計回報的溝通者孜孜不倦地想要讀懂這些神秘生物的內(nèi)心,所以我們能看到研討會論文整版都充斥著諸如“兒童和成人的情感態(tài)度對貓瞳孔直徑的影響:初始數(shù)據(jù)”(Affective Attitude of Chlldren and Adults in Relation to the Pupil Diameterof a Cat:PreIiminary Data)之類標題的文章。即使是對布拉德肖這樣非常著名的貓行為學家來說,諸如揉腿這種貓類活動仍舊是一個長期未解之謎。“盡管研究了很多年,”布拉德肖長嘆道,“我還是無法確定貓用身體不同部位揉腿有沒有什么重要的意義?!?/p>
不過公平來講,還是有證據(jù)表明,貓在它們基于嗅覺的有限表達機制條件下,為了和人類交流確實做出了有誠意的努力:它們尾部和臉上的腺體都會在我們大腿上潑灑尿液,或是拼出謎之信息。不過人類實在太過愚笨,很難解讀這些線索,何況人類的嗅覺是出了名的遲鈍。(在一項實驗中,貓主人甚至無法從一排貓中憑氣味選出自己的貓咪,更不要說理解氣味所隱含的更深層次的意義了。
這種雙向溝通障礙令室內(nèi)貓?zhí)幱诜浅1粍拥木车?,畢竟一入家門深似海,它們終身只能依靠主人的恩澤而活命。更復雜的問題是,因如布拉德肖所言的“社交缺陷”,貓很難被馴化:懲罰對貓而言毫無意義,除了用它們心心念念的食物作為獎勵,根本沒有別的訓練辦法。我們不能用人類的手段來教導它們。
而這就是人貓交流研究展現(xiàn)的迷人之處:在和人之間的聯(lián)系如此緊密之后,貓成了這段關系中的真正主導者,馴服著人類。困于一室之內(nèi),無其他資源可藉,每一只寵物貓從—開始的目標就是要讓它們愚笨的主人們臣服于貓爪之下。由于這—任務已經(jīng)遠遠超出厭世貓類的社交活動范圍,它們必須從頭開始用不同的行為方式探索人類。事實上,我們所理解的貓對人類表現(xiàn)出的情感和愛意并非其與生俱來的,而是主動形成的條件反射的結(jié)果。貓才是實驗設計者,我們不過是巴甫洛夫的狗而已。這些對于愛貓人士來說再明顯不過了,他們甚至為此感到開心?!柏堖鋵氊惥褪亲詈玫亩Y物,”一份研究報告中引用了一位貓奴的話,“她需要被愛,她的爪子有著融化人心的力量,讓人們心甘情愿地寵溺她?!辈贿^顯然,人類才是被馴服的主體。
比如,很多貓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人類對聲音的反應非常敏感。以令人喻悅的貓咕嚕聲為例,在貓群之間這種聲帶振動發(fā)出的嗡嗡顫聲沒有任何固定的意義——既可以表示“我很開心”,也可以表示“我快死了”,幾乎能表達任何情緒。但在人類耳朵里,這聲音十分動聽,甚至飽含贊美。因此,在我們的聽覺范圍內(nèi),貓把它們原先毫無目的的咕嚕聲改進成了清晰可聞,甚至有些吵的持續(xù)性信號——類似于小孩子哀號的悲鳴聲,通常都在求食時發(fā)出。貓咕嚕聲研究者卡倫·麥庫姆(Karen McComb)曾說過,“貓把哀號聲包裹在我們通常認為代表滿足感的叫聲中,這是引人注意的一種微妙手段?!彼龑⑦@種人類下意識就能做出條件反射的“懇求式咕嚕聲”描述為“與周遭環(huán)境不和諧,因而人類無法習慣其存在”,且一旦貓發(fā)現(xiàn)此類行為有效果,它們就會不斷增加同種行為的頻率。
喵叫聲也有類似的操縱性效果。原本在自然界中,這種叫聲很少使用,意義也不大,然而很多貓主人卻主動將自家貓的喵叫視為特殊的命令。相比于野貓和流浪貓,寵物貓不僅喵嗚的頻率更高,叫聲更甜美,且在一室之內(nèi),它們能將這種聲音轉(zhuǎn)換成用來操縱主人的獨特語言。這些細微的聲音變化具有獨特性,就算你能完全熟悉自家貓喵嗚的寓意,也不見得就能準確把住隔壁家貓貓的脈。一項研究指出,“給喵嗚聲分類并非是在了解普遍性規(guī)律,而是參考個體貓的發(fā)聲方式?!币蝗缤?,埋頭鉆研的依舊是人類,不是貓主子們。
由于具備優(yōu)越的交流能力,人類是貓調(diào)教的主要對象。在一項調(diào)查中,通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顯示,我們大腦的血液流動模式會因貓類尖叫而發(fā)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