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利

我與漁夫

我跟漁夫談了魚的種類

他說，淺海小的鮮，深海大的美

這片海域，不在乎魚的名字

我跟漁夫談如何多捕魚

他說，淺海放的多，深海捉的少，

沙灘有卵，不在乎休漁

海公魚的生日貼在船頭

我與漁夫談疍家

他說，靜的岸線，圈住了情愛

動的波浪，撒滿五味，雜陳也是

一種沾腥的病

我與漁夫呆在北部灣

一起分析臺風從哪兒刮起

無名島

在南海，漁網(wǎng)撒開，夢想就來

鳥糞的歷史，紅黑相疊，我劃開一圈

船影，海盜，刀劍，飛鷗

都死在麗日之下

珊瑚礁說，呼吸深重的世界

水草搶走海泥，堅硬的綠苔

掩飾我島上的祖國，這一塊面包的小島

我饑餓中叫喚爺爺，你醒來

你封我為主人

浪打得太高，但高不過高腳樓

我用僅有的一天，搬出漢字，喂養(yǎng)浪的狂歡

小島上的祖國，我能在暴熱下清涼的祖國

我成啼鳥，或者說我是人民一樣的鳥

這一聲聲，請允許我活著

海 夜

從藍到白，緯度退到最小

夜在水中出沒

豎起的風旗，把我飄成無鱗的魚

我神游過淚汗筑高的巖石

雙腮帶血，熱土收藏一塊船板

下西洋的祖輩，天黑才喚風呼雨

大祭前際，大群鯨魚

露出骨頭。夜，尤其是白夜

比臺風還恐怖，比死去的巫師

比聽不清的咒語，比一輩子埋在島上

這么多活計，海水有了黑色的痛苦

我給每個黎明獻出沖動

但找不到當初的蔚藍

星星吞噬了出海的方向

一千零一夜太短

我感恩浮游的魚類

它允許我加入其中

浪 尖

海鳥飛行在浪尖，幾個黑點

攏聚，如雨里的巢。紅樹林

聽到摔鍋的聲音。一分鐘后

底下船板托著驚魂，尋找鳥影

臺風天，鳥全部生活

來自浪尖，羽毛上的閃電

輕如浪花，也枯萎于浪花

鳥胃靠水泡撐飽，在風口

一排翅膀阻擋

大鯨吞噬響雷的視線

漁船回到避風港，沉默的海鳥

辨清了降下帆的桅桿，與浪尖的高度

木船的骨頭

葬身大海之時，一排浪

啃碎你。我可憐的鯨

復活在博物館

海風從漁女發(fā)際吹到

沙灘或陰溝

血跡斑斑的胸腔

掏空能打魚的秋天

你露出泥沙掩蓋不住的殘局

木麻黃樹斜倒，艄公收拾船纜

海角長滿仙人掌

雷聲滾過，生銹的皮膚

因懷鄉(xiāng)的詩人再次發(fā)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