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越旱,越感到恓惶
尤其冬天,鄉(xiāng)下,三十年前
不會點燈的孩子
等待著沒育回家的母親
怎會突然想到這些
在燥熱的寫字間
锃亮的勻熾燈下
黑色玻璃窗猶如魔鏡
把你室內(nèi)的孤影移進無邊夜色
就像那三十年前的黑暗
一路追蹤而來,再次把你捕獲
寒冷的人,你甚至不知道你的
罪名
薦詩 顏大人
這是一首自帶“寒冷”氣質(zhì)的詩。三十年前,冬天的鄉(xiāng)下,天黑以后,毫無疑問是“寒冷”的,更加“寒冷”之處還在于,“不會點燈”和母親沒有在天黑前回家。從外在皮肉的“寒冷”到內(nèi)心的“寒冷”,加深了一個孩子的被遺棄感。
但問題在于,在詩的第二節(jié),“燥熱的寫字間”里,“锃亮的白熾燈下”,如何又會感到“寒冷”呢?明明燥熱嘛。這說明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年,皮肉的寒冷得到解決,內(nèi)心的“寒冷”仍然沒有褪去。而且這“寒冷”像是擺脫不掉的“罪名”,時時擔(dān)心有被童年暮色所代表的創(chuàng)傷捕獲的可能。
好的藝術(shù)作品必然與作者氣質(zhì)相合,流馬的詩里所洋溢的獨特氣味,我認為和他本人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有關(guān),也和他雙魚座的性格有關(guān)。就像詩人自己所說,寫詩是他的一種習(xí)慣,是不善言辭者最好的表達。
他的詩集《夜晚懷疑我》我前后翻閱了三四遍,這里面有些詩是“往事”屬性的,有些是“故事”屬性的,還有一類是“夢境”屬性的。每種屬性都能輕易把你帶入他獨有的意境中,沒有“隔”的感覺。
今天這首詩就是“往事”屬性的。開篇講的是三十年前的一個冬天,一個鄉(xiāng)下的夜晚,一個不會點燈的孩子,在等待還沒回家的母親。短短幾句就營造出了一個架空的三十年前某個夜晚的畫面,讓我們快速進入詩歌。這段貌似平實的回憶,既像是回憶,又像在描述一個夢境。評論家秦曉宇說流馬原本就是一個夢境潛行者式的小說家,他寫詩常常使用小說的方法,“善于整體布局、制造氣氛和意象敘事”,所以他的詩總是具有“迷人的故事性”。
詩的第二段場景忽地轉(zhuǎn)換到了現(xiàn)實,白熾燈下的寫字間。場景切換自如,不施修辭語言卻很有力度,詩人就像老練的導(dǎo)演帶你在這三十年間穿梭。
隨后,三十年前的黑暗追蹤而來,將你捕獲。詩歌結(jié)束,這一場暮色即將收鑼罷鼓,可是卻把從詩歌一開篇就勾出的,我回憶里沒有點燈的往事和往事里的不安、局促都放大呈現(xiàn)。讀完詩之后我居然從兩個不同的場景中找到了相似的抽離感。