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博遠(yuǎn)
在外地讀書回家,要坐一段長途客車,我沒有信心下一次能夠不暈車。在電話中艱難地與父親交代了幾句,便匆匆下了車,沒有同伴,只剩慵懶的陽光。
我忍著嘔吐感,辨認(rèn)著回家的路,干冷的空氣使我疲乏。
遠(yuǎn)遠(yuǎn)看見父親的身影,穿的依舊是那件夾克,或是淡了顏色。
“老爸?!?/p>
他代表著沖勁的緊致的肌肉,垮了下來,松弛成一圈圈的形狀,宛若年輪。父親會老,我也會長大,人都得一次次不舍地與過往告別,大家都在明知故問。
我自然而然把手穿過他的臂彎,再伸進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顯得有點別扭。
“你小時候就愿意這樣?!?/p>
“是么?我記不清了?!蔽蚁乱庾R欲把手抽出,但又覺得那樣也不賴,便又把手伸了過去。
“我以前就老在想啊,等你長大了,我就能和你暢談人生了。還是個小孩兒的時候,啥也不懂,帶你去北京動物園,還哭著非要買奧特曼?!?/p>
“不要這么大聲暴露我的童年好不好?”
只是疑惑,父親的話重復(fù)了許許多多遍,每次說出,都同時夾雜了遺憾與渴望。
像我還是孩子,他好像也是年華未老。
父親總歸是個理想的人。在我收拾家的某次,偶然發(fā)現(xiàn)一本泛黃的日記,偷偷讀畢,我才明白父親生活中失落的常態(tài),究竟源于什么。他是尖子生,卻因精神衰弱高考失利。準(zhǔn)備考研,卻舊疾復(fù)發(fā),不得已大學(xué)畢業(yè)回到了家鄉(xiāng)。他被按入社會的熔爐中,就在這段灰暗的時光中,成為了我的父親。
我也擔(dān)負(fù)了理解他的重任,就如同另一個緘默的自己。
父親盡管少了許多社交的樂趣,但從未拒絕那種溫柔的生活態(tài)度。他養(yǎng)貓,種花花草草,看書充電,這些瑣碎的小事,無形中支撐著他。他知道我的幼稚,可以包容。
“所以說理想再遠(yuǎn)大,也得腳踏實地,就像你這次考……”
“停!別談著談著非要扯上成績嘛……”
“說真的,真打算將來動筆桿子?”
“這話說的,就像作家就低人一等似的?!?/p>
“還是多看看我給你講的羅曼·羅蘭,人家寫的……那個……反正很有激情……還記得你小時候睡覺前,我給你講的童話嗎?”
“童話……”
從火鍋店出來,或是填飽了肚子,竟覺得沒那么冷了。父親吐出一口氣,依然被燈暈染成冬日的橙色。
“要寫就好好寫,為了你得到幸福?!?/p>
我也有個打算,像《銀河鐵道之夜》所寫的。
“我也愿意貢獻(xiàn),自己的所有?!?/p>
我若為父,必將這份愛傳之久遠(yuǎn)。我看著遠(yuǎn)方的燈光想。
(指導(dǎo)教師 李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