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炯權

1968年9月14日，年僅11歲的戴碧蓉沖上鐵道，從飛滾的火車車輪下救出了3個正在玩耍的孩子，自己卻失去了一條腿、一只胳膊。當時的《人民日報》發(fā)表了題為《毛澤東思想育新苗——記歐陽海式的小英雄戴碧蓉》的文章。隨后，戴碧蓉的英雄事跡被寫進了小學課本。50年過去，戴碧蓉受到過毛主席、周總理、鄧小平等幾代黨和國家領導人接見，榮獲過“全國自強模范”、“新中國感動中國女性人物”等榮譽稱號，并當選全國人大代表。

光環(huán)和榮譽接踵而來，但身體殘疾的戴碧蓉并未放棄自己的追求，她用殘疾的半邊身軀創(chuàng)造了生命奇跡，譜寫了一個個動人的故事。

報為媒，武警戰(zhàn)士愛上救人小英雄

1978年12月12日，《中國青年報》發(fā)表通訊《“我要為人民做事情”——訪小英雄戴碧蓉》，報道了戴碧蓉舍己救人以及她失去一條腿和一只胳膊后，樂觀治療堅強站起來，決心要為人民做事情的內(nèi)容。人們看到這篇通訊后紛紛給戴碧蓉寫信，對她舍己救人的壯舉和樂觀向上的人生態(tài)度表示欽佩。在這些來信中，也有小伙子向她表示愛意的。盡管此時戴碧蓉已滿21歲，但由于身體殘疾，她對愛情一直不敢奢望。

1979年初的一天，戴碧蓉收到所在單位株洲鐵路工務段團委轉來的一封信。信中寫道：“工務段團組織，我有一個戰(zhàn)友，被戴碧蓉同志舍己救人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感動，對她產(chǎn)生了愛慕之情。他希望和這位殘疾的女同志做伴侶，請團組織幫助打聽一下，小戴現(xiàn)在找了對象沒有，如果沒有，請向她轉告我這位戰(zhàn)友的一片心意吧……”

團委書記告訴戴碧蓉，寫信的人名叫蘇光國，正在湖南湘潭縣武警部隊服役，家在瀏陽農(nóng)村。為了對戴碧蓉的終身大事負責，單位已派人去部隊進行了調(diào)查，信中的“我這位戰(zhàn)友”其實就是蘇光國本人，他1957年1月出生，1975年12月當兵，1977年入團，身高1.70米，在部隊各方面表現(xiàn)都很優(yōu)秀。

這封特殊的求愛信讓戴碧蓉很意外。但她清楚自己的身體缺陷，自己生活在榮譽的光環(huán)之中，誰能保證寫信的人不是一時沖動？

正當戴碧蓉猶豫不定時，蘇光國接連給她寄來了滾燙的信件，并隨信附上了自己的照片。讀著蘇光國真摯深情的來信，端詳著照片上他年輕憨厚的模樣，戴碧蓉禁不住怦然心動。但她還是覺得和蘇光國結婚會拖累他，于是，她寫信把想法告訴了蘇光國。

“我想，幸福的愛情應該是兩人理想上的志同道合，生活上的互相體貼。一個人外貌漂亮，固然可愛，可是只有心靈美才是真正永恒的美?！笔盏酱鞅倘氐男藕?，蘇光國馬上給她寫了一封回信。

共同的理想、熱情的傾談，把兩個年輕人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1979年3月18日，蘇光國換上嶄新的軍裝來到株洲，與日夜思念的戴碧蓉見面。見面前，戴碧蓉思慮了很久：穿上假腿像個模樣，可萬一人家同意，日后不穿嚇著對方怎么辦？她還是寧可保持本色——就一條腿蹦著吧。你我對眼就往下說，你若看不上就走人。

蘇光國見到戴碧蓉時，沒有驚慌，只有真誠：“碧蓉，我給你寫第一封信就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今天見了你，我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碧K光國的聲音很低，但戴碧蓉從他真誠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的堅定。

分別時，戴碧蓉送給蘇光國一個筆記本，在扉頁上寫下兩行娟秀的鋼筆字：“光國，你愿意愛我一輩子，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你，也決心與你相愛到永遠。我身殘心不殘，你的行動也鼓勵著我戰(zhàn)勝困難，讓我們在新長征路上建立起來的革命友誼開花、結果吧！”

愛深沉，厄運來時有丈夫默默支撐

1980年末，戴碧蓉和蘇光國結婚了?；楹?，蘇光國退伍到株洲鐵路工務段當了汽車司機。1981年，戴碧蓉懷孕了。由于假肢的皮帶是捆在腰上的，松了不能起到固定假肢的作用，緊了又怕影響肚子里胎兒的發(fā)育，加上腰圍慢慢增大，皮帶的長度不夠，戴碧蓉只好取掉假肢，靠一條腿行動。見妻子行動困難，蘇光國每天上班前攙扶她到總務室，下班時又攙扶她回家。

一天，正在總務室小倉庫清點用品的戴碧蓉突然感到頭昏，額頭冒汗，臉色蒼白，同事將她送到醫(yī)院診斷為腎結石，需馬上入院治療。蘇光國趕到醫(yī)院幫戴碧蓉辦了住院手續(xù)。戴碧蓉住院7天，蘇光國堅持白天上班晚上守護在她身邊。這年冬天，一個四肢健全的男嬰順利降生，不幸的是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經(jīng)多方求醫(yī)問藥，到1歲半時還是夭折了。

1986年3月，戴碧蓉和蘇光國的第二個兒子知翼出生，不料同樣患上先天心臟病，急需進行手術治療。面對大筆醫(yī)藥費，戴碧蓉絕望了。在鐵道部總工會、團省委、株洲工務段領導的關心下，他們很快解決了醫(yī)療費用。手術后，知翼恢復了健康。更令戴碧蓉欣慰的是，知翼從小就知道照顧殘疾的媽媽。

盡管經(jīng)常陪同媽媽參加各種社會活動，但知翼并不清楚媽媽是英雄人物，媽媽也一直瞞著他。有一次，他陪同媽媽到長沙參加“相聚在雷鋒的故鄉(xiāng)”聯(lián)誼活動時，媽媽從主席臺走下來，知翼好奇地問：“媽媽，阿姨介紹的小英雄戴碧蓉是您嗎？”媽媽回答：“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敝钡接幸惶?，在思想品德課本中，有一幅當年戴碧蓉救人的插圖，老師肯定地告訴知翼：“書上講的就是你媽媽。”頓時，全班同學用激動的目光望著他。知翼一下子懂了，媽媽之所以不告訴他真相，是要讓他努力走自己的路。

1994年，戴碧蓉被轉為國家干部，在組織的關心下，她和蘇光國有了二室一廳加一個小院的居住條件。1997年，40歲的戴碧蓉患了宮頸癌。一次次痛苦的放療，她在肉體和精神的雙重煎熬下快支撐不住了，只想一死了之。一天，她對蘇光國說：“我好長時間沒有到湘江邊上去看看了，你背我去走走吧。”

在江邊，凝望著一江碧水，戴碧蓉靠在丈夫的肩上深情地說：“光國，你說這江水有情嗎？”蘇光國愣了一下，回答道：“都說流水無情，你看這江水中美麗的倒影不是它對人們清澈的回報嗎？懂得回報人類的江水應該是有情的。”

“光國，每次在我生命多舛時，你總是在身邊呵護我，我欠你的情太多了，來世也還不清?！薄皠e說傻話了，好好休息一會兒。”蘇光國抱起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妻子，喃喃地說?！肮鈬?，我想吃水果，你到附近看看有沒有賣的。”戴碧蓉有意把他支開。

當蘇光國提著水果回到江邊時，看到妻子一蹦一跳下到了河堤下的江水邊，站在那里發(fā)呆。他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妻子要來江邊的目的。蘇光國丟下水果，發(fā)瘋似的跑到河堤下，一把抱住淚流滿面的妻子：“碧蓉，你不能做傻事啊，你這樣怎么對得起那些為你牽掛、替你擔心的人，又怎么對得起我們的兒子、我們的親人？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來。你不是說過要愛我一輩子嗎？”

丈夫的話，字字句句敲打著戴碧蓉的心扉，她最終打消了尋死的念頭，依在蘇光國的懷里內(nèi)疚地慟哭起來。

情切切，知心愛人攜手譜寫生命奇跡

1998年初，戴碧蓉康復后從醫(yī)院回到家中。想起許多人對自己的關愛，她開始思索如何回報社會。有人提醒她，可以利用她的知名度開辦“熱線電話”，替群眾排憂解難。

“這是一個好辦法！”戴碧蓉想，當今社會節(jié)湊越來越快，變化越來越快，人們的心理壓力也越來越大。如果能夠通過“熱線電話”幫助殘疾人、下崗失業(yè)人員及遭受生活挫折和工作生活壓力大的人排解煩惱，樹立自信心，也算是自己對社會的回報。

5月28日，全國第一條以個人名字命名的熱線電話“戴碧蓉熱線”在株洲市開通，分“愛心”和“下崗”兩條專線。當天，第一個打進電話的是尤女士。由于企業(yè)改制，她下崗了。下崗后，本來經(jīng)濟就不寬裕的她更加拮據(jù)，可她又放不下面子去打工。

“下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戰(zhàn)勝不了怯懦和承受不起心理壓力。”戴碧蓉先寬慰了尤女士一番，接著跟她講道理，說在“面子”與“肚子”面前不應該把“面子”看得過于重要，應該放下面子，重新就業(yè)。職業(yè)是沒有貴賤的，行行出狀元。這次交談后，尤女士迅速調(diào)整心態(tài)，投身商海。

戴碧蓉常常整日整夜坐在熱線工作室，在電話中用生與死的體驗，用愛與被愛的人生哲理一一解答咨詢者的疑難與困惑。忙不過來時，丈夫蘇光國也加入到她的熱線主持中來。為了高質(zhì)量地解答咨詢者提出的各種問題，她在工作之余堅持自學法律和經(jīng)濟方面的課程。

通過“熱線”，戴碧蓉和蘇光國結識了很多朋友，面對那些需要幫助的弱勢群體，他們總是傾力相助。

2000年9月，在株洲市有關領導的支持下，戴碧蓉又自籌資金10余萬元辦起了“戴碧蓉服裝廠”，安排10多名殘疾人就業(yè)。2001年3月，戴碧蓉被選為株洲市殘聯(lián)副主席后，更是懷著一份責任感不斷為殘疾人鼓與呼。這年5月17日全國助殘日，株洲市殘聯(lián)為殘疾人開展募捐活動，戴碧蓉不顧天氣炎熱，拖著殘疾的身軀和大家一道奔走于各單位。大家紛紛伸出援助之手，半年時間一共募集資金40多萬元。年底，市殘聯(lián)用募捐款扶助了100多戶殘疾人特困家庭。當年9月，她還創(chuàng)辦了“戴碧蓉婚介所”，為500多對新人牽線搭橋。

“我能不能做一個回報社會力度更大一點，幫助殘疾人更多一點的項目？”2003年，戴碧蓉又萌發(fā)了建立一個助殘基金會的想法。

經(jīng)過奔走呼吁，戴碧蓉注冊成立了“戴碧蓉助殘專項基金管理委員會”，株洲市委、市政府還在河西高新區(qū)內(nèi)劃撥了12畝土地給基金會興建助殘項目，為更多的殘疾人朋友謀福利。2013年，戴碧蓉當選為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后，提出了不少與殘疾人事業(yè)有關的議案。2014年至2018年全國兩會期間，戴碧蓉又相繼提出了建立殘疾人提前退休制度、對農(nóng)村殘疾兒童的治療和教育加速換擋、用住房公益扶助基金幫助困難群眾和殘疾人買房等議案。這些議案都是丈夫蘇光國幫她在電腦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的。

戴碧蓉知道，和她結婚后，蘇光國承受了一般人無法承受的壓力。有人說他是為了安排工作才和戴碧蓉結婚的，有人說他和戴碧蓉這樣的殘疾人過一輩子不值。但蘇光國始終頂住壓力，他的愛是默默的，深沉的。

如今，作為株洲市殘聯(lián)黨組書記、理事長的戴碧蓉，工作更忙了，已經(jīng)退休的丈夫蘇光國干脆就當起了“家庭婦男”。妻子喜歡養(yǎng)花，蘇光國就買來一些她喜歡的花在家養(yǎng)著;戴碧蓉愛美，蘇光國會陪她去做發(fā)型、美容，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碧蓉喜歡唱歌，蘇光國就陪她到卡拉OK廳去放松一下，每次除了點戴碧蓉喜歡的《小草》，還不忘點一首他們合唱的《知心愛人》……

“我非常感激蘇光國，他幫我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刻，使我在困境中振作起來，成就了一番事業(yè)，也享受到了最甜美的愛情。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就是有他這么一個默默深愛我的丈夫?！闭f起自己的人生和婚姻之旅，戴碧蓉一臉的幸福與陶醉。

（獨家采訪，未經(jīng)作者同意不得轉載、改編和網(wǎng)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