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加民

要過年了，家在外地的同事無法免俗，買了一大包東西要帶回去，花花綠綠的禮品盒，各式糖果、點心、肉類制品，看上去很喜慶，價格高入云霄。比如一包特價的馬上要到保質(zhì)期的八兩裝果脯，18元，好事成雙，兩包就是36元。

我說：“36塊錢在老家能買20多斤蘋果吧？”

同事面有慍色。

我不理他，繼續(xù)說：“其實我們所謂城里人吃的東西，農(nóng)村都有，一切動物植物微生物，都來自農(nóng)村，來自大地。只是人家吃的是‘原材料，我們吃的是深加工的東西。所謂‘深加工，就是加上防腐劑、甜味劑、各種酸類、化學(xué)制劑、花花綠綠的外包裝。想象一下中國人的技術(shù)設(shè)備和道德水準，估量一下質(zhì)檢和衛(wèi)生檢疫部門的助紂為虐睜眼閉眼，聯(lián)想一下電視上曝光的無數(shù)種假冒偽劣食品日用品，紅心鴨蛋多寶魚注水牛肉敵敵畏臘腸，您這……”

“別說了！”同事憤怒地打斷我的話。

我頑強地要把話說完：“其實你買的這些東西的原產(chǎn)地就是你的老家，他們那兒樣樣有！你花幾十倍上百倍價錢買回來送給他們的是經(jīng)過深加工、重污染的‘原材料，是關(guān)心愛護聊表孝心還是用心險惡投毒殺人，您自己掂量吧！”

“住口！”同事怒吼了。

“別著急，聽我細說。點心類的原材料是面粉和糖，理論上講是蔗糖和蜂蜜，可是工廠加工的時候才不會舍得這成本呢，人家用的是化學(xué)糖精。水果類的要經(jīng)過防腐處理，要晾曬，發(fā)酵，添加無數(shù)稀奇古怪的東西;肉類的比如牛肉干，您想想看，把注水牛肉屠宰曬干烘烤加味防腐處理了，再用不可降解的化學(xué)紙包裝一下。啊，您還買了干蝦皮？標價32塊錢，分量是500克，其實有八兩就相當文明了。你知道是怎么晾曬來的嗎？我是海邊長大的，我知道。攤在地上，漁民光著腳丫子在里邊趟來趟去，嗓子眼癢癢了，啪，一口粘血帶膿的痰飛出去，驚飛了三萬六千只綠頭蒼蠅……”

同事把兩包某某牌的干海鮮砸到我的頭上！

“空著手回去吧，有心意多給孩子點壓歲錢。這些錢一轉(zhuǎn)身就被家長沒收了，因為開學(xué)要交學(xué)費的，所謂‘免費是執(zhí)行不了的。或者回去給家里裝個烤火爐子，要親自生起來，否則老人家不舍得燒的。給為了明年的中考高考臘月二十八才放假的母校畢業(yè)班的教室捐個烤火爐子。他們的冬天太冷了，孩子們的小手一入冬就紅腫如烤面包了?；蛘咔那牡亟o老父老母塞上幾百幾千的，感冒咳嗽就去買點藥吃，別硬撐著了，畢竟歲數(shù)越來越大。如果還有剩余的比較大的不義之財，你出資把村子中間的大街拓寬一下，硬化一下，讓鄉(xiāng)親們每天走在社會主義康莊大道上懷著對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無限憧憬，樂觀奮進勇往直前！”

同事嗚嗚哭了。

我有些慌亂，不知如何安慰他。

同事邊哭邊說：“嗚嗚……昨天晚上我剛剛吃了一頓‘全素宴，您知道，這幾年北京城里特別時興這玩意兒，就趕時髦吃了一頓。6個人吃了2680元。其實所有的菜品食品都是淀粉、大豆、石膏和色料做成，做成魚的形狀、肉的形狀、花的形狀，色香味真不賴。因為廚師們知道城里人大魚大肉吃慣了，要吃素淡的，要吃有格調(diào)的，菜名都是詩情畫意的，比如號稱野山菌的叫作‘黑客帝國，幾個綠菜花跟仿制的火腿拼在一起叫‘荷塘月色。這不是比你說的我剛買回來的這些花花綠綠的垃圾還可怕嗎？怪不得我回家的路上就感覺肚子不對勁，嘁嘁喳喳的，說疼不是疼;腦袋木起來，說暈不是暈。一夜沒睡好。嗚嗚…….”

“別哭哥們兒！過年咱們回老家吃原材料！”我抽一塊紙巾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